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猛然一震,雖然心底早已認定了夫君就是這場佈局的策劃者,可我卻依舊不肯承認,總是想要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希望可以從中找出一些端倪,以證明他的無辜,但是找來找去才發現,找到的所有證據全部都指向了他。這個真相如此醜陋,有時候甚至在想自己寧願活在謊言中,最起碼舒服一些。
我的手緊緊地握着雕花木椅的扶手,渾身癱軟,生怕自己若是堅持不下來,頃刻間就能從這椅子中滑落下來。
春兒在一旁看到我的神『色』已經微變,忙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觸感冰冷,她微微怔了怔,隨即很快恢復了神『色』,在我耳邊低聲提醒道:“娘娘,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吧,這樣折磨自己沒用的,無論怎樣也都要爲腹中的胎兒多考慮考慮!”
一直望着眼前的胡惟庸,恨不能讓他立刻消失在我面前。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想胡惟庸恐怕早就死了無數次了,可我真的很無奈,這件事情既怪他,又不能全怪他。畢竟從劉基上次離開到如今也已經有了好幾年的時間,這幾年中,劉基都是安然無事的,爲何偏偏在這個時候離世,若是沒有夫君的授意,恐怕胡惟庸即便再有膽量也不敢妄動朝中的重臣。春兒的勸說不無道理,畢竟幕後主使不是他,這樣子也只是爲難自己而已。
緊握着雕花木椅手柄的手鬆了開來,默嘆了口氣,衝着胡惟庸擺擺手:“你說的本宮都清楚了,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且退下吧!”
聽我這樣一說,胡惟庸的臉上瞬間就有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他那修剪的恰到好處的鬍子也彎了上去。有些時候,我就在想,他那得意的笑容什麼時候可以消失殆盡?卻沒能料到,當他的得意笑容不復存在的時候,有那麼多人都跟着他一起,沒了笑容。
胡惟庸走後,我又坐在了窗前,望着外面,接近夏日了,陽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再不像早春那般,有些陰冷。可是我的心卻如同掉進了冰窖中,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再次溫暖過來。不自覺間,竟然將手伸進了嘴裡,牙齒一下一下的咬着指甲,卻沒有感到任何異常與疼痛,直到春兒那聲:“陛下來了!”我纔回過神來。
夫君一身明黃,還戴着皇冠,想必是才辦完了政事。陽光灑在他的肩頭,他烏黑的長髮也被籠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彩,他的笑容亦是那樣溫潤,眼角眉梢都帶有笑意,但見他的脣微微開啓,輕聲喚道:“秀英!”
呵,我是在做夢嗎?一時之間竟然被這樣的場景給『迷』『惑』住了,方纔腦海中不還是夫君狠厲、決絕的樣子,爲何一轉眼,就變了?我癡癡的望着他,嘴角勉強扯出了一絲笑容:“陛下!”竟是連請安都忘了!
夫君見狀,一步上前將我扶住,急切道:“秀英,你怎麼了?爲何看起來如此失神?”
“陛下,妾身今日聽到了一件事情,很是吃驚,很是心痛。”
“哦?”夫君一陣詫異:“你聽到了什麼事情?”
“宰相說劉基的死和陛下有關,可以說是陛下的授意!”我從來沒有一次這樣直接的問過他,每次即便心中有猜測,即便別人質疑他,我也始終爲他辯駁,即便有時候明明知道那是自欺欺人。可是這次,我就這樣直接的問了出來,沒有絲毫的忌諱。我死死地盯住他的臉,想要看看他究竟會以怎樣的表情,怎樣的方式來回答我。
可是,他卻一把將我摟在了懷中,雙臂環抱着我。他一生習武,臂膀上的力道極大,我想,若是可以,他或許能夠瞬間將我碾碎。可是他卻沒有,他只是在嘴中冷冷的吐出了幾句話:“秀英,你身子一向不好,如今又懷有身孕,朕不和你計較。今夜朕依舊會很忙,不能來陪你。你自己一個人早些休息吧!”
