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瀧繼續說:“在我沒成爲楊家的主人之前,我是註定無法娶你的,因爲楊家無法容忍一個沒有家世沒有姿色,甚至說是一個醜八怪乞丐,這樣一個媳婦。”
“我曾想過,是不是隻要我成爲了楊家的繼承人,就可以爲所欲爲,將你明媒正娶當我的楊夫人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這不可能,因爲到那時候,作爲楊家的主人,我肯定自己都不會接受楊家擁有這麼一個身世卑微的夫人,那時候的我肯定會娶上一個有家世有姿色又賢惠能幹的夫人,然後將楊家管理得井井有序。”
“甚至我不能容許你進入楊家當一個丫鬟。”楊子瀧又補充。這些話在他心裡似乎藏了很久,現在說出來,口氣裡沒有任何大的情感波動,既沒有憤世嫉俗,也沒有高傲自大,只是平平淡淡,彷彿是在說一件平常小事。
彷彿是在說:咱們今晚可能沒辦法吃麪了,乾脆吃飯吧。
但是在海花聽來,卻是有如寺廟裡的鐘在她的心裡響起,陣陣的轟鳴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知道這些都是楊子瀧的心裡話,楊子瀧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有話直說,從來沒有任何欺騙,但是這對海花來說太過於殘忍了,她寧願楊子瀧對她說假話,或者永遠不要將這些話說出來,永遠讓海花保有那個“瀧少爺一成爲楊家的主人,就會將我接到他身邊伺候他”的念頭。
這是個多麼卑微的願望,難道這個世界上連這麼一個願望都無法是海花所能擁有的麼?
海花咬住了下嘴脣,不然自己哭出聲來,甚至連喉嚨深處的抽動都被強制忍住了。
楊子瀧還是閉着眼睛,只不過眉頭緊鎖,似乎剛纔說的一番話用去了他全部的精力。他終於舒展開臉色,對自己一笑,睜開眼睛,說道:“愛就是這樣子。我沒辦法像你們一樣,爲了愛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子尋那小子和我不同,他和你一樣,是能爲愛付出一切的人,而這一點,同時能成爲他失敗的原因。”
“他愛着羅媛媛,所以只要羅媛媛有危險,他不可能坐視不管,甚至可能將自己搭進去。”楊子瀧似乎完全忘記了之前說的關於海花的事,而將話題轉移到了羅媛媛身上,他說:“羅媛媛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她要的東西比我所遇到的任何女人都多,她想的東西也與任何女人都不相同。她最終會害了子尋,就算他們兩個誰都不明白爲什麼相愛就會受傷。”
“可以這麼說,羅媛媛將是子尋最大的弱點。”
海花這下才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說話的聲音依舊恭敬小心,沒有任何異樣:“但是,瀧少爺爲何又要將她和子尋少爺分開?”
楊子瀧一笑,又開口說道:“你不明白,我通過平兒讓羅媛媛進入臨莊,又通過小侯爺將羅媛媛推到郡主的視線裡,這一切都只是讓羅媛媛處於一個自身難保的境地,這麼一來,子尋肯定會趟進羅媛媛攪出的這攤渾水之中。他們費盡心思的想找到我的破綻,我最好的辦法就是高高掛起,
什麼也不幹,讓他們自己鬧出悲劇。接着我只要輕微的一點撥,就能讓子尋被迫退出楊家的鬥爭。”
“瀧少爺高明。”海花又要起身爲楊子瀧倒茶了。
“我要你做的,便是最後這一手輕輕點撥。”楊子瀧說着,定定看着海花,就好像海花是那根壓死毛驢的稻草。
一匹毛驢,身上揹着稻草,主人一根一根的往它背上加稻草,最終肯定會有一根稻草,是加上去之後便能讓毛驢承受不住,倒地不起的。
而現在楊子尋這頭毛驢,已經接到了這根稻草。
楊府。
窗外豔陽高照,陽光明媚,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可是此時的楊府裡卻是籠罩着層層的陰翳,和此時的天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彷彿是一團驅散不了的陰雲。
楊子尋兩道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在房間裡面踱來踱去。他此時就像是一頭無助的獅子,心裡懊惱得不行,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窗外的陽光從開着的窗戶流瀉進來,照在地板上,卻照不到楊子尋。他就像是在黑暗中掙扎卻爬不出來的植物一樣,見不到陽光就會死去的植物。
而能讓他如此着急的人兒自然是羅媛媛了。早上從那邊傳來了確切的消息,羅媛媛得罪了郡主,此時已處於十分危險的境況。是的,不是有點危險,而是已經十萬分的危險了。不難楊子尋也不會着急成這樣了。
