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時,韋伯一路都沉默不語。街道上的一切很快便被一片黑暗所籠罩,夜晚的冬木市又將變成聖盃戰爭的戰場。韋伯作爲Master之一,也不得不於自己的Servant一起面對這殘酷的戰爭。既沒有恐懼,也沒有不安。自己的Servant是最強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爲在昨天夜裡,他親眼見識過了Rider真正寶具的威力。現在想到那種感覺還如同身臨其境一樣,能夠感覺到吹動着滾燙沙礫的烈風的味道。眼前是一片士氣高昂的騎兵軍隊,以及在那陣前傲然挺立,雄赳赳氣昂昂的帝王的威容。
“王之軍隊”——擁有如此強大的逆天寶具的英靈,完全沒有失敗的道理。伊斯坎達爾一定能夠將所有的敵人都擊敗,獲得最後的勝利。這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勝利,到那最後,我,韋伯·維爾維特的勝利又將在哪裡?
是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曾經被那些所謂名門貴族的傢伙們嘲笑、蔑視,正是爲了作爲對他們看不起自己的回擊,自己才傾盡一切參加到聖盃戰爭中來。取得聖盃戰爭的勝利,成爲世界第一的魔術師,這就是韋伯對自己的要求。但是在冬木市展開的聖盃戰爭卻完全超出了韋伯的意料,自己召喚出來的Servant竟然會是一個完全無視Master的指揮、自作主張僅憑強大的實力去戰鬥的傢伙。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Rider一定會很悠閒地一步步走向勝利,而自己則只能永遠膽怯地躲在自己Servant的身後,直到最後都幫不上任何忙,只是混到戰爭的結尾麼?只是因爲運氣好抽到了最強的王牌,自己便可以拿到聖盃嗎?這樣的自己又能證明什麼呢,證明自己在Rider的陰影之下取得了榮譽嗎?這樣到最後只能繼續被人恥笑。假設Rider真的敗北了的話,那個時候,自己這樣無能的Master又能夠做些什麼呢?韋伯深切地感到自己的渺小,這樣的戰鬥……如果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最後的話,自己一定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在過於強大的英靈身邊,只能夠越發顯示出自己的無能、渺小與屈辱,這和在時鐘塔中受到的屈辱相比更加令韋伯感到羞愧。
“你怎麼半天一直不說話啊?嗯嗯?”從韋伯的頭頂傳來一陣聲音,擡頭望去,Rider還是帶着和往常一樣不可思議的天真微笑,低頭看着自己。這種仰視的角度我已經受夠了,這種被俯視的角度業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經歷了。我對你已經徹底受夠了!雖然幾乎將這句衝動的話脫口而出,但是韋伯還是用最後的修養勉強控制住情緒,取而代之換了一種稍微婉轉些的說法。“沒什麼,只是對於你,有些覺得厭倦了。”
“怎麼樣。果然還是覺得無聊了吧?所以我就說咱們一起玩這個遊戲就好了——”
“不是這樣的!”還是和往常一樣驢脣不對馬嘴的回答,使韋伯的忍耐終於達到了極限,“擁有像你這樣強大到理所當然就能夠獲得聖盃的Servant,對於我來說沒有一點值得驕傲的地方!還不如跟Assassin這樣的Servant簽訂契約更能夠顯示出我的價值!”
聽到韋伯的話,Rider哼了一聲撓了撓頭:“要真是那麼胡來的話,你現在大概都已經死了好幾遍了。”
“夠了吧你!能夠在自己的戰鬥中戰死我完全沒有怨言!要是怕死的話我就不會來參加聖盃戰爭了!而且……怎麼說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成主角的啊!你總是在我下達命令之前就擅自行動,你這樣做究竟是把我放到什麼位置啊?我千里迢迢跑到日本究竟是爲了什麼啊!”
“別激動別激動……”與韋伯劍拔弩張的激動情緒不同,Rider依然吊兒郎當地微笑着,讓韋伯好像往大米袋子裡釘釘子一樣,一點使不出力,“如果你獲得聖盃之後想要實現的願望能夠打動我的遠大志向的話,那我征服王今後就一切都聽你的差遣,如何?你的願望是不是想要在長高一點啊?”
“纔不是呢!……唉!”看到韋伯的情緒越說越激動,伊斯坎達爾把手放在他的腦袋上,似乎在說“難道這樣不好麼”的樣子打斷了他的話,“我說小子,不用這麼着急吧?不管怎麼說,這個聖盃戰爭對於你來說也不能算是人生之中的頂點吧?”