他說完之後,將我放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怔怔的愣在原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有些嘲諷,想要捕捉到他的神『色』,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夫君走後,春兒走了進來,也不知道方纔那一幕她有沒有看到,我只能感覺到我的眼中有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出。
春兒慌了神,連忙掏出了懷中的帕子,將我扶回牀上,好言相勸:“娘娘,春兒方纔看到陛下腳步匆匆的走了出去,神『色』看起來頗爲惱怒,您是不是又和陛下鬧了彆扭?這好端端的,又是爲何?陛下是九五之尊,娘娘有些時候還是不要觸怒爲好,傷了感情又傷身子。”
我知道春兒是爲了我好,她說的也非常在理,可是我一想到劉基的死,心中就止不住的難過。就這樣一直哭着,一直哭着,直到透過窗棱『射』入的陽光從東邊一直移到西邊,再也看不到,才覺得有些疲累,恍恍惚惚入睡。
夢裡也睡不安穩,只覺得渾身痠痛,就連眼睛也是痛的,喉中乾澀,想要開口喊春兒,卻感到喉嚨中竟然也是痛的,聲音嘶啞,輾轉反覆中,還是睜開了眼。寢殿內的燈光都亮着,明黃『色』的帷幔,在燈光的照『射』下,竟然也有了幾分旖旎。
可是如今,整間寢殿內卻空無一人,窗戶還開着一條縫隙,偶爾的微風吹進來,將帷幔吹起,竟然流『露』出一絲詭異的氣息。終於,扯着嗓子喊了出來,卻聲音極低:“春兒,春兒……”
不見有人應聲,我便坐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寢殿外面走去。才下了牀,就感覺到腿上一陣癱軟,不由自主的,跌了下去。卻在此時,寢殿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只聽得一聲驚呼:“娘娘!”
是春兒,她看到我跌倒在地上,慌忙將我扶起:“娘娘,您怎麼了?”
春兒將我扶回了牀上,眼中滿是驚慌與關切:“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我感覺到您身上好燙啊!”說罷,伸手覆上了我的額頭,大驚失『色』:“娘娘,您發燒了!春兒這就讓人傳太醫!”
身體虛弱至極,也來不及阻止她,就聽到她喊道:“春蘭,春蘭,快去宣太醫,就說娘娘病了!”
春蘭聽後,急忙提着裙襬跑了出去。春兒則將我扶着躺回牀上,末了,爲了端了一杯水,我喝過之後,感覺到喉嚨中稍微舒適了一些,開口說道:“春兒,我沒事的,不用去宣太醫了!”
春兒眉頭一蹙,說道:“娘娘,您還說這種話做什麼?如今懷着身孕,怎能這樣任『性』?不就是和陛下鬧了彆扭嗎?您至於這樣嗎?”
春兒的話讓我有苦難言,何止是因爲如此,夫君的做法實在讓我太過於寒心,爲何偏偏要如此?我能理解他的擔憂,卻也不必將人『逼』到絕路呀!
春兒見我不語,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替我將被角掖好,等待着太醫的到來。不消片刻,太醫已經提着『藥』箱匆匆而至。
但見他赭『色』官服,烏紗帽戴在頭頂,臉頰兩側的鬍鬚修剪得很整齊,一雙眸子忽明忽暗。忽然覺得他分外眼熟。這不就是那天替太子妃診斷的太醫嗎?
太醫跪在牀榻的邊緣,畢恭畢敬的對我說道:“娘娘請伸手,讓臣爲您把脈。”
我將手伸了過去,春兒在我的手腕上放置了一方絲帕,太醫便伸手搭上了我的手腕,在這期間,他一直蹙着眉頭,良久之後,他把完了脈之後,說道:“娘娘乃是憂心所致,外加着了風寒纔會如此。臣斗膽勸娘娘一句,保重身子爲重呀!如今腹中還懷有龍嗣,這樣一直憂心,會對胎兒不利的!”
我晗首不語,春兒對太醫說道:“多謝太醫的勸告,可否開些『藥』劑讓娘娘服用?也好把這燒退了。”
太醫對着春兒微微屈身,說道:“姑姑太客氣了,這是臣的本分!”
太醫說罷,轉身就要離開,我忙支起身子,嘶啞着喊了他一句:“太醫留步!”
太醫聞言,連忙迴轉身子,對我屈身行禮:“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太醫如何稱呼?”
“臣安然!”
“安太醫,本宮記得上次替太子妃診治的也是你吧?”
安太醫面上一喜,急忙回道:“正是微臣,娘娘還記得微臣。”
我笑了笑,春兒會意,便將我扶了起來,在我的身後爲我加了靠墊,讓我可以靠在牀上:“本宮自然是記得的。我記得上次不是讓安太醫去徹查太子妃的事情嗎?可有進展了?”
安太醫忙道:“回稟娘娘,臣已經和所有太醫院的太醫們一起研究了,所有人一致認爲粥裡含有紅花。太子殿下信不過微臣,但是卻不能不信這一衆太醫吧?”
“那你爲何不早些回稟?”我微微有些不悅,這樣簡單的事情,他應該很快就可以辦好,卻不知何故竟然擱置了下來。即便是爲我診脈的同時,他也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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