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暖心情低落,看着她祈禱了又祈禱,覺得一陣胸悶,便走出了門,對着碧波盪漾的扇湖發怔。
不多時曇落也出了神廟,來到她身後,將一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在想什麼?”
千秋暖迎着和煦的風微笑起來:“我真羨慕你們,要知道,從前蕭此可是一口咬定這世上沒人能做我師孃,不過遇見你以後,一切都變了。”
曇落扶着她的肩,輕聲道:“我從三歲開始就被賣到樓裡,幼時也曾被樓裡其他姑娘欺侮,於是心裡總在想,如果有一個人能將我帶走,讓我遠離這個痛苦之地,那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去報答他。”
於是就有一個有財有貌的鑽石王老五降臨了,真是美得像神話故事一樣的愛情,千秋暖忍不住想,她過去一定天天對着虛璃的神像早晚三炷香,才求得這緣分。
要不自己也去拜拜?千秋暖正在這麼想,忽地島上狂風大作,吹得人站都站不穩,趕緊撈住身旁一棵柳樹,並努力睜開眼睛:“怎麼回事?”
耳邊一聲尖叫,她轉頭迎着風看去,卻是曇落被人扣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中,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片刻之前曇落還虔誠叩拜的火部正神炙燕!
蕭此已經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企圖從他手中將曇落搶回來,卻被炙燕毫不留情地一揮鳳朝戟,在胸膛上留下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
“炙燕!放開她!”千秋暖險些就被吹得飛出去,但還拼命抱着柳樹,大聲衝他吼道。
一臉冷漠的火部正神左手扣着曇落的咽喉,右手中的鳳朝戟周身燃起赤紅的火焰,隨意一揮便將整個島上的樹木建築全部引燃。
千秋暖被火苗燎了一下,嚇得縮回了抱着柳樹的手,狂風中整座島迅速燃燒起來,噼啪的樹木爆裂聲中夾雜着湖上其他船客的驚叫聲。
“虛璃,此火傷不得你,勸你莫多管閒事,否則我照樣能再次擊碎你的靈根。”
炙燕的話語中帶着不容反抗的威懾力,手中鳳朝戟一揚,大火捲起,人消失在一片紅光之中。
千秋暖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打架厲害麼,有什麼了不起的,尼瑪你要是許褚,姐就是甄姬!”再看蕭此胸前的傷血流不止,趕緊奔過去要將他扶起來,“喂喂蕭此,傷要不要緊啊,你還醒着嗎?”
“沒事,”蕭此藉助她的力量站了起來,忍痛道,“這點傷死不了,這火既然傷不到你,你便在此處等着,凝時定會來救。”說着就要勉強再施法駕雲。
千秋暖一把拍開他的手:“你要去救曇落姐姐?你本來就只能和炙燕打平手,現在又受了傷,不是去送死嗎!等凝時來了一起去啊!”
蕭此額頭上流下汗,卻故作輕鬆地將她推開:“誰生誰死還未可知,你老實呆着,莫讓我分心。”
話語中似乎透露出某種微妙的含義,令千秋暖怔了怔,見他仍然要追去,只得大聲道:“有力氣留着打架用,等着!”轉頭朝天空用力吹了聲口哨。
這回狻猊十分爽快地趕了過來,千秋暖揪着它的鬃毛把它拖到蕭此面前:“帶他去追炙燕,聽到沒有?”狻猊一見對面是蕭此,忙不迭地點頭,蹲下身讓他騎上來。
蕭此這還是第一次騎神獸,揉了揉狻猊的大腦袋,笑道:“若是這次有去有回,我絕不會虧待你,走罷。”語氣中帶着一股視死如歸的味道。
狻猊轉頭看千秋暖,她也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只說:“去吧,沒錢我賣血也會補償你的。”
看着狻猊載着蕭此飛遠,千秋暖慢慢地蹲了下去。
此去與炙燕一戰必輸無疑,蕭此根本不是想要去救人,只是想和曇落一起赴死罷了。她早就知道會有這天,也反覆做過心理準備,可當事情真的發生,卻仍然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又如何,以自己之能,也奈何不了炙燕,無非是能夠親眼看着一對苦命鴛鴦慘死,給後半生留一個做噩夢的內容。
“隨便來個人告訴我怎麼辦也好啊……”她茫然看着周圍熊熊燃燒的樹木,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人卻是最最不靠譜的。
不靠譜,但又像是唯一能靠得住的,千秋暖糾結了一下,掏出《帝訓籙》,想看看有沒有千里傳音的筆記,還真叫她找到了。筆記中寫道千里傳音須得雙方都會才能對話,就像打電話得倆人都有電話一樣,否則就是個傳呼的作用。不過比電話糾結的是,對方能不能接收到你的傳音,取決於你的靈力夠不夠強大,而不是話費和信號。
千秋暖將書收起,集中精神開始呼喚某美人。
染非很快就回應了:“喲,小東西,學會千里傳音了,正好我閒得快曬出鹽來了,過來陪我聊天。”
千秋暖一頭黑線:“聊你妹!找你有事!”
染非不以爲然地咂咂嘴:“我有妹?我怎不知道。有何事說罷。”
千秋暖便把曇落被帶走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末了問:“這件事的前因你是知道的,快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
染非沉默了一會兒,說:“小東西,你其實是捨不得他死罷?”
“少廢話,現在是我在問你話,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就行。”千秋暖怒道。
“這要分情況啊,你若不是捨不得,不去管就是了,渾水少趟爲妙,”染非難得一本正經地說,“若真是捨不得……”
千秋暖等了一會兒,沉不住氣了:“捨不得又如何?”
染非斬釘截鐵地:“去救,大不了就是死,我看好你!”
