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靜雪坐於馬車中,細想起趙含玉曾說是銀花在尚藥局拿了附子粉嫁禍於她的,宇文靜雪正思忖着,馬車已到了晉王府。她走進府去,宇文璟玹獨自一人在飲酒,“三哥有什麼煩悶事,要獨自舉杯銷愁呢?”
宇文璟玹回頭見是宇文靜雪,臉上的愁態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花般美麗的笑容,他的聲音中裹挾着一絲淡淡的憂傷,“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怕你真的會去和親,那樣我活着,便沒有了任何意義。”
宇文靜雪坐到宇文璟玹身旁,訕訕道:“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都要好好地活着,要讓那些企圖把我們踩在腳底下的人對我們無可奈何!”她遲疑片刻,開口道:“你知道嗎?趙婕妤死了,她們說是自盡而死的!”
宇文璟玹舉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面色沉重,冷笑道:“她們?她們是誰?”宇文靜雪輕聲道:“住在宮裡的人!”
宇文璟玹放下酒杯,握在手中把玩,目光盯在酒杯上絲毫不轉移,淡然道:“你相信她們嗎?”宇文靜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沉穩道:“我只相信我自己,在這個世上,只有自己不會騙自己!”
宇文璟玹笑容淺淺,“看來你真的長大了!”宇文靜雪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笑道:“也該長大了,趙婕妤的死是一場殺戮,她之所以會死,是因爲她告訴了我關於母妃的事情,她說的對,那些金碧輝煌的浮華後暗藏的是無盡的黑暗和陰謀,她的死讓我更加相信她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們的母妃並不是她害死的!”她輕嘆一口氣,輕聲道:”我也曾答應過她,要還她一個清白!”
宇文璟玹的目光移到宇文靜雪的臉上,那張曾經笑容滿面的臉龐如今只是些許哀愁,“那你相信皇后是真兇?”宇文靜雪搖搖頭,默然半晌,嘆道:“在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一切的時候,誰都可能是兇手,如今那個叫含芙的宮女已死,可是銀花還活着,現在只有她知道,當初是誰指使她嫁禍給趙婕妤的,我在想,爲什麼那個人不除掉銀花呢?”
宇文璟玹拿起酒壺,滿滿地倒入酒杯,“皇后把銀花留在了自己的身邊,當初父皇答應了。”宇文靜雪聽後沒有言語,沉默片刻,遲疑道:“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每次當我在宮外的時候,總會有一批殺手刺殺我,已經多次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派來殺手的人一定和殺害我們母妃人有極大的關係!”
宇文璟玹先是一驚,旋即平靜下來,急切道:“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是啊,有句話叫斬草須除根!不過有霍塵軒在,他會保護你的,你以後也要小心一些!”宇文靜雪點點頭,聽到宇文璟玹提及霍塵軒,心中又似被撕扯開一般難受,她強作歡顏,“你也是!”
宇文璟玹看了一眼門外,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宮,時
候不早了!”宇文靜雪嘆道:“我一點都不想回去,在那裡我只感到壓抑,壓抑的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好喜歡這外面的風景!”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宇文璟玹輕抹一笑,他親自駕着馬車,送宇文靜雪回宮後,自己方回晉王府。
殘月獨掛在天邊,灑下微弱的光芒。宇文凌徹孤身站在甘泉宮前,和親一事讓他的確很是爲難,不過幸好有青女解圍,否則他的內心會對宇文靜雪愧疚一輩子,更對不起已故的衛昭儀。
宇文凌徹擡頭望向那彎殘月,不禁想起曾經與衛昭儀的點點滴滴,皇宮裡妃嬪雖多,但他最愛的依舊是衛昭儀,衛昭儀自入宮後,從不與別人爭,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在這座充滿慾望的皇宮裡,她忍氣吞聲地獨自活着,正是如此,宇文凌徹纔對她與別人不同,他承認自己一生中最愛的人是衛昭儀。
“陛下,夜深了,還是快快歇息吧,龍體要緊!”江德南在身後勸道。
宇文凌徹睡意全無,皺眉道:“朕今夜不知怎的,沒有一絲睡意,只覺得心中異常煩悶。”江德南暗自思忖片刻,小聲試探道:“不如把舞容華請來,陛下和她說說話?”宇文凌徹沉默良久,片刻之後方道:“不必了,朕去看看靜雪!”語罷,已起步走去,江德南忙緊隨其後。
宇文凌徹緩緩地走着,遠處傳來一陣琴音,他猛然駐足,這琴音是那麼的唯美,那麼的熟悉,不禁牽起他沉睡在歲月裡的美好回憶。他呆呆地站在走廊中,細細地聽着琴音,沉醉於其中。這首《斕湘曲》是當年衛昭儀曾彈與他的,他異常驚訝,衛昭儀已死多年,世間竟還會有人彈奏此曲,江德南見宇文凌徹駐足,自己也不敢胡亂揣測聖意。
宇文凌徹情不自禁跟着琴音走去,他來至合歡殿外,琴聲清晰明瞭,含着一絲哀怨之意。他命江德南候在殿外,自己孤身進去,進入大殿,珠簾後面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衣,繫着藤青曳羅靡子長裙,衣着雖不是十分華美,但她卻有一張清秀的面龐,那張面龐猛然一瞧倒真有幾分像衛昭儀。
宇文凌徹掀開珠簾,那女子聽到聲音一驚,回頭一看竟是皇上,嚇得臉上神情大變,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正欲開口說話時,宇文凌徹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顫顫微微道:“奴婢名喚喜鵲,是侍奉舞容華的!”宇文凌徹移步走至琴前,用手撥了幾下琴絃,質問道:“你怎麼會彈奏這首曲子,你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嗎?”喜鵲偷偷瞥了一眼宇文凌徹,小聲道:“它叫《斕湘曲》,斕情已逝莫追憶,湘水無情君有意,依爲君癡君不知,柳色披衫金縷鳳,纖手輕捻紅豆弄。翠娥雙斂,正含情,桃花洞,瑤臺夢,一片春愁誰與共?”
