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個沉重的雷聲驚醒的,睜開迷濛的睡眼,發現煙霧瀰漫,往四周觀看時才發覺,我已來到了地獄之谷的邊緣。
那黑暗幽深的地方,響着不絕於耳的雷鳴般的哭聲,我定神往底下望去,除了感到深不可測,完全無法看見任何景象。
————————《神曲》-地獄第一層
爲世人所歌頌的神秘光芒從未照耀過這片土地,釋放出驅散寒冷的陽光也從未到訪過這土地。此處就是地獄,被詛咒的亡魂所喧擾遺棄在世人記憶陰暗中的死亡世界。這裡的天空是由枉死者骸骨所凝聚成的堅硬岩石,在受魔鬼蠱惑意外闖入這片土地的愚昧地表生靈墮落的靈魂光芒的照耀下,四周的陡峭的巖壁灰色暗淡,顯露出一張張因恐懼折磨而變得歪曲的面孔,在死氣的迷霧中放出死前的痛苦的嘶鳴聲。這裡是亡者的世界,這裡是光明的禁土。任何在陽光下行走的生靈會在這裡聽到自己往事的罪惡,感受到恐懼的寒冷,但他們卻永遠在沒有機會見到陽光,只能在死亡品嚐恐懼……
黑暗佈滿着刺鼻的硫磺氣味深坑的道路曲折地貫穿這片土地,在沾滿黑色鮮血的岩石表面留下一條條凌立與多個世界的痕跡,但瀰漫在這硫磺氣息中的寒氣悄然的阻礙着生者的腳步。
這裡就如同死亡前所聽到的那樣,寂靜,沒有任何的聲音,暗藏着足以讓任何勇敢的生靈膽寒的壓力,這就是死亡的氣息。對於那些意外來到這無邊的黑暗中的地表生靈來說,唯一能夠提醒他們依舊活着,依舊在呼吸的就只有那斷斷續續的水滴聲,從深紅似乎是鮮血染紅,倒掛在石壁上的石筍表面滴落在冰冷刺骨的岩石上,滾入地獄吞吐着硫磺氣味的沸池之中。沒有人知道在這些渾濁的池水中隱藏着什麼,是希望,還是無盡的恐懼……
只有當這死亡的寂靜甦醒之後,那些無意落入這裡的生靈纔會明白在這片被光明拋棄,籠罩在亡靈痛苦的哀鳴聲中的土地將會有着什麼樣的恐懼來迎接像他們這些不該來到這裡的訪客。
這就是人們記憶遺忘的角落,被詛咒者靈魂哀鳴的場所,地獄,痛苦罪孽所包容之所。
然就是一片死亡的土地,迎來了自己的訪客,一位手持着雙刀、散發着龐大血氣的少年。
“這就是地獄嗎,沒想到我有一日也會來到這裡!”蘇宣平靜走在充滿着刺鼻硫磺氣體的過道上,在半空中不斷劃過的靈魂之火的照耀下,他不斷向前前進着,手中散發着無比幽寒的彎刀,
在其鋒利的刀鋒下,在這死寂的禁土留下一道道耀眼的足跡。
清脆的腳步聲在這死寂之中迴盪,隨着他腳步的前進,與他同行的“人”也越來越多。灰色,代表一切都回歸於源點的顏色,在這些同行者的身上浮現,它們憎恨的面孔卻在死氣迷霧中顯露出迷茫的眼神。
蘇宣的目光,在迷霧中掃過,落在這無聲的肉體,無形的詛咒在黝黑的瞳孔中浮現,在瞳孔最深邃的角落顯現,過去的罪,死亡時在腦海中後悔的目光……
“你殺了他,你這個兇手,你這個殺人狂……”
“這是我的,這是我的,財寶,金幣,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還給我,你們這些骯髒低賤的人……”
“死吧,死吧,死了這些都是我的了……”
色慾,貪食,貪婪,懶惰,憤怒,妒忌,傲慢,匯聚了人性的七宗罪就像一條扭曲了道德的鎖鏈束縛着這些靈魂,帶着罪惡的詛咒,將它們拉入以恐懼爲燃料的地獄之火中,重複着它們生前的罪,世人的惡罵,死亡前的痛苦……
“被詛咒的靈魂嗎?”蘇宣在這些行屍走肉中前進,他的步伐穩健,絲毫沒有被地獄的嚴酷的環境,死者的哀鳴聲,所影響。冰冷的寒氣,在手中彎刀的鋒芒中,破開眼前濃郁的死氣。
“生前的罪,死前的悔恨,在這地獄之中,就像一道塵封了幾個世紀的枷鎖,始終束縛着這些靈魂……”
