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花草在風裡還搖曳着,風太暖不至於打顫。
“小姐回來了啊。”四月在花壇前料理花草。
“嗯。”堂北盈還是有些沒精打采,她看着四月手裡的花器,不能知曉這是什麼花,只見花瓣漸變有紫色附着,“這是什麼花兒?”
四月往花枝上澆水,“這是三色堇。據說這院子是,宋夫人住的,宋夫人喜歡。”
堂北盈蹙眉,“那這花,有了十多年了?”她偏偏頭,不信。
四月搖頭,“不是,是尚書大人在宋夫人走後種的,也就四五年,院子一直沒人住。”
“啊,”堂北盈低下頭,“四月,這花看着需要精心料理,一直沒人住怎麼長得?”
“奴婢就是老夫人身邊端茶倒水的清閒丫鬟,老夫人每年都讓奴婢好好照顧三色堇。”四月放下花器。
堂北盈看着遍花壇的三色堇植株,不知道如何思索,這花是孃親喜歡的,但不是她種的。堂北盈邁上臺階要回房裡。
沒走兩步,就回頭去,“四月,不用再精心料理,讓它自己長就是了,是什麼樣子,都是天意。”
四月頓時昏了頭腦,只能答應,“是。”放下手裡的工作,跟着堂北盈進了房裡。
“小姐換件衣服吧。”四月站在一旁,堂北盈正想往軟榻上坐。
她點點頭,四月立馬轉身去開櫃子,“綸楠姑姑呢?”
“姑姑總被老夫人叫在跟前。”四月很快找出了一件秀麗細軟的錦衣,繡着山河,花紋雜中有序。
堂北盈還站着,應了一聲,“什麼時辰了?”
“午時後半晌了。”四月小心翼翼捧着衣服。
“我想睡一會兒午覺。”堂北盈說。
四月會心點頭,伸手幫堂北盈脫去裙襬開裂已經沾了不少泥土的衣服,“小姐把鞋脫了,奴婢給您把泥敲敲。”
“好,對了,這衣服去洗了,幹了再給我拿回來。”堂北盈已然一身錦絹,她伸手去摘髮釵。
“是。”四月手腳麻利了起來,等堂北盈躺下,她把沉水香點燃,屋子裡氤氳着煙氣,滿屋子香氣。
堂北盈已然閉上眼睛,四月小心把衣物放置好,帶着要清理的東西退出了屏風。
她什麼都沒有多想,只覺得勞累,閉上眼就睡着了。
沉水香飄在鼻尖,在枕邊繚繞。漸漸睡沉了。
她來到都京,從來沒有睡得這麼好。一覺就到了後半晌,好像剛剛闔上眼睛,什麼也沒有夢到。
沉水香的味道越來越重,夏日炎熱得,階下三色堇泛蔫。
帷帳擋住荼毒的烈日,擋不住人們燥熱的心情。
樹蔭下的石桌靜靜躺放了許多年,桌腿下是堆積了夏日之倦的滿滿青苔。
堂南婷身上的絹紗還是兩年前皇后賞賜的布料做的,前年沒有,今年也沒有。她正杵在石桌上畫畫,勾勾抹抹了一個下午。
旁邊坐着的堂西茗手裡還扇着那日的團扇,頭髮就要戳進茶碗沾上水。
“大姐還沒回來。”
堂南婷看了她一眼,又挽袖蘸了蘸墨,“人家不是有好圈子嗎?咱們有什麼。”
堂西茗扇得更快了,樹蔭下的風還是清涼,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今年皇后殿下還是沒有給你賞賜嗎?”堂西茗問。
“爲什麼賞我?兩年前我參加初夏宴又趕上父親立功,今年有什麼好賞的?”堂南婷停住了筆看着堂西茗。
堂西茗把團扇扣在了石桌上,終於直起了腰肢,“也是,何況是你,大姐也沒得什麼。但你們也無需灰心,堂北盈就是得到了青睞,也沒有得什麼。”
堂南婷不禁發笑,“她們兩個都已經到了許人得年紀了你在這兒坐了一下午,可有什麼長進?”
