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前排列着黑盔黑甲的齊國士兵,如烏雲般壓覆着皇城,軍隊已紮成銅牆鐵壁般的陣勢,軍容整肅,威風凜凜。
宇文璟湛站立在大殿門口,遠處沒有一絲聲響,甚至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令人生懼,他不禁感到渾身一冷,放眼望向臺階之下站着的宇文璟祐,周圍的城牆上沒有一個人影,四處暗藏着殺機,似乎皇宮早已淪陷,死一般的寂靜。
一陣號角忽從宮門口傳來,王將軍率兵進入皇宮,從後面將齊軍團團包圍。宇文璟湛長舒一口氣,嘴角一勾,笑得十分邪魅,“大哥,別來無恙!”
宇文璟祐冷哼一聲,有些恨恨的開口道:“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大哥!我可當不起,我沒有弒父殺兄的弟弟!”
“我弒父殺兄?你能保證你登基之後,不會除掉我嗎?”宇文璟湛挑眉問道。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殺你,即便現在我已對你恨之入骨,也絕不會殺你,因爲我不是宇文璟湛,我是宇文璟祐,我有弟弟!”宇文璟祐射向宇文璟湛神色略變的面孔,目光中充滿了恨意,宇文璟湛似乎有些動搖,但仍舊默不作聲。
一陣莫名的孤獨襲上宇文璟湛的心頭,剎那間,他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自已還是那個貪玩的皇子。
“太子,你終究還是站在了這裡,看來孤到底是低估你了!”簡墨問趾高氣昂地走來,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懼怕之情。
宇文璟湛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簡墨問在他身旁,就如同自己又長出了一條臂膀。宇文璟祐的手緊緊握住劍柄,狠狠道:“今天一切都會結束!讓我們做個了斷!”
宇文璟祐怒吼一聲,嘶喊着朝前奔去,羽林衛攔住他的去路,齊軍猛烈地衝上前,兩軍展開廝殺。
廝殺吶喊聲不絕於耳,須臾之間,屍橫遍地,鮮血浸染。簡墨問見情況不妙,忙拔出身旁侍衛所佩之劍,將劍置於宇文靜雪的脖頸上,威脅道:“孤命你立即退兵,否則你將再也見到不她!”
宇文靜雪掙扎着喊道:“我死不足惜,爲了天下蒼生,爲了大周江山,你決不能放棄!”
宇文璟祐的全身被鮮血浸透,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裡滿是躊躇,再沒有來時那種慷慨激昂的豪情了,他苦笑道:“霍塵軒死了,扶搖死了,你們所有人都死了,用你們的性命換來的皇位,叫我怎能心安?”
“你若爲了我放棄皇位,霍塵軒和扶搖姐姐豈不是白白的死了,你要爲他們報仇!”宇文靜雪哭道,“霍塵軒死了,我活着也沒什麼意義了……”
宇文璟祐臉色蒼白,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前走去,身後突然被人猛力一推,腳下沒有站穩,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羽林衛悉數包圍。
簡墨問猛然推開宇文靜雪,縱聲大笑起來,“重情重義之人,終究無法成爲一代帝王!”宇文靜雪被推倒在地,她眼含淚水,眼睜睜看着宇文璟祐被羽林衛擒獲,痛哭不已。
夕陽籠罩着未央宮,似乎所有的人都已戰死。冷風吹過,帶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一場廝殺戛然而止,簡墨問下令將宇文靜雪和宇文璟祐關入大牢。
牢房被夜色
緊緊禁錮在黑暗中,絲絲冷風從窗口的縫隙中吹進來,夾雜着酸臭糜爛腐朽的氣味,四處飄蕩在半空中,瀰漫了整個角落。
宇文靜雪靠着冰冷的牆壁,呆呆地坐在一堆乾草上,雙目無神,目光淡漠,如同死人一般。宇文璟祐被關在隔壁牢房,兩人失魂落魄地挨在一起,中間被牆隔開。
“太子哥哥,你這又是何必呢?”宇文靜雪虛弱地開口道。
“我寧願不要皇位,也不願失去我最親的人……”宇文璟祐淡然一笑,嘆了一口氣,“我已經失去父皇,失去了母后,扶搖,璟玹,他們都離我而去,我不能再失去你!”
宇文靜雪稍稍轉頭,望着落魄的宇文璟祐,緩緩開口道:“我死了,至少你還活着,我活着,我們就得一起死!”
“莊子曾雲:‘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經歷了這麼多,其實生和死,就像夢和醒一樣,都沒有任何意義,生亦無樂,死亦無悲。你們都死了,我活着,即便坐擁天下,又有什麼意義?”宇文璟祐長嘆一口氣,眼裡多了一份釋然。
宇文靜雪的手中玩弄着一根乾草,她稍一用力,乾草中斷。遠處傳來腳步聲,她擡眼盯向牢房門口,“我奉太后之命,將你二人帶去清涼殿,太后在清涼殿設下家宴,一則慶賀擒獲反叛,二則爲兩位殿下送行!”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多問,徑直起身隨王宣海去了清涼殿。
夜色涼如水,未央宮中一派靜謐,長長的走廊中掛滿琉璃玉璧燈,十分耀眼。宇文璟祐駐足在大殿門口,他擡眼望去,硃紅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着三個大字“清涼殿”。
簡墨問和宇文璟湛坐在殿中,宮女太監皆侍立在一旁。簡墨問擡眸盯着眼前的兩個人,眉目間盡是嘲諷之意,“開宴吧!”