聽了這無腦的鼓勵,千秋暖險些吐血身亡,咆哮道:“問你正經的!”
染非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會嘻嘻哈哈地說些開玩笑啦之類的話,仍然堅持剛纔的主張:“不然你要如何?去救,有一半的概率保得住他,不去他就是必死無疑,我會亂說話麼?”
千秋暖嘴角抽搐,心道這世上說話最不靠譜的就是你了。
“咳咳……其實這話是思賦叫我轉達的。”染非終於老實地承認了。
思賦二字令千秋暖茅塞頓開:“思賦叔叔?早說嘛,害我疑神疑鬼。”
染非大怒:“你信他就不信我?你和他究竟瞞着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千秋暖趕緊打哈哈:“那啥,我不認識去火神宮的路啊,花魁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來載我一程?”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歌天台聳入雲端,四周唯餘茫茫雲霧翻騰,六邊形的檯面上被一道道金色的鑿痕刻繪出巨大無比的圖騰,各角均有一座銅燈,其中燃着足以將神器也融化的滅世之火。
這樣的地方只爲了懲處罪惡,捍衛天綱而存在。
“當初玖真便是在歌天台被蕭此燒死的,”染非遙遙指着前方金色的高臺,“因果報應,循環往復,當初的執刑者這會子成了受刑者。”
千秋暖抿着嘴,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能夠看到歌天台上人影閃動,想必是炙燕與蕭此正在鏖戰。自己加入戰局真的能改變什麼嗎?她一點信心也沒有。
染非在距離歌天台尚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停了下來,微微有些遺憾地道:“我只能送你到這裡,駕雲術剛纔教給你了,接下來的只有靠你自己去掌握了。”
千秋暖默默鬆開他的手,獨自朝前飛了一段,又轉過頭來,無比真誠地說道:“花魁哥哥,這次見你,感覺和上次大不一樣,你終於從了思賦叔叔?”
染非臉一紅,怒道:“滾滾滾!哪來這麼多廢話。”
千秋暖大笑着揮了揮手,朝歌天台俯衝下去。
金色的歌天台上,手把鳳朝戟的冷麪火神唸了幾句咒語,將鳳朝戟高高舉向天空,六座銅燈裡青黑色的火焰立刻化作長蛇騰起,撲向在臺中四處躲閃的蕭此。雖說蕭此自稱與炙燕實力不相上下,但終歸少了神器的輔助,仍然是落了下風,幸而他身法極佳,來回躲閃,六條火蛇竟是傷不到他分毫。
炙燕冷冷地立於歌天台中心,看着蕭此左突右閃,朝着自己衝過來,知道他是想奪下鳳朝戟,便絕不給他任何機會,每當蕭此逼近,必然會被火蛇迎面襲擊,不得不向後避開。
二人屬性相同,炙燕又是正神,蕭此會的法術他自然都會,並且身爲混沌之力的載體,絕不會被與自己相同的力量所傷,是以蕭此絕不浪費靈力試圖打傷他,只一味地想要奪取鳳朝戟。
千秋暖就是在蕭此再次發動衝鋒的時候趕到了歌天台,那些遊竄的火蛇一挨近她便嘶吼着散了,繼而又在別的地方重新凝聚起來。見這些詭異的青黑色火苗也傷不到自己,千秋暖心裡踏實多了,見臺中央交手的二人似乎一時難解難分,便轉頭去找曇落。
曇落不知何時暈過去的,被炙燕拋棄在歌天台一座銅燈下,她剛朝那方向邁出一步,側裡就撞出來一道蠻橫的力量,將她掀飛出去,險些摔下臺。
“虛璃,我本不願與你兵戎相見,奈何你不聽勸。”炙燕冷冷地一橫手中的鳳朝戟,撲向他的蕭此心神一亂,被火蛇燎過一邊肩頭,立刻從衣服到皮肉都潰爛開。
千秋暖不理會他,手腳並用爬向曇落,發現她昏迷不醒,便用力搖她的肩:“曇落姐姐,醒醒!”曇落不知是受了傷還是中了何種法術,直是昏迷不醒。
蕭此怒吼道:“誰讓你來的!快滾!”見炙燕舞動鳳朝戟又要再攻,便顧不得那滅世之火足以要命,硬撲上去死死攥住鳳朝戟。
炙燕眼底騰起瘋狂的火苗,語氣卻平和得令人發寒:“我果然沒有猜錯,你和那女妖演的好戲,枉想將我糊弄過去。”
蕭此不顧那青黑色的火蛇在身上四處啃咬,留下大片帶毒灼傷,只是死咬着牙與他展開臂力較量,絕不讓他出手傷到千秋暖,那強烈的意念化作無窮的力量,炙燕竟甩脫不開。
他的抗爭越頑固,就越發印證了炙燕的猜測,燒心妒火絲毫不比在臺上四處遊竄的滅世之火遜色,直令他十指微微顫抖。
“我原以爲你是無心之人,”炙燕從喉中擠出話語,“我可以原諒你無心,卻不能容忍你的心在別人身上。”
蕭此已知道再瞞不住,索性語氣惡劣地挑釁道:“你不能容忍?這世上你能容忍的又有幾樣,你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期望能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給那邊的兩人爭取到逃走的機會。
然而他終究低估了炙燕的實力,力量會因慾望而增強,身爲火部正神,過去並無敵手,誰能斷定他的實力究竟如何?蕭此只覺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猛地擊中心口,險些眼前一黑暈死過去,原本牢牢抓握在手中的鳳朝戟也被炙燕輕易地奪了回去。
“我要讓你嚐到百倍於我的痛苦。”
隨着這一句雲淡風清的話語,鳳朝戟如箭離弦,射向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千秋暖與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