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此雖然坐在原地等候,心裡到底是不放心的,於是他將神念外放,這樣就能聽得到他們兩人的談話。就算凝時能使傳音入密,至少也可以從千秋暖的回答中猜出他說過什麼。
不過凝時並沒打算讓他多費那腦筋,只一停頓,就把實話說了出來。
於是聽的人和偷聽的人同時捱了雷劈,轟隆一聲焦了。
劈在蕭此頭上的雷伏特較高,震得他暈了半晌,等回過神來,那倆人已經從亂石堆後面走了出來,並且都神色如常。
罪印被消的凝時看起來和先前並沒有太大不同,仍然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樣,但對千秋暖說話的時候,眉眼間的冰雪又像是融化了些,看得蕭此老大的不高興。
“我既已從冰中脫困,歸泉一定會很快趕來,若真如他在水神宮中所言,將與疏翎聯手,你我二人加起來也不是對手,眼下最好是立刻返回土國,集齊散落在土國的靈根再做下一步打算。”凝時無視他的臉色,淡定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卻隱瞞了歸泉已經來過的事實。
千秋暖冷得吸鼻涕,此刻只要能離開去哪兒都好,於是只管點頭:“那行,趕快走吧。”
決定去向沒花多少工夫,倒是設法讓狻猊起來跑路很傷了些腦細胞,蕭此和凝時都只知道狻猊性善喜靜,根本沒料到它靜到懶,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懶鬼,千秋暖嘿咻嘿咻爬上它的背,連喊了好幾聲駕,它連眼皮也不睜,大腦袋擱在自己的前爪上,呼呼大睡。
千秋暖好言相勸:“起來啦——在這裡睡覺會感冒的。”狻猊不理會,繼續睡。
千秋暖循循善誘:“別睡啦——我們回土國去,給你點檀香吃好不好?”狻猊不理會,繼續睡。
千秋暖暴走:“你走不走!不走老孃用北斗鑰捅你個對穿。蕭此,生火!老孃要把它烤吃了!”
對她的脾性已經十分熟悉的蕭此顧不得那命令的語氣,大笑着在手心中點起了神火,狻猊見勢不好拔腿就跑,速度之快,險些把反應慢了半拍的二人甩得追不上。
“飛那麼快趕投胎啊!慢下來等他們!”
狻猊迫於千秋暖的淫威,乖乖放慢了速度,三人得以並肩飛行。
凝時並沒想到她有這樣的一面,先是目瞪口呆,再看看狻猊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俊不禁道:“你別太兇了,狻猊終歸是天地造化的靈物,地位原不在你我……不在你之下,肯屈身馱你已是不易,好好同它說就是。”
狻猊晃了晃腦袋,咩一聲表示同意。千秋暖哼道:“乖乖聽話我當然不會兇你,記住,好話不過三,三聲不動,就永遠也別動了。”狻猊趕忙又咩一聲表示記住了。
凝時望着他們主從溝通,覺得甚是好笑,便又道:“我看這神獸與你也是天生一對,吃硬不吃軟,大約是我多管閒事了。”狻猊立刻用可憐的眼神瞅着他,又被千秋暖拍回正前方:“看路!”
飛了一段,只有凝時在與千秋暖說話,蕭此竟是意外地沉默,狻猊心高氣傲也不與他親暱,倒像是被孤立了一般。
從幽姬山到麒麟城路途遙遠,即使是用飛的一天內也到不了,天色暗下來後三人便按下雲頭,降落在一處山林裡。
前不挨村,後不着店,沒牀睡也就罷了,吃什麼?
千秋暖捅了捅蕭此:“你不是都準備好了麼,在哪兒呢?”
蕭此冷嘴冷眼:“你一個人騎着馬跑了,我還顧得上帶乾糧?等着,我去找吃的。”拋下他們二人走了。
千秋暖好不奇怪,轉頭問凝時:“他怎麼了?”
凝時微笑道:“吃味了。”
“吃誰的?”千秋暖摸不着頭腦,“氣狻猊和你親,卻看不上他,還是說氣你好聲好氣和我說話,卻不正眼瞧他?”
凝時呵呵一笑,故作神秘地擺擺手:“被他看上是神界最大的不幸,虛璃,你也要當心纔是。”
千秋暖也沒多想,只躊躇着糾正:“蕭此說不能在外人面前這樣叫我,你叫我小暖吧。”
凝時點點頭,並不問這名字的緣由。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凝時雖被囚禁在冰牆之內,對外界卻是十分了解,似乎連蕭此被炙燕追殺的內幕也是知道的,但不論千秋暖怎麼求,他只是笑而不語,逼急了,也只說時機到了蕭此自己會向她說明。
很快蕭此提着一串兔子回來了,一大四小,看樣子是端了一個兔子窩。千秋暖看那血淋淋的兔子肉就毛骨悚然,幸好蕭此點起篝火後狻猊又好奇地想湊上去吃,她趕緊一巴掌按住,轉移了注意力。
沒有調料的兔子肉當然好吃不到哪裡去,但千秋暖還是恪盡徒弟的職守,拍蕭此的馬屁:“師父野外生存技能也不錯呀,兔子窩怎麼找到的?”