宇文靜雪和宇文璟祐各自入座,案上擺放着無數玉盤珍饈美酒,宇文靜雪心事重重,她盯着眼前的美酒佳餚,沒有任何想吃的慾望,簡墨問淺笑道:“靜雪,怎麼不吃?難道對孤準備的膳食不滿意?”
宇文靜雪轉頭瞪視着簡墨問,冷哼一聲,厲聲道:“我怕你會毒死我!”
簡墨問眉心一動,挑聲道:“孤若是毒死你,你該高興纔是,孤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王宣海入殿稟道:“皇后在殿外求見!”
簡墨問一怔,繃着臉道:“孤未曾叫她,她竟然自己來了,如此沒有眼色,讓她回去吧!”
“既然人都來了,就讓她進來吧!”宇文璟湛道。
簡墨問厭惡的口吻道:“就依皇上之言,讓她進來吧!”
賀蘭冷玉翩然入殿,深深施禮,從善如流地開口道:“妾身聽聞太后於清涼殿設下家宴,故而匆匆趕來,妾身是大周皇后,這家宴若是少了妾身,也不合禮法。”
簡墨問似笑非笑地挑眉道:“孤未曾給皇后設座,皇后不請自來,你這不是讓孤爲難嗎?”
賀蘭冷玉聽出弦外之音,深知刁難之意,她的臉上卻無怯色,而是釋然一笑,她軟聲細語地說道:“妾身來也不爲太后的美酒美食,只想爲太后敬
一杯酒,略表孝心!”
“難得皇后能記起孤,孤就給你一個表孝心的機會吧!”簡墨問神色一凜,卻依舊笑臉相迎。
宮女捧上翡翠酒壺,賀蘭冷玉輕巧拿起酒壺,將白淨的酒體浸入琉璃杯中,端起酒杯,輕搖搖晃,一股幽香暗浮其中。
賀蘭冷玉親自端起琉璃杯,緩緩走上前去,簡墨問伸手去拿琉璃杯,眼睛卻直直地盯着賀蘭冷玉,她將琉璃杯輕輕端起,置於鼻間,輕輕一嗅,頓覺神清氣爽,可她察覺到賀蘭冷玉的嘴角略微上揚,心中疑慮,猛然將酒杯摔在白玉鋪成的地上,琉璃杯碎成幾片。
“你竟然在酒中下毒,你想毒死孤?”簡墨問狠狠捏住賀蘭冷玉的下頜,目光移向大殿門口,“來人!把皇后帶下去!”
“妾身冤枉!”賀蘭冷玉哀婉道。
殿外無人應答,簡墨問神色慌亂,復又喊道:“來人!王宣海何在?”大殿安靜的彷彿空氣中凝結了一樣,毫無聲響,簡墨問睜圓了雙眼,瞪視着賀蘭冷玉。
賀蘭冷玉的臉上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隨即縱聲大笑起來,殿外傳來腳步聲,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殺氣,數十個黑衣人手持刀刃闖入大殿,身手敏捷。
宇文璟湛手中的筷子滑落,鋒利的劍搭在他的脖頸上,他的身體瑟瑟抖動,哀求的目光投向簡墨問。
眼前的一幕令簡墨問瞠目結舌,她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冰冷的利刃直指她的心臟。
“沒想到吧!你苦苦算計了一輩子,最終卻栽在了我的手中!”賀蘭冷玉輕輕一哼,怒目瞪着簡墨問,“你爲了一己私慾,活活拆散我和霍塵澤,你今天的下場全都是你咎由自取,是老天對你的報應!”
殿外一片混亂之聲,隨後,青女匆匆進入殿中,身後跟着南宮毅。她看到眼前的一番景象,眉毛頓時擰至一處,疑惑道:“靜雪,這是怎麼了?”
沉默許久的宇文靜雪猛然大笑不已,她笑得放誕不羈,彷彿把她鬱積在心中所有的悲痛都要發泄出去,笑聲逐漸變小,最終沉默。
“當初舞傾城放我們逃出皇宮時,她給了我一塊令牌,她是前朝將軍之女,這些人全是前朝餘黨,一直在暗地裡擁護着她!”宇文靜雪一步步走向簡墨問,“她早已料到,你會殺了她,如今,算是她爲自己報了仇!”
賀蘭冷玉取出袖中的令牌,交給宇文靜雪,宇文靜雪拿着令牌細思片刻,隨後遞給了青女,青女疑惑地望着宇文靜雪,“爲什麼給我?”
“你是魏朝公主,只有你纔有資格擁有它!”宇文靜雪誠懇地說道。
青女盯着令牌上所刻的“魏”字,心中異常沉重,“前朝已經覆滅,高蜀蠡死後,前朝的一切恩恩怨怨也隨之消亡!我留着它,只會勾起一些難過的往事!”她稍稍轉頭,把令牌拿至南宮毅面前,“在齊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他們都交給你了!”
南宮毅受寵若驚地接住令牌,歡喜不已。
簡墨問和宇文璟湛被關入大牢,青女欲連夜趕回齊國,宇文靜雪苦苦相留,無奈之下,青女命南宮毅獨自回齊國,她逗留兩日之後方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