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靈島
哥倫比亞發生了武裝革命,“北京”號即將登陸的港口,被游擊隊佔領了。
按照我們的計劃,船出了墨西哥的聖盧卡斯,沿着中北美海岸線走,穿越巴拿馬運河,進入加勒比海,然後進入大西洋,沿着南美大陸的東海岸直下,再直奔南極。
但是剛出了聖盧卡斯,我們就被迫改變了航線。第一個原因是,如果走既定航線,路程相對較遠,我們肯定會錯過南極的登陸季,到時候想登陸南極幾乎不可能,只能等來年。第二個原因是,根據菸斗的氣象報告,我們出了巴拿馬運河進入加勒比海之後,會撞上一個颶風團。
權衡之下,我做出了修改航線的決定。
經過半個月的風平浪靜之旅,眼看南美大陸的海岸線已經觸手可及,卻傳來了哥倫比亞發生了武裝革命的消息,游擊隊佔領了幾處海港。我們提前辦理好的通關文牒,失效了。
無奈之下,只能再次更改航線。看着海圖,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地方,加拉帕戈斯羣島。
此前我們從來沒來過,爲什麼說熟悉?我在一部紀錄片裡面看過,一位巴拿馬主教,在470多年前發現加拉帕戈斯羣島的時候,發出瞭如此的感慨:“我們來到了一座神秘的島嶼,這裡的土地和生物,就像是來自地獄,當我們挖一口井時,卻發現井裡的水居然比海水還鹹。這一定是個被詛咒的地方。”
主教說這裡是被詛咒的地方,厄瓜多爾人卻說,這裡是他們國家最美的地方,甚至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1835年,26歲的達爾文曾到達這裡。這裡獨特的生態環境,爲他的“適者生存”的進化論提供了堅實的事實依據。
加拉帕戈斯羣島由13個主島和19個岩礁組成。這裡匯聚了世界上最多的珍稀動、植物種,被世界遺產委員會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被人稱作“獨特的活的生物進化博物館和陳列館”。這裡是真正的人間天堂,我們沒有理由錯過。
兩隻海豚在爲“北京”號導航,帶着我們靠近加拉帕戈斯羣島的聖克魯斯島。離島還有幾海里的時候,島上的工作人員就駕着小艇迎上來了,例行檢查證件和船載物。最後領航,帶着“北京”號到達一個指定地點拋錨,並告訴我們,未經允許,船不能隨意開動。
原來,加拉帕戈斯羣島沒有碼頭,因爲修建碼頭會破壞島嶼的生態環境。爲了避免傷害島架和近海動物,加油、加水也全是從陸地運到船上的,而大型船隻則更是不能靠近島嶼。看來厄瓜多爾人對我們這些外來的遊客很矛盾,他們希望世界上更多的人來了解這裡,但是又害怕遊客們破壞這裡的環境,以及帶來病菌。
擺渡船載着我們登島,一條海豹擋在了浮橋上。工作人員示意我們繞行,不要打擾它睡覺。攔路的海豹還是醒了,衝着我們吼叫,似乎是對我們驚擾它的好夢表示不滿。
在加拉帕戈斯羣島,人類永遠是客人,這些動植物,纔是主人。
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絲雜質,甚至空氣裡都沒有灰塵。一切,都是大自然最原生態的面貌。一羣海鳥從島上展翅起飛,然後瞬間又一起急停,集體一頭扎進海里,激起水花無數。一些珍稀的野生鳥,悠閒地在淺海處漫步、覓食。灘頭、水裡,憨態可掬的海豹們,在悠然自得地仰泳、翻滾、曬太陽,互相撓癢癢。