蕭此嗤笑一聲,回答:“天太冷,兔子把窩邊草都吃光了,能不好找麼。”
陡然被這笑話冷到,千秋暖嘴角抽搐,看他實在是心情不好,也就不敢再搭話,殊不知她不搭話,蕭此就更火大,怒形於色看得千秋暖發毛,越發大氣不敢出,惡性循環。
吃完了烤兔肉,笑話也終於看夠了,凝時拋下輕飄飄的一句“我去尋水”,將二人留在了篝火邊,自己則走遠了。
對着篝火發了一陣呆,千秋暖意識到這個僵局估摸着還是隻能自己硬着頭皮打破,否則看蕭此那煤灰似的臉色,三天不說話也不是不可能。於是她擡起狻猊一隻前爪,在他面前晃了晃。
蕭此擡眼看過來,沒好氣地問:“又怎了?”
“沒……想跟你說說話,”千秋暖有點訕訕地抱着狻猊的大腦袋,“你在生什麼氣?”
蕭此矢口否認:“沒生氣。”
千秋暖瞪起眼:“凝時說你生氣了,他什麼都知道。”
蕭此譏笑地反問:“什麼都知道?那你怎不去問他?”
千秋暖一臉誠懇:“我問了,他說這話得你自己說,由我轉轉述你肯定不承認。”
蕭此一陣氣結,抓起地上的石子扔進火裡,狻猊彷彿感應到自家主子想要討好對面那人的心情,咩一聲爬起來,踱過去拱了拱蕭此的胳膊。
蕭此:“……”這畜生是在做什麼。
千秋暖趁機叫嚷起來:“看!我多有誠意啊,連它都屈尊紆貴地向你示好了,你好意思繃着個臉嗎?”
她彷彿看到蕭此頭上冒出一團亂七八糟纏繞在一起的黑線,惱羞成怒地大聲道:“吃裡扒外的畜生,滾遠點!”
狻猊討好不成反被兇,頓時也不客氣起來,血盆大口一張,一副要把蕭此吞吃了的架勢。
千秋暖趕緊撲上去把它的嘴合上:“師父別生氣,它只是打呵欠。”
蕭此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又想了想,覺得實在沒什麼生悶氣的價值,就開始挑刺:“你跟了我這麼久,怎就從來沒說過你還有別的名字?”
“啊……?”千秋暖眨眨眼,旋即反應過來他一定是偷聽到自己剛纔和凝時說的話,“上次玉祀和他那個女賊姐姐出現的時候,我不就說過了麼?”
蕭此哼一聲:“你那是對他說,幾時對我說過。”
千秋暖甩他白眼:“那你也偷聽到了……不對,你偷聽?你還聽到什麼了!”想起在幽姬山裡和凝時的對話,她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像是看出了她心虛,蕭此故意說:“該聽的都聽到了。還敢說自己不是吃裡扒外?平時我碰都碰不得,他叫你吻他你就真照辦?”
千秋暖聽了這話,先是怒火萬丈,接着意識到他八成沒聽到後面的,又大大地鬆了口氣:“吻了又怎樣,你吻過的人還少麼,我做徒弟的當然要拍馬緊追,只要是美人,便宜當然要佔了去。”
蕭此一僵,然後面上抽筋,最後壞笑起來:“知道是美人,還不留給師父先行享用?”
“所以我只是隨便親了下嘛。”
不愉快就這樣在渾水摸魚中化解了,千秋暖當真以爲蕭此是垂涎凝時美色,才一路上給自己臉色看,等凝時返回來休息時,便不住地盯着他看。而凝時也像是對一切都瞭若指掌,絲毫不覺得奇怪,遊走在他們之間的眼神反而更加意味深長了。
而事實上蕭此因爲抗雷係數較低,錯過了的對話纔是最最要命的。
當時在亂石堆背後,情況其實是這樣的——
千秋暖聽到“上前吻我”四個字的第一反應就是:“納尼?!”閃電將她劈得猶如照了X光般骨骼分明,原本以爲自己磨練得足夠處變不驚了,開口時還是哆嗦了下:“請人佔你便宜的話……你是怎麼能說得這麼蛋定的?”
凝時仍舊似笑非笑,眼神裡卻多了些玩味:“你是土部正神,我不過一方散仙,怎不是我佔你便宜?”
千秋暖大手……小手一揮:“我的便宜早被人佔過了,你來晚了。”
凝時的表情不慎失控,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瞬。他點點頭,平靜地說:“那只有請你來佔我的便宜了。”
然後千秋暖本着女流氓有便宜怎能不佔的原則,說完予以赦免後上前去低頭吻了他。
整個過程非常簡單,她甚至沒感覺到任何不適,所以之前不管蕭此還是凝時,談到消除罪印的話都是瞎扯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在麒麟城外一語成讖,他們倆真的被雷劈了,並且蕭此果然死的比她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