堂西茗沒有說話,又扇起了團扇。
“姐姐!宮裡來人了,娘要找北盈姐,她回來了嗎?”堂平爍袖口沾了不少泥,額頭也沁出了汗珠。
堂南婷放下了筆,“西茗,你去找找北盈姐。”
堂西茗停下了手,站起身,手裡還握着團扇,捻起裙襬就走了。
“過來,”堂南婷向堂平爍揮手。
堂平爍往她那邊踱步,堂北盈拉住他,“找娘換件衣服,從明天開始,多讀些書,多識字,不要再只顧着玩了。”
堂南婷又撫撫他的頭,“只有自己有本事了,纔不會被人看不起,去吧。”
她撒開手,堂平爍跑着去找劉彩芸。
樹蔭下的風還在吹,堂南婷感不到涼爽。
堂北盈剛從牀上坐起來,聽見院子裡有些腳步聲,但已經被蟬鳴蓋了過去。
她趕緊下牀換衣服,穿了身紫色的絹紗,輕便讓她鬆了口氣。
不緊不慢地坐下盤頭髮,銅鏡裡那張臉又消瘦了,她睜着眼睛,裡面有些血絲,她終於睡着了,也終於醒了。
“北盈姐,你在嗎?”堂西茗一面喊着她,已經進到了房間裡。
“西茗小姐,我們家小姐還在休息呢。”四月跟進來小聲說。
“我在呢,什麼事啊。”堂北盈還坐着。
堂西茗看到了她瘦弱但高挑的背影,“宮裡來了人,你快到正廳吧。”
四月走進去幫堂北盈叉簪子。“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這宮裡來人,奴婢都看過了,是皇后身邊的知憶姑姑。”四月真的很高興。
堂北盈沒言語,皇后這麼待見她,她反而壓力很大。
快步到了正廳裡。
劉彩芸還在和知憶交談,堂北盈邁步進來,“快來,知憶姑姑,北盈來了。”
知憶看過去,是那日見過的人,“北盈小姐,這都是皇后殿下爲您準備的,您從相州而來,想必身邊東西並不完備,快給北盈小姐送進院子裡去吧。”
“等一下。”堂北盈叫住了他們,“知憶姑姑,這東西我不能收,我什麼都不缺。”
知憶笑了,“這都是皇后殿下的心意,老奴只是辦差事,您不能讓我爲難啊。”
堂北盈看着這些泛着光澤的綢緞還有珠光寶氣的首飾,實在惶恐。
最終她還是笑了,“臣女謝過皇后殿下,這些首飾臣女收下了,綢緞暫由臣女保管,臣女還會還回去。”
知憶愣了一下,但還是心滿意足地笑了,“您願意收就好,這裡不僅僅是皇后殿下的,還有臨端王的心意。”
堂北盈還笑着點頭,推脫無用,便一併收下。
“都愣着幹嘛?送院兒裡去。”劉彩芸的嘴角要咧到耳朵了。
“那老奴就告退了。”知憶說。
劉彩芸和堂北盈行李,“恭送姑姑。”
最後還是劉彩芸把知憶送出了門外。
“行啊,這麼快,受了皇后殿下的賞賜,好生惜命。”劉彩芸對着堂北盈說。
堂北盈點頭,“二嬸說的是。”
“娘,給我換衣服。”堂平爍在一邊待了很久了。
劉彩芸責備他貪玩,隨後帶他回了自己院子裡。
夜晚風起得厲害,除去了白日裡的燥熱。堂北盈還在翻動那些綢緞,手邊各種色彩材質的針線靜靜躺放着。
“又要熬自己那雙眼睛了。”綸楠給堂北盈披上了披風,沒有關窗。
堂北盈搖搖頭,“這賞賜太過了,我要是都收下,註定會是風波一場。”她攤開一大張綢緞。
綸楠不禁心疼起她,“給皇后穿,那米白帶着暖黃再合適不過了,外襯用金絲線繡點花紋正好。”
堂北盈點頭,“她不適合太嫩的顏色,讓我再想想吧。”
綸楠嘆着氣,坐在一邊看她把綢緞翻了個遍。
夜晚不太靜謐,風聲,蟬鳴,燭火跳動。
漫漫整個夏天,林林總總的綠葉紅花,難耐的燥熱,讓人逃離的每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