楊子尋來回走了幾圈,猛地坐在椅子上,臉色十分難看。他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氣的。
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想到羅媛媛還在郡主府中生死不明,他就無法安下心來。他拿起放在桌子,丫鬟上雪兒斟好的茶一飲而盡,可是這樣不但沒有讓理智回來,反而越來越忍不住想衝過去郡主府去救羅媛媛。他想把她放在身邊。
他心裡的怒火正在越燒越旺。爲什麼當初媛媛沒有和他商量就自己進入了臨莊呢,爲什麼自己沒有及時發現媛媛的意圖呢。都怪自己當初忙着處理府內那些有的沒的大小事務,那些事務跟媛媛比起來算什麼。要不是當初母親的態度,他就不會讓媛媛去冒險了。他越想越是自責不已。
“爲什麼我當初沒能及時阻止媛媛,都怪我沒有保護好她,都怪我啊!”楊子尋猛地吼出聲來,連帶地把手上的白玉杯子摔在地上。
“嘭。”白玉杯子承受了楊子尋的怒火碎成了幾十塊細小的碎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還泛着紅色,這足可見楊子尋的怒火之大。
“啊!”雪兒被楊子尋的行爲嚇到了,“尋少爺,您不要生氣了啊,您鎮定點啊,讓雪兒看看你的手有沒有受傷。”
雪兒眼裡盛滿了關心和擔心,她走過去就要拉楊子尋的手,可是楊子尋正在氣頭上,誰都不理。他一把甩開了雪兒。
“啊——”楊子尋此刻沒有注意收斂自己的力氣,雪兒一聲驚呼便摔倒在地。
雪兒的驚呼暫時打斷了楊子尋的思緒,他緩過來看了一眼
雪兒,連忙過去扶起來她。
“我,我是太着急了,才……”楊子尋的心情就像一團沒有頭的毛線一樣理不清楚,連說話都不能流暢。
“尋少爺,我沒事。我只是擔心您。您不要這樣,這樣也救不了羅姑娘的。你再想想辦法,您要鎮定一點不要自己亂了陣腳啊。”雪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關懷地看着楊子尋。
“可是媛媛已經出事了你叫我怎麼冷靜啊!我不能不管她,我要去救她。”楊子尋有火無處發,怒吼一通,突然說你覺得自己說得對,就要衝出門去,他要去郡主府,他已經等不及了,他不想等到媛媛出事了才知道她的消息,他要親自去救媛媛。
這麼想着腳步就要跨出門去了。雪兒顧不得其他便急急忙忙擋在門口。她伸開雙臂,擋住了門,雖然女子的雙臂是柔弱的,但是此時卻如此堅定,堅定地表明瞭雪兒此時的阻攔之心。
“雪兒你讓開不要擋着我,你讓我去郡主府,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一定要去救媛媛,我不能讓她出事,不然……”
“楊少爺!”雪兒大聲說道,她臉上淨是堅毅之色,她從來都是叫楊子尋“尋少爺”的,現在已激動就叫了楊子尋“楊少爺”。
楊子尋也是一愣。平時溫順乖巧的丫鬟雪兒此刻竟然這樣大聲喝他說話。
陽光從後面照進門裡,照在雪兒的背上,楊子尋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暖洋洋的光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沒那麼陰霾。他看着此時的雪兒,竟然停下了急匆匆的腳步,站着門裡,看着門口的雪兒,她的臉上是如此的堅定的神色,讓人爲之動容。
“尋少爺,您清醒點,您爲了媛媛姑娘真的是急亂了心了。您平時不是都很聰明嗎?現在怎麼能這麼衝動呢。
而且,您有沒有想過你就這樣過去的後果啊,你你現在過不不但救不了媛媛姑娘反而會害了她的啊,而且你還會把自己牽連進去。
您不知道這就鄭重了某些人的下懷啊。您要是就這樣去了,都給牽連進去了,那媛媛姑娘就徹底沒希望了啊。
雖然媛媛姑娘現在十分危險,但是至少郡主不會馬上處死她不是嗎?只要你現在不要衝動好好想想辦法,總是可以救出媛媛姑娘的。”雪兒大聲地說着,雙眼直直地盯着楊子尋的眼睛,好像要把自己的力量都傳遞給他。
楊子尋聽了雪兒的話,呆呆地站在門口,也忘了行動,只是在整理着整件事的思路。他緊擰着的眉毛漸漸鬆開了一點。
雪兒見楊子尋靜靜站在那不動,她也不動,只是看着楊子尋。等着楊子尋。她知道楊子尋會想清楚的。她相信她的“尋少爺”做得到。
又過了一會,楊子尋走回椅子上坐下,才結束了這對峙的場面。
雪兒頓時鬆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胸口,揉了揉泛紅發痛的雙眼。其實她剛纔是很害怕的,她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得了尋少爺,只是她不能看着尋少爺去送死,況且又救不了媛媛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