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寂靜只有風聲。
四月輕輕推開門,把堂北盈攔在門前,自己走進去,中途沒有吭一聲,一切靜靜躺在時光裡。
“老爺,北盈小姐就在門外呢。”四月這句話堂北盈聽見了,很真切。
堂和然捏捏眉心,擡起頭看看四月,盡力回想誰是北盈,最後還是開口,“哪個北盈啊?”隨後繼續翻書。
“前夫人的女兒。”四月低下頭不敢多說話,只要堂和然能想起來就好。
堂北盈根本不怪他,不說,誰知道她叫堂北盈?
“進來吧。”堂和然放下書。
堂北盈心頭一緊,邁開了步子,衣襬輕撫着實木地板,堂北盈走到他眼前。
堂和然還是眼前一亮,就像又一次見到宋景涵,十多歲的宋景涵。“你娘不改你姓氏也不改我堂家字輩,你知道爲什麼嗎?”
堂北盈看着堂和然,不知爲何就是心生厭倦,“我娘本來給我取名‘宋盈’的,她走以後祖父母說我肯定有要回來的一天,改成了‘堂北盈’”這句話是堂北盈咧着嘴說出來的,不怎樣,就是心裡暢快。
堂和然也明白宋景涵對自己死心了,宋景涵就是一根筋,但堂北盈怎麼看也不像。
“相州這麼些年過的怎麼樣了?”堂和然問。
“挺好的,要不是家裡打算接我回來,我就真的應該一直叫‘宋盈’了。”堂北盈回答着,實在單調。
“有什麼需要的你就告訴四月,四月和我說就行。”
“沒什麼缺的,在這兒告訴父親,免得您惦記。”堂北盈還是第一天來的那個架勢。
堂和然又低下頭,“行了,一會你表哥和你弟弟回來,沒多久了,四月,帶你們小姐入席。”
“是。”四月帶走了堂北盈。
兩人靜默着,只有步履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刻意的擾亂安靜。
“小姐,大少爺隨表少爺南下歸來帶了不少東西,一會兒宴席上肯定挨個送禮物,他們不知道有您在,您可千萬別怪他們。”四月不看堂北盈,就上下嘴脣一碰告訴了她。
堂北盈點了下頭,“我也什麼都沒準備,畢竟不知道堂府都有什麼人。”
四月似乎領會了,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正廳裡悄聲安放着幾張木桌,各房夫人也合不攏嘴,這麼一看,確實來得正是時候。
簡單打過了招呼就坐下了,還是早飯的那個位置,沒有什麼不適感,或許是暫時找到了沙堆。
這一刻她選擇放空自己,融入不了也可以逃避。
“北盈姐...”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湊在耳邊,堂北盈立馬被“驚醒”了。
定睛一看眼前的少女出水芙蓉,面龐清秀,“啊,你是?”
堂南婷已經坐到了她的右手邊,流蘇釵搖晃着,堂南婷捻起衣袖笑了笑,“我是堂南婷。”
就是劉彩芸的女兒啊,堂北盈看着她,點點頭,“聽說弟弟和表哥要回來,他們是怎麼樣的?”堂北盈想了解一下馬上就要見的兩個人。
“大哥已經在朝廷就職了,他這個人硬氣又豪爽呢,表少爺就和他相反了,就是一個溫潤公子。這次南下辦差事輕而易舉,馬上就到了可不要擺慶功宴嗎?”堂南婷簡單說了兩句,堂北盈也就簡單點了點頭。
門外一片譁聲,堂老夫人喜出望外地,讓人攙着就向外走,堂北盈瞥到她時看見了與昨天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堂南婷就對她笑了一下,立馬跟出去,衣襬快速掃過木階。堂東晴看了她一眼,“大哥和表哥回來了,你還不去迎接一下嗎?”
堂北盈繼續坐在那兒不動,擡頭看了一眼今天依舊流光溢彩的堂東晴,“我們都不認識,我還湊什麼熱鬧呢?”
堂東晴輕輕甩了一下衣袖,揚長而去。堂北盈站了起來,看着剛剛走出去的一羣人又走回來,感覺真是沒趣。
堂平燁的黑色窄袖滑進堂北盈眼中時,她望見他那沒有絲毫意味的一眼,卻又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興許是堂平燁注意到了冷笑一聲扶着堂老夫人繼續向前走,當作是自己什麼也沒瞧見。堂北盈鬆了一口氣,盯着堂平燁黑線發亮的背衣刺繡好一會兒直到他轉了身瞧見堂北盈正偏着頭看他,看的入神,也不知是看他還是盯着一個角度發了呆。
堂北盈就那麼看着,“北盈姐。”堂南婷仰頭看着她,堂北盈這才眨了眨眼。
那邊傳來一聲嬉笑,“北盈姐昨日纔到,沒見過大哥是真,這怎麼還就看出神兒了?”是堂西茗坐在對面正笑着。
“西茗...”堂南婷對堂西茗輕輕呵斥了一聲。
堂北盈轉過頭來看向堂西茗,“你說的也沒錯了,沒見過出神了。”
“行了,趕緊坐下吧,還嫌耽擱的時間不久嗎?”堂老夫人靠在椅子上慢慢說了一句。
堂北盈趕緊坐下,不經意間又和蘇未衣對視了一眼,也不知爲何她偏偏心裡作祟,明明什麼都沒做就是懼怕和他們對視。
“祖母,孫子此行帶回來些物件,一會兒就挨個送到各個院子裡,不過北盈姐回來的倉促,沒給她帶東西來,北盈姐不會怪罪吧?”堂平燁看向堂北盈。
“當然不會了,我來得倉促,什麼都沒得準備,還請各位莫要見怪呢。”堂北盈看着堂平燁沒再講話了。
蘇屏含就笑了笑往座後靠了靠,看着這滿屋子人,拿起了桌上那副竹筷,“好了,都認識過了也不新鮮了,用膳吧,過後去休個午覺,平燁說晚上帶大家瞧瞧南下帶來的煙花。”
“是。”滿座人一同點頭,都拿起了筷子。
午膳過後堂北盈坐到魚池邊上望着魚塘裡那些初夏活躍的魚兒們,“小姐,這些魚還真是活躍啊。”四月站在一旁正尷尬。
堂北盈扭過頭看了四月一眼,“雖是活躍,也是過了時節即死了,也就是待在魚池裡終究不可脫身。”
身後陽光被擋住了,“北盈確實心思細膩啊。”從未聽過蘇未衣的聲音,但這步履生風,也必然是他了。
堂北盈起了身來衝向蘇未衣,“蘇表哥怎會來此啊?”
“午膳後多是午休,但我喜歡走一走賞賞景。”蘇未衣笑着,仔細看着魚池裡的魚兒。
“四月你下去吧,我和蘇表哥聊幾句。”堂北盈和四月說完話也就坐下了。
微風輕拂過,吹亂青絲。
“此行去過相州,那裡繁華不亞都京,在那生活也不錯吧?”
“是不錯,若不是二嬸要接我回來,我定是在相州活得愉快了。”
“那到這兒是不愉快了?”
“倒也不是,自然不如相州那般隨意,又不是所有人看我都是順眼。”
蘇未衣笑而不語。
“我也算宛如池魚,”堂北盈起了身,“我乏了,蘇表哥也回去歇吧。”
蘇未衣輕輕一點頭,堂北盈轉過身,淡色的刺繡離開他的視線,漸行漸遠,池魚亦可躍出池,化爲鯤便也可以扶搖直上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