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暖美美地睡了一覺,睜眼時完全忘記了昨晚發生過什麼事。
此刻她正躺在一個鐘乳洞裡,耳邊是嘩嘩作響的水聲,距她躺着的位置數步遠處生起一堆篝火,上面還烤着一隻不知什麼動物的腿,香氣誘人。
活動了一下因睡地板而有些僵硬的脊柱,她蹲到篝火邊,用力嗅着肉香。
“睜眼就知道吃!”洞口方向傳來蕭此沒好氣的挖苦聲。
千秋暖嘿嘿笑:“吃喝拉撒睡是維持生命的基本需求,吃排在第一。”
蕭此抱着一堆乾柴走過來,隨便往地上一放,就把沾了木屑泥土的手往她臉上戳。
“幹嘛?”
“摸摸你頭還燙不燙,”蕭此不容分說地抹了她一額頭的泥巴,“還好熱度退下來了。”然後再不說別的,專心地烤着那隻蹄子。
分吃了一隻蹄子以後天也還沒亮,蕭此坐在篝火邊發呆,千秋暖不敢亂跑,只好跟着坐在一邊看書,火光搖曳十分傷眼,沒看兩行就受不了了,索性倒下去補眠。
躺了一會兒沒睡着,腦袋倒是清醒了不少,千秋暖記起昨天傍晚他們應該是被人追殺才對,現在怎麼會完好無損地在山洞裡啃蹄子?於是一骨碌爬起來,心有餘悸地問:“喂,你沒事兒吧?”
蕭此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看上去好像沒事……”千秋暖把那表情理解爲責備,於是默默地轉過身準備繼續睡。
“我沒事,”蕭此似乎嘆了口氣,“有事的是你。”
她不解地轉過頭來:“我能有什麼事?”
蕭此皺着眉往火堆裡添樹枝:“炙燕擊碎了你的靈根,要不是你天生只有土靈根,火能生土,你早就連灰都不剩了。”
千秋暖頓時睜大了眼睛,低頭把自己全身檢查了一遍,然後困惑地:“可是……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和之前沒差別啊。”
“你還是凡人之軀,當然感覺不到區別。”
蕭此用手指使勁按了按眼皮,語氣說不出的懊喪:“你的靈根源自混沌虛空,被他擊碎後散落到了天南海北,想要完全收回只怕要花上好幾十年,幸而火靈之力經你身體吸收,化爲土靈之力殘留在你身體裡,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你失了九成的靈根,和凡人倒是相差不大,但往後若是有人要害你,你既不能阻擋刀劍,也不能化解毒素,更不能自我治癒……”
千秋暖好容易消化掉他說話的內容,遲鈍地問:“這麼說我原本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
蕭此看她一眼,又把目光漫無目的地移開:“那日青樓裡燃着催情香,你卻能睡成那樣,若不是天賦異稟,化解毒素,你道是什麼緣故?”
他這樣說千秋暖反而更不能理解了:“你是不是還隱瞞了我什麼?這兩天聽你斷斷續續說的這些,我怎麼越聽越瘮得慌。我到底是什麼人?”
蕭此搖了搖頭,將火堆移到了洞口附近,又復回來,在她身邊蹲下,用乾燥得有些粗糙的手慢慢地摸着她的臉。千秋暖被他摸得全身毛都豎起來,正想撒丫子開溜,就聽他問:“那時,你爲何……要替我擋炙燕的法術?”
眼看着足以毀掉一座城池的力量擊中她,執掌守護之能的土靈之力爲保護肉體被全部擊潰,飛散到天邊,蕭此差點嚇得心跳停止,倒在他懷裡的人身份已經不容置疑,而若是爲了救他就此魂飛魄散,他將成爲六界的罪人,永遠活在愧疚中。
千秋暖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看他一夜未睡滿是血絲的眼睛,因焦慮而乾裂的嘴脣。
然後認真回想了一下,回答:“我忘記了……”
蕭此:“……”
“喂喂你那是神馬錶情,”千秋暖不滿道,“難道你要我回答你我只是因爲害怕下意識找地方躲,弄巧成拙才成了你的替死鬼麼?”
蕭此:“…………”
千秋暖老大不高興,嘟囔着:“擋就擋了問這麼多廢話幹什麼。”冷不防被一把抱進懷裡,緊接着屁股上捱了一巴掌,痛得慘叫:“蕭此!你TMD有沒有良心!”
“沒有,”蕭此十分乾脆地回答,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你放心,我會幫你將土靈之力盡量尋回,不會誤了你的正事。”然後拍拍她的頭,朝洞口走去。
“什麼正事?”她還有正事兒要做,自己怎麼不知道。
蕭此背對着她略停下腳步:“你方纔不是問我你是什麼人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是那北斗鑰真正的主人,土部正神虛璃。——你自盡後的十數年裡土靈之力衰弱至極,你若再不歸位就會徹底湮滅,到時候五靈之力失去相生相剋的循環,只怕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你的正事就是儘快修煉到原本的境界,然後登壇封神,恢復六界平衡。”
說完這些,蕭此在篝火邊坐下,漫不經心地望着洞外,說道:“你可以再睡一會兒,天亮了以後我們再上路。”
千秋暖完全暈在了他剛纔的話中,不由自主地問:“上路?去哪裡?”
