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來到長安後並未第一時間去見呂布,他跟呂布沒有任何交集,貿然拜見然後去請呂布出兵打曹操這種事兒,太過冒失,不管怎麼想,呂布都沒有同意的理由。
所以要見呂布,請呂布出兵相助,需有人引薦才行,陳宮對於關中的局勢也有過一些瞭解,能在呂布這裡說上話的人,除了荀家荀攸之外,恐怕就屬楊家了,雖說楊家的名聲已經大不如前,但陳宮來拜訪也得按照規矩才行。
“我兒德祖確在溫侯門下聽令,不過前日已經離了長安,去往上黨赴任,怕是幫不了公臺了。”楊府之中,得知了陳宮來意之後,楊彪嘆了口氣。
“老太傅在朝中素有威望,如今雖然暫時致仕還家,但若能向溫侯進言,溫侯當聽太傅之言吧?”陳宮忍不住問道。
楊彪認真的看了看陳宮,確定他不是在埋汰自己後,方纔悠悠嘆道:“關東都是這般傳的?”
是誰說自己在呂布跟前能說得上話的?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陳宮聞言有些不明所以,什麼關東士這般傳的?看着楊彪疑惑道:“太傅此言何意?若是太傅不願……不知可否引薦?”
楊彪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對方自己的名聲在這邊沒用,至於呂布那裡更是許久未曾見過了,不管是幫他說話還是引薦,他兒子還行,現在楊修一走,上哪兒引薦去?
自己這張老臉在如今的長安城可賣不動。
沉吟片刻後道:“此前老夫與溫侯有些……小芥蒂,此時若助公臺,反而是幫了倒忙,不如公臺直接去衛尉署?”
“實不相瞞,宮此番前來,是想請溫侯出兵,萬分緊急,若隻身前去,難免爲人排斥,萬望老太傅指點一番。”陳宮躬身道。
“你去了衛尉署,多半是見不到溫侯的,不過公達多半在衛尉署中,他乃溫侯近臣,公臺找尋公達相助,或許比我這行將就木之人更有用些。”楊彪無奈道。
說服呂布打曹操?
呂布如果想打,那不用說服,他若不想打,能說服他出兵的人不多,楊彪不覺得陳宮能做到,但也不好直接拒絕,去找荀攸吧。
陳宮雖有不滿,但面對楊彪這等海內名士,也不好繼續死纏下去,只能微微點頭,準備直接去衛尉署。
“喝些茶再走吧,這天寒地凍,暖暖身子,此物乃溫侯所造,有提神之效,回味無窮。”楊彪指了指手裡的茶對陳宮道。
陳宮默默地點了點頭,茶水已經有些涼,喝起來確實別有一番味道,與以往所喝茶湯差異很大,不過他此刻有心事在身,也沒心思在這上面尋根問底,喝過茶後,便起身告辭,說些改日再來拜訪的話。
看着陳宮離開的背影,楊彪腦海中卻是思索着如今關東的局勢,這曹操近兩年確實發展的不錯,他未來會是呂布的對手麼?
這個說不準,就像當初誰也沒想到關中最終得益者是呂布這個外來戶一般,而且他還能坐穩關中。
另一邊,陳宮告別了楊彪後,一路上心事重重,楊彪似乎有什麼話想對他說,但又沒有說,似乎有勸自己離開關中之意,這卻不知是爲何?
隆冬之際,長安大街上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但陳宮突然發現一個問題,自入關中以來,雖說算不上有多好,但這關中絲毫不像是一場大旱之後該有的樣子,百姓活的很隨意,沒有那種大災之後民不聊生之感。
這是呂布一個莽夫治理之下的地方?
陳宮突然停下來,看着眼前的坊市,來來往往的到處都是人,不時還能看到幾個明顯不是漢人的番邦人在坊市裡尋找合適的買家。
在關東的傳說中,這關中之地,那可是一片民不聊生,呂布更是殘暴弒殺,每頓都要吃幾個嬰兒那種。
雖然多有誇張,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呂布治下百姓時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在關東你不管走到哪兒,基本都是這個論調,但眼前這個水深火熱……陳宮覺得大多數人都想來試試。
“滋溜~”
陳宮被一聲嘬吸聲吸引,扭頭看去,正看到一名胖胖的中年文士,身披貂皮,看起來就很暖和,應該是個士人,此刻坐在一處房屋拐角處曬着太陽,身邊跟着個小廝,幫他煮着茶,一臉悠閒的樣子,好不自在。
看到陳宮看過來,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
陳宮還了一禮,猶豫了一下,走到對方身邊詢問道:“敢問這位先生可是長安士人?”
