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西豐國是最美的國家,每一次我從宮裡出來,都興奮地到處轉悠,天氣稍微好一點,西豐臨就讓人捲起馬車外厚厚的帳幔,讓我撩開車廂上的簾子,往外看,我怕他會着涼又要咳嗽,他說:“就看一會兒,沒關係。??”
我回來以後,西豐臨的精神大好,不再像剛和我見面一樣蒼白,臉上溫暖如軟玉,有了光澤。??我在一邊和御醫討論的如火如荼,着手重新安排西豐臨的生活起居,回到西豐國,我就閒不下來,除了照顧臨哥哥,好像就沒有了其他事可以做。
不知道爲什麼,在東臨國會爲了被木刺扎傷手而唏噓不已,離開那裡,我變得堅強大條起來,就算是馬虎地去搶端藥,手被燙紅,也不當回事。??西豐臨心疼地來看我的手,我還笑嘻嘻地說:“我以前不就這樣嘛!沒什麼,不疼啊。??”除了注意孩子,其他的根本被拋在腦後,直到時間推移,我慢慢又有了孕期反應,纔算安靜下來,躺在軟塌上,還是不能讓自己閒着,抱着亂七八糟的書,一看就是一天。
再一次聽見不協調的馬蹄聲響,我馬上坐起來,西豐臨壓住我的肩膀,自己反身去挑簾子望,我順着車簾掀開的縫隙,看見一人一騎奔了過來。
黑色的駿馬不停地噴着白氣,馬上的人臉色有些發白,眼睛依舊清冷漆黑,嘴脣緊緊地抿着。??消瘦而有棱角的面頰往前傾着,正往這邊望過來。
“夜,”我高揚着調子喊出聲,尾音一直持續着有些顫抖。
夜利落地翻身下馬,撩袍子將要跪倒,西豐臨急忙笑着說:“免了。??”
如果不是因爲有孕在身,行動不變。??我恐怕還沒等馬車停下來就衝了出去,夜地眼睛震動着。??見到我的瞬間,夾雜在裡面的驚喜流露出來,可還是恭順地叫了一聲,“皇上,娘娘。??”
我頓時好像被他從頭到腳澆了涼水,夜這個傢伙關鍵時刻還是那麼會破壞氣氛,我說:“夜。??你的傷怎麼樣了?你再這麼跟我說話,我就不回去了……”
夜垂下頭,西豐臨站在我前面淡淡地笑着,風揚起他的袍角,襯得臉上的表情格外地溫柔。
夜停頓了半天,終於從嘴角說出來,“小姐,”
他這個人無論怎麼樣就是不肯喊我的名字。??西豐臨看着我,我不甘心地撇撇嘴,“算了,就饒過你這一回,”除了我,和臨哥哥一起長大地就是夜。??夜重傷的時候,我遠在東臨國,那段日子,他一定很難過,三個人,只剩下了他自己,光是看着西豐臨用關懷地目光從夜身上掃過,我真的就從內心裡慶幸,還好夜沒事。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眼前劃過東臨瑞穿喪服的樣子。??冰冷刺眼的衣衫忽然暴露在空中。??我看見了黑色龍袍下掩蓋的脆弱,但是我不肯相信這都是真的。??直到他再度遮掩起來,再也不會給別人看了。
我忽然想問臨哥哥,戰場上東臨國死地是誰,我衝着臨哥哥張嘴,卻沒發出聲。
西豐臨笑着看我,“若若想說什麼?”
我笑着低頭,“剛剛想到一件事,不過現在,忽然忘記了。??”我問不出口。
“今天就能進城了,都城比你走的時候又繁華許多,”西豐臨攬着我的肩膀,幫我拉緊身上的毯子。
“可惜我沒有看着它變化。??有點遺憾。??”我笑着脫口而出。
“就爲這個遺憾?”西豐臨低頭看我。
好像習慣了看着這個都城經歷每一個變化,忽然間看不到,只會覺得心裡有一絲小小的遺憾,只是這樣而已。
“若若,這是你的家,”西豐臨嘆了一口氣。
是啊,這是我的家,爲什麼我的心情那麼平靜,一點也不覺得愉悅,也許我真地經歷了太多事。
馬車入城,聽見歡呼的聲音,西豐臨抱緊我,“若若,會好的,我們會回到以前,甚至比以前更好。??”
我默默地在他懷裡點頭,相信了他,相信了自己。
夜在旁邊守護着,馬蹄聲音清澈。
走過層層列隊,進入那紅色的宮牆,這一次我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臨哥哥地妻子,西豐國的皇后。??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微笑走在西豐臨身邊,長長的袖子裡我握着自己的手腕,身後那妖嬈的身影已經離我越來越遠,前方是等待我的是虛空已久的座位。
那天,見到了西豐臨,我說:“臨哥哥,我來了。??”腳步沉重,我好像漸漸明白了,爲什麼我會說,我來了,而不是我回來了。
西豐臨側頭看我,我習慣性地回望他,以前會這樣,以後還會這樣,我會站在他身側。
回到宮中,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以爲那些嬪妃會照慣例來請安做作樣子,誰知道我盛裝打扮,站了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終於忍不住靠在牀邊睡了過去,春橋看着心疼,一個勁兒地說:“小姐以前哪受過這罪啊,沒想到宮裡還有別的女人。??”
我笑笑,任着春橋幫我捏腿,“還是他被封賢王的時候,先皇御賜的幾樁婚事,當時地情況特殊,迫不得已,也是我同意地,臨哥哥聰明,懂的審度時勢,隱藏自己地鋒芒,若不是這樣,哪那麼好得了江山。??”
春橋擡起頭,眼睛裡閃爍着異樣,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輕輕搖頭,“他是不同的,不能比。??”東臨瑞鋒芒畢露,難免受更大挫折,他是在刀尖上行事,連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臨哥哥這種釜底抽薪的辦法,無論是誰來評斷,都是最好的方式,所以他必定會是一代明君,受人敬仰。
東臨瑞有時候做事太過任性,就像迎接我進宮的時候,身份都沒給我改,後來我也聽到少許傳言,朝堂上,一個老臣進言,是關於我身份的問題,中宮位置關係到整個國家,東臨瑞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是我自己的事。??”任性地讓人尷尬,有時候我也會感嘆他和臣子間奇怪的相處方式。??即便是他這樣強硬,還是有人願意追隨他。
正隨意想着,門口已經跪倒了一片,我擡起頭,西豐臨正站在不遠處,看着我,我向他微微一笑,頭上的金步搖“叮噹作響,”西豐臨剛登上皇位的時候,看着那幾個鶯鶯燕燕,我曾生過怨氣,我甚至覺得,做了皇帝的他,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可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我忽然釋然了,好像不再盛不下這些東西,能理智地去思考,做一個謙和而大度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