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阿圖
170加侖柴油,裝滿了我們的6個油桶,一點兒沒給美國人剩下。叉腰看着這些貴如黃金的柴油,想想這些天因爲缺油而擔驚受怕遭的罪,此刻的幸福感甭提了。
“船長,話說這麼些油,咱們怎麼運到船上?硬扛回去麼?”光顧着高興了,曾喬的話給我提了個醒。我捋起袖子掂了掂,“不行,忒沉,咱得弄輛車。”
在這個充滿驚喜的營地裡,我們絲毫也不懷疑能輕鬆找到一輛車。
車庫很快找到,一輛迷你越野成色看上去最新,被我們揪了出來。收拾一番之後,發現發動不了。大夥兒眼巴巴地看着我,修車這事兒,我天生是專家。就地取材,從其他車上拆下來零件,一一被填補到我們的車上。
折騰了大半天,車的發動機終於轟鳴起來,喜不自禁,溢於言表。
樑紅神神秘秘地走過來,背後拽着個紙板,對我說:“老張,送你份禮物。”說着就把那個紙板架到了車子的前架上,上面用自噴漆,歪歪斜斜地噴着四個字母:MINI。
我一下子就樂了,樑紅知道,我最喜歡的車就是MINI。
沒有月亮的夜晚,島上漆黑一片。“大豐收的一天,先回船上整頓好吃的,明兒專心運油。”
雖然能吃的只有罐頭,可咱現在有油有水,所有人充了電似的,多日來的壓抑,一掃而光。
小雨淅瀝,我們像第一天上學的孩子,歡快地駕着“MINI”去載柴油,分三趟拉完。看着油緩緩流入“北京”號的油箱,就感覺像股股能量被注入了自己的血管,精氣神一下子就上來了。
正美着,就聽見小宇在甲板上的聲音:美國人回來了。
剛聽到這話的時候真的有點兒慌了神,人家若真來興師問罪,咱們可真的一點兒理都不佔。出來一看那艘龐然大物,“北京”號完全不是個兒,僅剩的一點兒實在不行搞對抗的想法,也被摁熄了。
“不對,那不是軍艦,沒炮塔,應該是貨船。”老陳說。
拿起望遠鏡看過去,果然是貨輪。望遠鏡裡,對面的人也看見了我們,還在向我們招手。便衣,不是軍人。
敵友目前不明,看他們不打算靠岸的架勢,應該是過路船。我、樑紅、老陳,駕着小艇過去了。對面甲板上站着三個美國人,表情和善,笑着一一拉我們上去。他們先自報家門,這是艘運油的貨船,負責給阿留申羣島那些有人居住的島嶼送汽油的。這會兒靠近阿圖島,是來緊急避風的。
當得知我們是開着帆船,從中國到達這裡的時候,對方船長豎起了大拇指,跟我們握手,然後問:“你們怎麼弄淡水?你們有海水淡化器嗎?”
我給他們講了
我們海水淡化器從壞掉到修好的故事。他點點頭,說他們自己的海水淡化器也壞了。緊接着他又問:“你們上一次是在哪兒停靠的?”
當得知是對馬島之後,船長呈驚訝狀,顯然他很明白這個距離,知道我們缺食物缺補給,說:“你們一定很餓吧?我們請你們吃午飯。”
墨西哥牛肉、西班牙土豆、中國的大米、美國的可樂……很快就被擺到了我們面前。實話實說,除了在新知島上那點兒海膽點心,我們確實很久沒有開葷了,一直清湯寡水罐頭素着。擺在我們面前的,儼然盛宴,但是,這會兒也不太好意思吃。
船長似乎是看出了我們的顧慮,頻頻示意我們放心吃,說很佩服我們,帆船能開到這兒來太不容易了,而且還即將要穿過海況惡劣的白令海。
水飽飯足,船長還帶着我們參觀了他們的船。他們的設備比我們全很多。在船長室,他指着自己的AS探測器,告訴我們進了白令海之後,應該怎麼走,還有很多航行建議。最重要的是,他還給了我們一份氣象傳真,顯示未來兩週內,白令海的天氣會變得很糟糕,讓我們要抓緊時間過白令海,這是一年之中唯一能過白令海的季節。
臨行前,慷慨的船長還給我們送了一份禮物,他從儲藏室裡給我們裝了一袋吃的。有他自己做的煙燻三文魚,還有牛肉乾和一些罐頭。
外面的風小了,我們和貨輪揮手作別。又是一次大豐收,回到“北京”號上,留守的曾喬、魏凱和小宇,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們帶回來的食物給瓜分了。
“好久沒開葷了,這下算是勾起我的饞蟲了。”小宇放下罐頭,嚥着口水說,“哥幾個,你們昨天看見島上那些鳥了吧?”
