“多謝老夫人掛念着,琴兒開春十七了。”老夫人的態度一直很自然,這叫琴奏覺得有點怪異,她猜不出老夫人這次找自己來究竟是爲了什麼,她可不相信老夫人只是簡單地同自己閒話家常罷了。
“你頭上那支金步搖是我在你及笄時候送的吧!”老夫人的目光滑過琴奏髮髻上簪的那支鳳凰滴露,嘴角隱秘地扯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笑了。
琴奏及笄那年,她親自選了這支金步搖送給她作爲及笄之禮,就是爲了看看她懂不懂規矩。
及笄後,姑娘家都能選定自己衣裳的顏色,而琴奏選了大紅色。等她親自幫她簪好那支金步搖,認真打量她時,才猛地發現,一直以來沒被她重視過的丫頭已經長成娉婷玉立的俏麗模樣了。
然後她就看見了兒子欷華眼底的驚豔,然後她着急了。欷華身邊的女人,不能是她。當年她看不上眼,現如今,她依然看不上琴奏。
“是,老夫人贈的金步搖,琴兒自然喜歡。之前一直藏着,只怕有半點疏忽,這次回來,感念夫人惦記,這纔拿出來簪上的。”琴奏頓了頓,話語裡有一抹抑制不住的興奮。及笄那年她好小,跟着公子哪裡曉得這麼多的人情世故,也以爲自己就是他捧在手心裡的那個人了。
得了簪子後,她樂得不行。可沒等她回到琴軒,欷華就伸手替她拿掉了那支鳳凰滴露,眼底有着一抹難耐的疏離。那一個瞬間,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從那以後,這支金步搖她也再也不曾拿出來帶過了。
“你離開寐宇閣兩年,華兒也就等了你兩年,誰都知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欷華公子至今還未成親,琴兒可知道爲何?”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悠遠,似乎並沒有落到琴奏身上,可莫名的,她就是覺得心底發寒。
“老夫人你知道琴奏離開寐宇閣兩年了,這兩年走南闖北倒是見了不少世面,可欷華公子是誰?豈是琴奏這樣的卑賤
之人能夠拿捏得起心思的?老夫人切莫擡舉琴兒,讓琴兒分不清東西,摔得太慘了。”琴奏說這話的時候忍着心底那一刀又一刀的疼痛,神態間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些哀婉與不屑來,老夫人看着這樣的琴奏,忽而抿脣一笑。
“外間的人只道欷華還未娶妻,可我作爲他的母親,倒是明白華兒對你的心意的。閣裡的人誰又會不清楚,公子心底是因爲有人,別家女孩子纔會誰也看不上眼的,你說,對不對?”老夫人的話,聲音不算響,可是每一句都震得琴奏耳膜生疼,最後看向老夫人的時候,眼底卻查點盈出水色來。
老夫人卻是一點也不肯放過琴奏。
“可是你看,我也不明白華兒究竟是哪裡不對,照說以前你還小,可是現在你及笄都兩年了,也沒見他着急!我可盼着早點抱到金孫呢!”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弧度,可是籠在幽暗的庵堂裡竟透不出半點暖意來。
琴奏下意識地扶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了兩下才勉強地對老夫人笑了笑,“老夫人,你怎麼好開琴兒的玩笑呢?公子那般謫仙般的人物,又豈是我這等卑微的人可以肖想的?”嘴角浮出一抹絲線般涼薄的微笑來,琴兒面上哀婉淡然,心底卻是疼得厲害。
這話,當年可不就是老夫人你說給她聽的麼?再說了,若真是要娶妻成親了,欷華這樣的男子自然有自己的主張,哪裡又是旁人做得了主的?琴奏的眼底染上了暗暗的淺傷,只是今天的老夫人實在太奇怪了,若不然就是她知道點什麼了??可是,不會啊……
“好了,我這老婆子也不打趣你了,兩個孩子,一個寡淡,一個冷然,不過你們這婚事我就這麼定了,下月十五倒是個好日子,琴兒準備好嫁進寐宇閣來吧。”停了停話語,老夫人看了眼邊上一直隱着的宮琪一眼,“這件事情就先這麼交代下去,至於華兒那邊我自然會有交代的。琴兒,你回去
把身子調養好,知道嗎?”
“小姐,外人知道的還說你體諒小輩害羞,這若是不知道的,當您自作主張,一意孤行呢,多少還是要問過琴兒姑娘的意思,不是嗎?”老夫人順着宮琪的眸光看了眼底下站着的紅裝豔裹着的女子,她的眼角帶着點清冷,嘴上卻有着一抹華麗的微笑。老夫人忍不住冷哼起來,她倒是要看看這兩人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才能認命!
“琴兒記得,走之前老夫人叮囑過,說琴兒的命是寐宇閣的,一切都得聽老夫人的安排!只是您也說了,琴兒離開兩年,老夫人又怎知這兩年究竟發生過什麼,而琴兒是否同人情定今生了呢?”微微欠了欠身,一身紅衣,卻顯得冰冷無比的琴奏就這樣退出了老夫人的庵堂,往回走去。
“宮琪,你去廚房做點水晶餃子來吧,好久沒嘗過你的手藝,倒是有些想了。”面上表情冷然麻木,老夫人看着越走越遠的那紅衣背影,眼角細細的一眯,然後低下頭,面上若有所思。
她剛纔說,情定今生?是說她在外流浪的兩年裡遇見了別的男人?哼,小丫頭片子,當她是個好糊弄的人嚒?情竇初開的年歲裡喜歡上她的兒子欷華,別說她誇自己兒子,這天下,能比得過他兒子的人,不多。
琴奏不可能在這兩年間就喜歡上別的男人。哼,欲擒故縱的把戲,她耍起來也不覺得難堪!不過這丫頭倒果真長大不少,當初那蠢蠢傻傻的模樣,真是空長了那樣一副好相貌,現在這般,同她動手雖然還不夠格,但確實有意思不少。
宮嬤嬤走出兩步,又退回到庵堂裡,恭順地垂首而立,“小姐,公子大概已經回閣了。”老夫人的神情猛地一緊,抓着茶盞的手用力收緊,“去哪裡了?”
“……琴軒。”
啪一聲,茶盞被砸到地上,濺起的茶水落到暗褐的裙襬,卻又瞧不分明。宮嬤嬤瞧了瞧外頭的天色,果然是要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