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黑水洋深處,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足以淹沒一方洲島的巨大寒潮醞釀就緒,隨時向南冰凍天下。北冥玄洲諸城派出破冰船,在洲島北方沿岸一帶犁出航道,確保艦隊通行無阻,建立第一道冬防戰線。
道門在此拓荒多年,終於開墾出不薄的土壤,得以擁有一方紮根的立足之地。以羅浮春爲首的劍修,在諸城的夾縫中漸漸崛起,將北岸七座漁村經營成連環塢堡。西沙流洲蓬壺道宮獲悉此事,幾位真人商議後,決定動用累年積蓄,全力援助這條支脈,其中不乏靈器、道書,甚至是辛苦積攢的天材地寶。
先期獲得飛魚梭全本祭煉要訣,取出蒐集足夠的金雲母等仙晶靈石,羅浮春將八卦雲光炮修繕一新。此前驚訝於乙木神舟十二門鐵甲雷炮的佈置格局,不僅層次分明,又能將源源不斷的神力轉爲乙木神雷,便動了幾分心思。試圖順應時節,將充盈黑水洋的寒潮轉成雲光炮的靈氣,如此一來,便無需受制於海中妖獸的靈骨多寡。
晉升真仙后,再次重頭積累的寒冰真人,也想借助剿殺黑水洋海妖,庇護北冥玄洲來獲得深厚的德行。此外殺怪奪丹增益修行也是一條捷徑,於是他親抵連環塢堡,坐鎮指揮,協同守住冬防大戰第二條戰線。不虧精通《冰魄凍極道》,以此奠定道基,獲得仙格的真人,羅浮春只是稍微提了個開頭,沒幾日便推演出冰魄寒光訣的雛形,具有靈韻,自成真文。將其化入八卦雲光炮,稍事調整,便成冰魄凍極炮。
汲取足夠冰凍寒潮,壓縮成緻密的靈液,每發一炮,必有栲栳大小的六角霜花疾射而出,沿途寒流凍脆礁石成粉,中者無不冰封禁錮,即便結丹的海妖,掙扎出來,也受創頗重,無以爲繼。
目睹如此威力,諸位道人放下各自雜務,將冰魄凍極炮拆解成幾個部分,聯手分段祭煉,最後由寒冰真人親手組裝成形。
連環塢堡,每過一個時辰,就有一門嶄新的道門靈器誕生。若非受制於材料來源單一,這座還未受冬防血腥戰爭洗禮的堡壘,便可以武裝到牙齒。
雷煥駕乘飛魚梭追隨乙木神舟,在洲島北方沿岸一帶巡遊,船上都是漁村出身的自家兄弟。
秋汛結束後,冬季休漁令再次生效,反正也沒有其它地方可去,還不如入軍博取戰功。於是這艘道門靈器被瓊涯城議事廳徵調,屬於分艦長北虎牙統轄。
此前雷煥爽快地獻上蜃妖內丹,阻止城主長子借題發作,令他很是不滿,不過道門實力不菲,大局爲重的前提下,北虎牙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嚥下這口氣,怏怏而回。
加上索取的內丹干癟半滿,裡面精髓大半流失,若非有蜃妖多年積累的玉液,到手的只是一副空殼,因此他沒少刁難雷煥等人。
北方沿岸還未結冰時,身爲分艦長的北虎牙常常指令飛魚梭巡遊離岸甚遠的地方,結果雷煥等人遭遇出島獵殺海獸的妖民,很是幹了幾仗,仗着八卦雲光炮這大殺器的威力,總體輸少贏多。所幸的是,沒有船員傷亡,繳獲戰利品卻是不少,按照艦隊規定要取出五成上繳,卻可換來癒合傷口,甚至保命的神術,也不算虧蝕。
爲了自保,雷煥稟過師傅後,將練氣的秘訣傳授自家兄弟以及其餘同伴。有蘊含海水生氣的妖獸血肉墊底,這些人進步堪稱神速,很快內息萌芽,凝練出真元。加上不時與海怪生死相搏,月前還是漁夫的年輕人,很快成長爲合格的戰士。
