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東晴正在房裡給蘇屏含揉肩,此間寂寥無聲,明燭晃晃,堂和然又沒回來。
“明天去赴宴你都打理好了?”蘇屏含忽然冒出一句話,嚇了堂東晴胸口一跳。
她趕忙回答,“是,準備好了。”說完就繼續手上的動作。
蘇屏含扭過頭看了她一眼,“滿城名家小姐,沒有一個被稱爲第一才女,你也不吃香。”
堂東晴眼看着話扯到自己身上,“表妹的事,怎麼樣了?”
“她啊,還能怎麼樣啊,吳家說嬌生慣養熬不住,也不出衆,收拾完就埋了。”蘇屏含閉着眼睛欣然開口。
堂東晴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神從左滑到右,盯住了蘇屏含的髮髻,“滿都京的女子,沒有一個是萬般尊貴,也是好的,”
蘇屏含又扭頭看她,“至少不會覺得自己被打壓了。”堂東晴盯着蘇屏含那雙眼睛,很多年都如初。
未央宮裡燈火搖曳,茶盞飄着的水汽釀造了一個桌上仙境。
“前幾天堂家那新接回來的小姐找臨端王吵了個架,臨端王到現在都沒出過俯,也不知道明日會不會來赴宴。”何玉柔身邊的嬤嬤彎着腰跟她講話。
何玉柔擡頭看了嬤嬤一眼,“還真沒聽說過有人敢跟長珂吵架,長珂在外面的名聲從都京都能傳到大朧去,但他那個小脾氣誰敢惹啊?”何玉柔是笑着說出來的。
“是,堂小姐也不懂這些,在義陽王府上就把臨端王給說了。”嬤嬤說着就去端茶杯。
何玉柔轉身等着接茶,“這姑娘叫什麼啊?”
“好像叫堂北盈。”嬤嬤把黃色搪瓷茶杯遞給了何玉柔。
何玉柔揭起蓋子呷了一口,嘖嘖聲從她嘴裡鑽出來,“反正定安,沒這個膽量。”說完就搖搖頭。
“安定小姐性子慢熱端莊,斷做不出這事,但她安分終歸是好的。”嬤嬤又開始烹茶。
“嗯,”何玉柔把茶杯放到了桌上,“本宮倒要看看,堂北盈,她到底能不能接本宮的班。”
嬤嬤停下了動作,“皇后殿下的目的果真還是明確。”
何玉柔笑了,“就你懂得多。”
隔天一早,府裡就忙了起來,爲初夏宴的出行做着準備。
“公子皇子都在受邀之列?”堂北盈仔細看請柬,坐在梳妝檯前問四月。
“皇后每年的初夏宴都會邀請到小姐公子們,也是邀請得最全的一次宴會。”四月正在給堂北盈綁髮髻。
堂北盈放下請柬,看着桌上流光溢彩的髮飾,“那就當是皇后的習慣吧。”
“小姐這話可不能讓外人聽了去啊。”四月開始把簪子往她頭上戴。
“知道了。”說完堂北盈就打了個哈欠。
“小姐昨晚沒睡好?”四月問。
堂北盈摩挲着一隻耳環,“去辯個是非被說是去吵架,還被傳了個滿城風雨。”
“小姐也沒必要受這個影響啊,這些個事情連在一起尷尬,您也卷在裡邊,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說着四月九給堂北盈收拾好了。
“說得也算是,”堂北盈把耳環戴進了耳洞裡,在半灑斜陽裡,青黑色的石頭映出了彩光粼粼,就在她的脖頸,臉頰,還有下顎,“咱們先過去吧。”
堂北盈似乎又是來得最晚的一個,她一襲藍衣,襯得端莊穩重,似是初夏的彩蝶,頭上根本不多裝飾,兩隻耳環死死穩住了她的儀態。
她覺得許多隻眼睛都在盯着她,好像她的每次呼吸和眨眼都是行爲藝術。
“北盈真就是隨了她娘了,一打扮就俊俏得不得了啊。”劉彩芸擁上來把堂北盈打量一番,馬上讚不絕口。
這些話有人聽了不免扎耳朵,蘇屏含咳了一聲,“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就啓程吧。”