“不算。”賈詡想了想,自己雖然身處長安,但應該不算長安士人吧?
“在下聽聞,今歲關中大旱?”陳宮有些不確定的道,現在這模樣,實在不像大旱過後的樣子。
“不錯。”賈詡點點頭,一臉感慨道:“今歲爲此事可真是太忙了。”
呂布從四月一直奔波到快八月纔算慢慢清閒下來,關中幾乎被他跑遍了,看着就覺忙,而且連他賈詡偶爾都要去衙署幫忙。
“若他肯善待士人,何須這般忙亂?”陳宮聞言多少有些不屑,呂布如此,都是自己做的,不管如何,屠戮士族這種事情,是洗不掉的。
“那要看如何說了。”賈詡一邊喝茶一邊笑道。
“先生此言何意?”陳宮有些莫名其妙,看賈詡這一身打扮還有那肥肥的樣子都不像普通人家養出來的,就算不是士人也該是個豪強出身,這樣的出身會有人爲呂布說話?
“若非衙署各種手段壓制士人,恐怕今歲這場大漢,關中便是白骨露於野了,功大於過吧。”賈詡感慨道。
別的不說,若非呂布長期開放官糧出售,讓那些屯糧的士族沒辦法趁着旱災、饑荒將糧價提上去,那得餓死多少人?如果不是呂布屠戮士族,收取了大量糧食,哪來這許多糧草賑災?所以說這一飲一啄皆由天定。
“功不抵過,而且爲了救民固然是好事,然因此便枉顧士族死活卻也絕非仁義。”陳宮對於賈詡的一些觀點顯然不同意。
“此等亂世,仁義……太過奢侈,若這士與民之間,只能存一,讓先生來選,先生要如何選?”賈詡看向陳宮,笑問道。
“這……”陳宮語塞,本能的選士,但如此一來會顯得不太仁道,選民嗎?
陳宮爲何叛曹?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邊讓的死,雖然後來曹操屠城,陳宮也很憤怒,但這種情緒卻不如曹操殺死邊讓時激烈。
民與士只選一,陳宮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若說出來,顯然是不妥的,所以他只能語塞。
“看來先生已經有了答案,連先生這等高士都無力仁義,那又何必苛責他人?”賈詡微笑着抿了口茶,在長安就這點好,只要不是呂布的原則問題,你都可以暢所欲言。
陳宮皺眉看向賈詡:“尚未請教先生姓名?”
“賈詡。”賈詡微笑道。
一個很陌生的名字,至少陳宮沒有聽過,但此人見識卻不凡,不該是寂寂無名之人!
陳宮看着賈詡,皺眉不語。
“這位是……文和朋友?”呂布帶着典韋解手回來,看到陳宮後,疑惑的詢問道。
賈詡搖了搖頭,難得在這種地方見到位士人,就隨便聊了聊而已。
陳宮向來人看去,心裡莫名狂跳,呂布和典韋那比尋常人高出一大截的身子本就很有壓迫感,身旁的典韋更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只是偶爾看向人的眼光,那都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要準備吃人的樣子。
賈詡一副名士樣子,怎麼會跟這麼兩人走在一起?看着那高大的身影熟絡坐下一起喝茶的模樣,顯然雙方交情不淺,陳宮很疑惑,賈詡這樣高識之士怎會與這等人爲伍?莫非有什麼特殊癖好?
當下也不想再多言,只是對着賈詡一禮道:“告辭。”
“慢走。”賈詡隨意道。
“主公,我看這人看我等的眼光,好似很不屑!”陳宮尚未走遠,典韋扭頭看向呂布道。
陳宮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快了幾步,是非之地不久留!
呂布看的好笑:“是啊,又非第一次遇到。”
“這些士人……一個個本事沒有多少,空有幾分架子,真叫人看着難受!”典韋不屑道,自從呂布教過他那個在士人面前自然的方法之後,他現在看士人……賈詡這些在身邊的還好說,那些不熟的,總覺得有些噁心。
“此人還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賈詡端着茶盞吹了口茶葉,微笑道。
“哦?”呂布聞言詫異的看向賈詡,賈詡雖然平日裡看着很好說話的樣子,但能讓他主動開口認可的士人可不多。
目光看向陳宮離去的方向笑道:“未曾見過。”
“當是剛來關中,不過看樣子不是應了求賢令來的。”賈詡點點頭道。
陳宮已經跑沒影了,呂布端着茶盞看着陳宮離開的方向道:“我有種預感,似乎很快會再見。”
賈詡點點頭,你說是就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