幾番大戰,殘破的飛魚梭脫離巡遊艦隊,回到連環塢休整。期間,見識冰魄凍極炮的威力後,雷煥很是心動,不過當身爲師父的羅浮春,決定在船艏以及船舷兩側各放置一座,加強這艘靈器的戰力,卻遭到首徒的婉言拒絕。
“師父容稟,徒兒率衆人駕乘飛魚梭以來,與波濤並驅,與海獸周旋,也有幾分心得體悟。首先船體狹小,不比五牙、艋衝、三翼等海舟體量龐大,卻也不懼狂風巨浪。其次兼具極易上手操作,靈活自如幾個優勢,常常能在九死一生的局面中,找到一線生機,破困而出。”
劍修聽聞此處,也是額首不已:“所言甚是。飛魚梭實爲道門前賢,集思廣益得來。何止一艘靈器這般簡單,單是兩側船舷的虹彩飛翼,便是得之仙隕後,千竹山飛甲真人的玉簡殘篇。一旦事情有變,全力發動,便能貼水滑行,凌空虛度。”
“可惜,船體狹小也有限制,底艙艉部安置一門八卦雲光炮,確實綽綽有餘。再添加幾門底座甚大的冰魄凍極炮,恐怕就會額外負重過大,力有未逮。四門靈器炮確實倍增戰力,可是若付出的代價是飛魚梭失去往常的靈動、快捷,便會和三翼、五牙、艋衝一般,容易成爲海妖欲除之而後快的靶子,不得不附加防守的禁域大陣。”
羅浮春聽罷,閉目思索片刻,暗地推演加裝三門冰魄凍極炮的飛魚梭,如何應對聯手襲來的海妖。驀地發覺負重過大,連凌空虛度,貼着浪花滑行的逃生手段也使不出,便有幾分悔意。
睜眼,放開盤坐的雙腿,走下雲榻,將雷煥扶起身:“爲師心血來潮,稍嫌孟浪,思慮欠周,差點犯下大錯。飛魚梭確實已成定式,極難改動增益,徒兒你言之鑿鑿,並非無稽之談。”
先前心裡還惴惴不安的雷煥,頓時鬆了一口氣,瞧見師父羅浮春的舉止,還有讚許的笑意,明白恩師確實得道高士,虛懷若谷。
“飛魚梭爲道門修士渡海的靈器,對付尋常的海中妖獸,倒也罷了,眼下應對黑水洋的大妖,未免力有不逮。冰魄凍極炮限於凜冬,寒潮吞食天下的時分,換做其它季節,也未必有多少靈效。瓊涯城能推陳出新,以百年靈根打造乙木神舟,吃水二丈,藏兵三百人,成爲旗艦,我道門豈無能人。飛魚梭適於遊鬥,自有其用處,執銳披堅、以一當百,還需鉅艦大舟。唯獨適用的龍骨難尋,沒有足夠趁手材料,還是先捱過冬防大戰再說。”
雷煥張口欲言而囁嚅,良久回了一聲領命,便稽首告退。
待他退出門口,轉身離去,雲榻前光影晃動,出現寒冰真人的身影:“師侄,你收得一位好徒兒,此人不簡單。”
“見過師叔。”羅浮春連忙上前揖禮,道律嚴謹,自然半分不差,“此話怎講。”
“不滿一年,區區一介凡夫俗子,能凝練真元,開闢體內經脈,資質遠勝你我。更難得的是,他入瓊涯城巡洋艦隊以來,獨自掌握一艘戰船,擔任火長,竟然聚衆得了軍氣,牢牢抓住,有幾分人道氣象。”
“怎麼可能,自古以來,道門便超然凡塵之上,偉力歸於自身,豈能集衆?”
“你我都已奠定道基,開闢靈池,確實不能。只是眼下他還未邁過門檻,卻有幾分機會。氣運演化真是玄妙莫測,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此人拜師入你門下,我卻可以窺見,師侄的運數確實大漲。”寒冰真人撫須微笑。
大變之後,這些新生代的道門領袖,痛定思痛,確實從歧路走回正途。若是仙隕前,面對氣運所鐘的後學晚進,指不定伸手索要,甚至直接搶奪過去,哪會如此嘖嘖稱奇,隨和地不起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