堂北盈趕緊離開了大堂中間,退到旁邊等着蘇屏含和劉彩雲芸走過去,知道她們華美搖曳的裙襬消失在視線裡,她才與一衆姊妹跟到後面。
堂平燁和堂東晴走在了最前面,堂平煉一揮手,他們才站在了一起。
堂東晴就是輕車熟路的,自從皇后滿了三十五歲常常舉辦宮宴來彰顯她的鳳儀風貌,堂東晴每每在受邀之列。
走了一陣就上到了馬車上,幾個姐妹坐在一起。
“西茗,讓北盈姐坐到中間去,你都多大了?還這麼不懂禮數。”堂南婷看着坐在正坐橫木上的堂西茗狠狠訓斥。
堂北盈擡眼看了看,“她喜歡就讓她坐着吧。”說着就整理着裙襬坐到了側邊橫木上。
堂東晴上到馬車就搖了搖頭,“多你一個佔了不少地方。”她看着堂北盈輕聲責怪。
堂北盈沒理她,也不往裡面靠,堂西茗起了身把地方讓給了堂東晴,車裡恢復了安靜。
馬車裡並不顛簸,滿城都是這般車隊,多少有些堵塞。
初夏天熱了起來,堂西茗搖起了手裡的絲質團扇,堂北盈注意到了這把團扇。
“這團扇出自誰手?”堂北盈問。
堂西茗停下了,仔細看了看團扇,又擡頭瞅了堂北盈一眼,挑了挑眉,姍姍開口:“我孃的。”
“二嬸做的?”堂北盈一直觀察着團扇。
“北盈姐喜歡?”堂西茗笑了。
堂北盈半張着嘴,“絲料一針下去就是個補不上的小窟窿,並不結實,女紅技藝高超才能出此佳品。”
堂西茗又仔細看了看手上的團扇,“不過是江南手藝之人的作品,高手在民間嘛。”說完就繼續搖起來,她左手撐在橫木上,扇着風。
堂北盈總覺得她很有優越感,但不知道她的優越感從何而來。
搖搖晃晃到了皇宮。
堂北盈站在皇城下,皇宮的牌匾在藍天白雲和搖曳的堅韌柳枝下顯得格格不入,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還有,還有沒有預期的未來。
“堂府的人到了,開宮門!”侍衛仔細查閱了請柬和車隊後下令開宮門。
很快後面就懟上了幾個車隊,“皇后殿下每每設宴都是這種情形。”堂東晴理了理袖子,雙手放在一起端莊了儀態。
堂北盈看了看車裡的三個人,這兩個是大家小姐,堂西茗就像一個,說不上來的角色,就是不妥當。
望庭門下,所有來賓下車徒步前行,“請先進園子游逛,皇后殿下片刻就到。”
人如涌流一半進到了望庭園裡。
“你們可要與我同遊?”堂東晴問。
“不必了,你去陪陪堂夫人和二嬸吧,四月,走吧。”堂北盈一口否決,帶着四月往園子裡逛。
堂南婷也沒有跟隨。
“她第一次進宮,你怎麼不跟着她一點?”堂東晴望了望堂北盈綽約的背影問道堂南婷。
“那你去跟着她好了。”說完就轉身離開。
堂東晴朝着堂南婷瞥了一眼。
“四月,你看這鯉魚,比府裡的活潑多了。”堂北盈扶在池塘邊上,看看塘裡又看向四月。
四月站在邊上,從未見堂北盈這般開心過。
清風吹得堂北盈髮絲舞動,眸子裡都是風景,她此生從未想過皇宮有如此的景緻。
“太子您快些,從這兒直接繞至會場,不然就晚了。”一個婢女焦急地催促着以爲黑衣窄袖的男子,他還披着發,不緊不慢,眉宇間有幾分凜冽。
堂北盈站在橋上,往那邊望了望就看見了佔酊珀。
“四月,快要開宴了?我們先走吧。”
四月扶着堂北盈下了橋,兩人走到了佔酊珀前面。
“前面什麼人啊?”佔酊珀一開嗓,好像初夏都凍上了一層冰霜。
堂北盈轉過了身,明晃晃的華麗裝束刺了佔酊珀的眼,就此再未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