蘇宣是一名生者,沒有品嚐過死者在這無盡的詛咒中,靈魂所遭受到的折磨,但他的雙眼,繼承了諸神視野的眼睛,就像一面明鏡般,反映着這些生靈活着的時候所經歷了罪惡。
“恐懼嗎,這就是亡者的世界,這些都是在詛咒中,在自己罪惡和悔恨中,不斷重複着自己一生,由喜到哀的人生。他們的靈魂就像是瀑布下洗禮的水車,一次次承受着窒息般的死亡過程。無法逃避,無法救贖,無法像生者般享受太陽的溫暖,只能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受盡折磨,直至靈魂的潰散,直至這片土地從冰冷的禁土中再度甦醒,直至世界走到盡頭……”
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手中彎刀在死氣的環繞中劃過一道鬼魅的圓弧,就像一輪守護着生命的半月浮現在自己的眼前,警惕着這沉睡在這死氣之中的危險。幽暗的刀鋒微微閃現,照亮他冷漠的面孔,照亮他深邃的瞳孔,在死亡中呈現出一個婀娜多姿的少女。
散發着硫磺氣息的寒氣從無盡的黑暗中襲來,在亡者痛苦的哀鳴聲中
吹起着那潔白彷彿是天堂般聖潔的白裙。在彎刀相互交錯的交鳴聲中,他慢慢地轉過身,注視着這誤入死亡之地的少女。
沒有死亡的憎恨,沒有死亡前那徘徊不定的恐懼,也沒有像這些死亡的靈魂走向墮落的感覺。白色,純淨,讓人在死寂中感受到溫暖。
“你不是亡魂……”手中的彎刀微微收攏,但卻沒有放下,因爲他感受到這個少女並不像這些亡魂一般,沉淪在痛苦中,反倒像宗教所常言的聖女,雖然不是生者,但靈魂純潔到連這瀰漫在死亡中的怨恨都無法污濁。
“這裡是亡者的歸宿,是生者的禁土,沒有任何靈魂能在這永無休止的怨恨世界中保持着純潔,哪怕她被諸神所關注,被聖潔的光輝所照耀……”
少女微微一笑,白色的長裙在黑暗中支撐起一片聖潔的區域,纖細的身影在痛苦中穿行,但她所講述的卻是一個事實,在這片土地之上,沒有任何靈魂可以保證自己不受絲毫的影響,哪怕是這裡的無盡的黑暗都可能會讓一個堅強的靈魂走向最後的墮落。
“尊敬的蘇宣先生,夫人最重要的客人,麗貝卡在這無盡的亡靈匯聚之地向您致上亡者的敬意!”麗貝卡輕輕的撩起自己靈魂所化的白色長裙,向蘇宣微微鞠了一躬,就如同那些受到了最好教育的貴族小姐般,優雅端莊。
“爲什麼她派你來這裡,是來阻止我穿過這片土地嗎?”
“不,我是來指引的,就如同《神曲》爲但丁指引道路的維吉爾一般,只不過我是夫人派到這裡的!”
“你是她的第一位獻祭者吧,是你的血讓她感到了歲月消逝的痕跡,從歲月的折磨中走出……”
他看着少女精緻美豔的面孔,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雖然眼前的麗貝卡並不沒有承認或者是否認他所說的,但少女纖細的嬌軀微微的抖動依舊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從另一方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個少女,也就是麗貝卡確實是第一個被活祭之人。
麗貝卡彷彿沒有聽到蘇宣的話一般,在短暫的顫抖後平靜的從他身邊走過,跟着這羣詛咒的靈魂走入了黑暗之中。
“因爲知道痛苦而忍受痛苦,知道憎恨所以平靜,知道罪孽而明白救贖嗎……真是一個令人感到可惜的少女!”
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這個指引者,在沉默了一段時間後,握緊了手中的彎刀,踏入了黑暗之中。死寂中微微響起的水滴聲,就像沙漏中滴落的黃沙,計算着亡者的歲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