老陳聞聲從廚房探出頭:“罐頭都快吃膩了,咱們現在只有這個了。”他揮了揮手上的菜刀。
“你知道那是什麼鳥嗎?就敢打鳥的心思。那是信天翁。”我接茬。曾經有一位老船長跟我說過,在海上航行,千萬不要傷害海鳥,尤其是信天翁。每一個信天翁,都是一個水手的靈魂,還有那些死在海里的人的靈魂。如果你傷害了它們,它們就不會再在海上保護你。
雖然有些傳說的色彩,但是我篤信不疑。大海就是如此地多姿多彩,它包含了波瀾壯闊和風平浪靜的美,也包含了無數的傳說和敬畏。
“海豹也行。”小宇指着不遠處海里露頭的小動物說。
“去岸上找吧。”阿圖島已經給了我們太多的驚喜和饋贈,相信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的禮物。
開着“MINI”越野,我們環島覓食,頗有打獵的感覺。離開濟州島之後,酷愛車的我就沒摸過方向盤。這會兒在島上,我找到了熟悉的感覺,開始信馬由繮,彷彿回到了在
陸地上狂奔的歲月。
一條小河擋住了“MINI”繼續飛奔的腳步。“魚!魚!那兒有條魚擱淺了。”樑紅站起來喊。我剎上車,提着個籃子就衝上去扣住了。再一回頭,發現淺淺的小河裡,密密麻麻的全是這種鮭魚——國內管它叫大馬哈魚。
“有口福了!”我說着,回到車上往回開,去船上拿漁網、抄子,然後全船總動員,招呼剩下的人,“都跟我抓魚去。”
成千上萬的大馬哈魚洄游,河水很淺,魚兒們更像是在河裡面爬,而不是遊。我們在河的下游支起來漁網,搬幾塊石頭壓住,然後從上游把魚往下游驅趕,很快,驚慌亂竄的魚就紛紛自投羅網。
人人爭當捕魚小能手,用網兜撈的、下手逮的、拿石頭砸的……我們這夥人什麼招都使出來了。一百多斤魚被我們從水裡逮到了地上,看着滿地的戰利品,那感覺別提多美了,扭屁股的扭屁股,吼嗓子的吼嗓子。有玩有樂有收穫,這絕對是出航以來,我們最高興的一天。
回到船上,晚上全魚宴。燉魚、煎魚、烤魚、炸魚……還有在國內很難吃到的大馬哈魚子。一個多月沒開葷的一羣人,這會兒都搶上了,雖然魚多得我們根本就吃不完。“咱們這算過年了吧?”
飽餐一頓之後酣睡,一個多月的疲勞、擔心,讓神奇的阿圖島在一天之內,就給我們全部驅除了。
雖然這裡是一片幸運地,但不是我們的終點。離開的時候我們十分不捨,洗好了“MINI”給還了回去,而“尋寶”時弄亂的地方,也全部歸置回原位。最後,還把我們撬開的門重新給封上了。
意猶未盡地看上一眼,“北京”號開動了。一羣海鳥在我們頭上盤旋而過,一坨稀熱的鳥糞,準確地掉在了魏凱的脖子上。這是阿圖島送給我們這羣“非法入侵者”,最後的“禮物”。
阿圖島本來也是一座“惡魔島”。
1943年,“二戰”太平洋戰場,美軍和日軍在阿圖島展開激烈的爭奪。日軍組織了大規模的自殺式進攻,2300人的敢死隊,最後只有28人倖存。美軍方面,有500多人陣亡,1000多人負傷。當年的阿圖島,在徹骨的寒冷和漫天的大霧裡,黑色的土地上,到處是身體的殘肢,無頭的破碎屍體散落遍地……
這是我們離開阿圖島後才瞭解到的。從亡魂的數字來看,阿圖島甚至比新知島的戾氣還重,但是,它呈現給我們的,卻不是後者那樣的種種詭異,而是重重收穫與饋贈。
我們希望,有生之年能有機會再回到這裡,重溫阿圖島之旅。當然我們也清楚地知道,阿圖島給我們帶來的快樂,不可能再複製。
地圖上,應該給這座島畫上個紅叉叉:寶藏標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