“去殺了那個害你靈根盡碎的禿驢,搶回北斗鑰。”蕭此說着拗了拗拳頭,骨節發出咔嗒聲。
雖然千秋暖再三說自己的身體真的沒問題,蕭此還是決定放緩前往土國的速度——原本是想【縱橫】操縱法術帶她過去,現在她靈力散得七七八八雖然難度增加不少但也在能力範圍內,不過爲了以防萬一,還是騎馬比較好,反正北斗鑰被送到麒麟城以後也不會長腿跑了,不着急。
“前面就是竈城了吧,”千秋暖坐在蕭此後面,將他的背當成書桌,在顛簸中試圖翻開書,“靠……誰起的地名兒這麼偷工減料,土國和火國的交界叫竈城,那火國和木國的交界叫什麼?焚城?”
蕭此沒好氣地:“莫胡說,那處叫秋城。”她點點頭,在地圖上確認了確實有這個地名。五國之間共有七處往來城池,自然不是每個都如竈城這麼簡潔易懂,攤上桂城秋城雖然一眼不能明白但好歹還會念,卻還是免不了有些叫人眼冒金星的生僻字。
通往竈城的路十分平坦,二人一騎只花了七天,途中沒再遇上火神的追兵,想必那天擊碎了千秋暖的靈根也把他嚇得半死,暫時不敢來找麻煩了吧。
蕭此帶千秋暖在竈城歇腳,住的依然是上房,不過今天——
“爲何你要單獨住一間?”蕭此十分奇怪地問,一路上在不同的驛站住過這麼多晚,從來也沒聽她說起要獨住一間,今兒是怎麼了。
千秋暖抓着他的袖子搖:“就今晚一晚好不好,差一點的房間也沒關係,讓我一個人待一晚上。”蕭此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好答應下來。
竈城作爲通商要道人流量極大,他們落腳的客棧雖說價格昂貴,也並不寬鬆,於是二人的房間捱得並不近,蕭此把她送回房間後再三叮囑夜裡不要起來亂走動,然後纔回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千秋暖從房間的立櫃裡翻出些草紙,擱在牀頭以備不時只需。這是她十幾年來的生物鐘,因爲例假一直都很準,所以時間臨近就會立刻反應過來提早準備,雖說不知道現在這身體究竟幾歲,是否來過初潮,但她不敢打賭,萬一半夜裡發現不對勁,蕭此又睡在同一間房裡,叫她怎麼處理。
提心吊膽地在牀上躺到整個客棧都安靜下來,雖然不知道時間,但估計也是夜裡八九點鐘,人類沒發明電之前,一般人冬天的這個時候已經睡熟了。千秋暖不敢睡,卻又沒事兒可做,就趴在窗邊看星星數月亮,百無聊賴。
忽然,寂靜的夜色中傳來肉搏聲,近在咫尺,千秋暖立刻探出頭去,到處找。
樓下空地上鬼影兒都沒有一個,這時打鬥聲停止了,熟悉的嗓音傳來:“憑你這點三腳貓功夫,想帶她走?”千秋暖恍然大悟,交手的人在屋頂上。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來了,現在估計已經被蕭此制住了。
來人的嗓音更低,千秋暖努力豎起耳朵聽。
“她若是跟着別人我倒也不擔心,落在你手裡,就是拼了死也要救她出去。”
千秋暖頓時好奇不已,這人是誰,是虛璃前世的朋友還是這輩子的熟人?居然“拼了死”也要救自己。
蕭此冷笑:“落在我手裡怎的,她在我身邊四肢健全衣食無憂,你將她帶回去交給自家主子,少不得要割鼻剜眼,極盡虐待之能事。”
那人不知被他怎樣了,悶哼一聲才又說:“你道我是那種人?我不過想將她送到淨尊慧土神廟去,交由空在大師照顧,怎也好過在你身邊。”話又被一聲痛哼打斷。
“我正是要帶她去那處,你還是回去伺候你家那變態的主子去罷,莫打她的主意,下次再給我抓到,必斷你一指以示警告。”
千秋暖滿腦袋的好奇,蕭此口中“變態的主子”究竟指的是誰?捉到自己就要割鼻剜眼,一定不是普通角色,否則怎麼敢對堂堂土部正神不敬,蕭此所謂說出名字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大概就是因爲有此人存在吧。
只聽那人又道:“既是如此,那便拜託你……”蕭此傲慢打斷:“拜託我?你算哪棵蔥,我做事全憑自己樂意,休要攬了人情過去。”對方便不再說話,千秋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別的動靜,大概是走了。
雖然那來人不知道自己與蕭此的關係,但一心替自己擔憂,甘願冒死來救,這份情誼也實在讓千秋暖感動,只想以後要是見着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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