遠處的山頭,煙霧繚繞,稀薄的雲朵,飄過山腰。而怪樹嶙峋,不像是真實生長在那裡的,彷彿一件件藝術家精心雕刻的藝術品——或者說,再偉大的藝術家,也雕刻不出來如此形狀。
坐在海岸邊的石頭上,幾隻海鬣蜥從海里爬了上來。它們怪異的外形,會讓膽小的人害怕——脊背上全是角質尖刺,五彩繽紛的鱗片,眼睛鼓鼓地凸出……一副上古怪獸的模樣,這完全就是科幻片裡的變異大蜥蜴,哥斯拉的原型。海鬣蜥是史前動物,它們的歷史比人類還悠長,已經存活了幾億年了,現在全世界就只有在加拉帕戈斯羣島才能見到它們。
雖然長得奇怪,海鬣蜥卻不像哥斯拉那樣好鬥,它們只是安靜地爬過我們的身邊,找一處平坦的岩石,趴在上面發呆。過一陣子,又爬回海邊,躍進海里,潛下去尋找海藻等食物。陸地沒有海鬣蜥的食物,而在四大洋流交匯的加拉帕戈斯羣島,風浪和低水溫對於冷血動物海鬣蜥來說,實在太過危險。它們每次潛海捕食不能超過十分鐘,否則就會因爲體溫流失,導致肌肉爆裂而死。所以海鬣蜥的每一次進食,都是在和時間賽跑,匆匆找到食物,很快便要迎着風浪,艱難地爬上岸休息,曬太陽,等待下一次的尋覓。生命的頑強和力量,在海鬣蜥身上,體現
得淋漓盡致。
就在海鬣蜥曬太陽、打噴嚏,排出海水中的鹽分的時候,石縫裡鑽出許多遍體通紅的細紋螃蟹。它們爬到海鬣蜥的身上,去吃它的死皮,海鬣蜥則是一動不動,看來千萬年來,它們的關係處得還不錯。
加拉帕戈斯羣島的沿海周邊,屬於海豹、海鳥和海鬣蜥,而島上的陸地,則屬於巨型陸龜,也叫象龜。島上的人已把陸龜當作了圖騰和吉祥物,衣服上、帽子上、茶杯上、車上,到處都是它們的形象。
巨型陸龜是加拉帕戈斯羣島最早的主人,它們比海鬣蜥更早進駐這裡。在恐龍時代,陸龜們就生活在加拉帕戈斯羣島了。億萬年前的夥伴恐龍早已滅絕,陸龜們卻依然堅強地活着。直到海盜們到達了這裡,他們發現陸龜能吃之後,就開始瘋狂捕獵它們,臨走時還帶走了大量陸龜,養在船上,邊走邊吃。海盜們的行徑,給陸龜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
在我們去尋找陸龜的途中,一羣山羊橫穿馬路,狂奔而過。當地人說,這些野生山羊曾經給陸龜帶來很大的麻煩。最初島上是沒有山羊這個物種的,是後來被居民帶過來的,並迅速繁殖,數量日益龐大。
同樣吃樹葉的陸龜,覓食的速度是拼不過山羊的,導致很多陸龜被餓死。最後爲了處理這樁動物界的糾紛,厄瓜多爾政府派來了狙擊手,獵殺山羊,嚴控它們的數量。畢竟,陸龜的數量已經非常少了,而且它們,纔是島嶼的主人。
離開島上居民的生活區,我們在路上終於遇到了緩慢爬行的陸龜。它們每一隻都有兩三百斤重,見到我們,還會縮進去四肢和脖子。陸龜與海鬣蜥、海豹等其他不害怕人類的動物不一樣,它們在這裡,曾經遭受過人類殘忍的獵殺。一位自然保護區的負責人告誡我們,拍照、拍攝都可以,但是儘量不要靠近陸龜,不要嚇到它們。
這位負責人還教我們怎麼分辨陸龜的性別和年齡。它們的背甲像年輪似的,可以判斷年齡,我們試着數了數遇到的幾隻陸龜,都在三百歲以上。它們出生的時候,中國還在清朝。
看着緩慢行動的烏龜,它們古老的龜殼、粗糙的皮膚、陳舊的顏色,總給人以歷史的厚重感。一隻陸龜安靜地趴在石頭上,伸出腦袋望向天空,彷彿在守望着時空。億萬年過去了,它們見證了這個地球最漫長的歲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