宇文凌徹心頭一震,那張塵封在內心深處的面容頓時明亮如鏡,他果然變了臉
色,激動地追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首詩?你怎麼會這首曲子?”宇文凌徹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喜鵲,喜鵲的身子不停地顫抖,就連聲音也是顫顫巍巍的,“這首曲子是小時候奴婢的姑姑教給我的,如今奴婢沒了任何家人,一時思念親人,便趁着舞容華不在,偷着彈奏這首曲子,奴婢知錯了,請陛下饒了奴婢!”
宇文凌徹略皺了皺眉頭,詫異道:“你姑姑?你姑姑是誰?”喜鵲謹慎地擡眼,旋即低首,小聲道:“奴婢的姑姑長的美麗傾城,只是在奴婢五歲時,奴婢的母親帶我離開了他們,奴婢便再也沒有見過姑姑,只記得她的名字叫衛斕馨!”
這個名字似一雙手觸動琴絃時的感覺,這感覺從宇文凌徹的心頭散發到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他顫慄着身體,激動地問道:“你是衛風漠的女兒?”喜鵲面色蒼白,驚愕道:“陛下怎麼知道奴婢父親的名字?”
宇文凌徹開懷笑道:“因爲你姑姑是朕這一生最愛的女子,只是她已經亡故了,她就是靜雪的母妃……”他低頭看着案上放置着的古琴,緩緩道:“她曾爲我彈奏過《斕湘曲》,說這首曲子是他的哥哥爲她所作,他的哥哥名叫衛風漠,是她一輩子最懷念的人,因爲他們都一樣,都從不被紅塵俗事所牽絆,不沉醉於紙醉金迷,不留戀於榮華富貴,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找一片只屬於我和她兩個人的淨土,過悠閒自在的生活,沒有這麼多的煩惱牽縈於心,只是,朕終究沒能完成她的心願,因爲朕是皇上!”
宇文凌徹將目光移至喜鵲身上,肅聲道:“你的真名叫什麼?”喜鵲道:“奴婢名喚衛扶搖!”宇文凌徹朗聲道:“‘猶可憑藉東風力,扶搖直上青雲端。’你父親不喜榮華富貴,卻爲何用’扶搖‘二字給你爲名呢?”喜鵲猶豫了一下,坦然道:“奴婢的父親曾說,扶搖是生於南國的一種長生不老之樹,相傳,它的葉子可化解人世間的一切憂愁,奴婢的父親希望奴婢一輩子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宇文凌徹淡然一笑,驅除了心頭所有的悲傷,他舒展開緊蹙的眉頭,朗聲道:“起來吧!以後你也不用‘奴婢,奴婢’的了,你是斕馨的侄女,也就是靜雪的姐姐,朕即可下旨封你爲扶搖郡主!你要知道,這個世上你還有親人,因爲朕是你的姑父!”
“奴婢知道了!”喜鵲激動地流下眼淚,宇文凌徹眉頭一皺,嗔道:“都說了不要以奴婢自稱了,怎麼如此不聽話?”
喜鵲慌忙擦乾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奴婢,哦,我……知道了,陛下!”宇文凌徹笑道:“是姑父,不是陛下!”喜鵲忙又改口叫了一聲“姑父”。
宇文凌徹的憂愁因爲衛扶搖的出現消失殆盡,第二日,他下旨封衛扶搖爲郡主,並昭告全天下人。他命人打掃出一個院落,讓衛扶搖居住,並安排數名宮女侍奉,諸事妥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