“什麼——!”難道這個儀式不是一輩子都難得一見的奇蹟嗎?——正要開口反駁的韋伯忽然理解了伊斯坎達爾的意思。對於這位征服王來說,聖盃只不過是使他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一種手段罷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在聖盃戰爭之後繼續征服整個遼闊的世界。
“如果你真想追求充滿光榮與夢想的人生的話,那就爲了自己去戰鬥吧。想要尋找適合自己的戰場,等到那之後也不遲啊。”
“……”在被稱作能夠實現所有願望的奇蹟面前,這個傢伙的願望竟然只是獲得作爲人類的肉體——這聽起來是多麼愚蠢的行爲啊。但是,對於這個將聖盃與自己相比較,認爲自己的價值更高一些的傢伙來說,這個願望完全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這個如此傲慢、對於自己的強大有如此自信的傢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正是帶着這樣的疑問,韋伯纔會特意去查閱歷史資料。但是他越是瞭解到歷史書中列舉的有關這個男人的偉業,就越是深切地感受到——這個男人,正是擁有強大到無可救藥的、凡人完全無法匹敵的器量而已——甚至能夠讓那樣雄壯而精銳的軍隊對他如此崇拜,當作神明一樣去信仰,甚至可以爲了他捨棄生命。最後,韋伯不得不承認,那些嘲笑征服王的願望是無聊願望之人,纔是拖着一副臭皮囊,整天過着無所事事的日子的愚蠢之人。
“對於這份契約不滿之人,應該不止我一個吧?”沉默着將屈辱嚥下之後,韋伯低聲問道。
“嗯?”
“你也一定有不滿吧?爲什麼會是像我這樣一個無能的人做你的Master!如果你能與一名出色的Master搭檔的話,一定會更加輕鬆的獲得勝利。”不知是否真的理解了韋伯心中的意思,Rider平靜地說道,“嗯,說的也是。”
Rider擡頭望向天空:“確實,你的身材要是再魁梧一些,就能夠比現在看起來更加適合了。”
征服王好像半開玩笑一樣的回答,將韋伯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部點燃了。就在身材矮小的Master更加憤怒,幾乎快要爆發出來的時候,Rider忽然掏出片刻也不離身邊的世界地圖,指着第一頁說道:“好了小子,看這裡,看我們面前的敵人。”
“……”在A2大小的版面之中,描繪着整個世界的地圖。Rider所指的“敵人”就是這整個世界。“來,嘗試着在我們‘敵人’的旁邊等比例地畫出我們兩個現在的樣子。把我和你並排比較一下。”
面對Rider沒頭沒腦的問題,韋伯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怎麼畫得出來。”
“畫不出來吧?即便用多麼細的筆也畫不出來。就算是拿針尖來畫都顯得太粗了,與我們面前的敵人比起來,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都只是非常微小的點而已。所以,根本就不用在意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問題。”身材巨大的Servant豪放地笑道,“這副肉體與我應該征服的東西比起來只不過是滄海一粟,你和我一樣都是非常微小的。既然微小到甚至看不見,那我們兩個比較身材的大小又有什麼意義呢?”
“……”
“正因爲如此,我才感到更加鬥志昂揚。”Rider爽朗地笑着,繼續豪放地說道,“越是如此渺小,卻越要憑藉這個渺小的身體凌駕於整個世界之上。這纔是最令人激動的感覺……聽,這纔是我征服王心臟的鼓動!”
韋伯完全被Rider的氣勢折服了,在胸懷如此博大的Rider面前,自己心中的那些煩惱與苦悶全部都是不值一提的瑣事而已,那樣瑣碎的煩悶,在征服王眼中甚至都看不見。
“總之,你的意思就是,不管是怎樣的Master都沒關係。就算我是多麼弱小也好,反正對於你來說都不是問題。對吧?”
“爲什麼你會這麼想呢?喂!”Rider皺起眉頭苦笑着拍了拍韋伯的後背,“小子,你的這種自卑感,正是即將培養出王者氣魄的先兆啊。不管如何對你解釋,到最後你都會覺得自己是渺小的。但是即使知道這一點,你卻仍然堅持要向更高的目標邁進。啊,從我的經驗上來看,在你的心中,‘霸’的種子已經開始萌發了。”
“你這哪裡是在誇獎我,簡直當我是傻瓜。”
“不過,你小子倒也傻得可愛。”Rider坦率的笑着說道,“如果我真像你所說,與一個野心與能力相差無幾的Master簽訂了契約,那我一定會感到相當的無聊吧。但是你的願望卻遠遠超越了你的能力,像你這種肯去追求‘遙不可及的榮譽’的人,纔是我那個時代做人的基本準則。所以正因爲如此,和你這個傻小子簽訂契約,真的是讓我感到非常愉快。”
“……”韋伯把臉別過去,不敢正視Rider那純樸的笑容,爲什麼這個傻大個總是拿這些一點也不讓人高興的事情來安慰我呢。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聽見別人說自己是傻瓜還會高興的吧。感慨着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Rider的韋伯簡直恨不得現在自己馬上消失。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毫無徵兆的惡寒突然傳遍了韋伯的全身。
“呃……!”全身的魔術迴路都好似痙攣一樣劇烈地疼痛起來,當然,這種異常並不是因爲韋伯自身的原因而出現的。而是充滿在周圍空氣之中的魔力產生了異常的混亂,使與其同調的魔術迴路也陷入了異常。站在一旁的Rider也表情嚴肅的望向西方。似乎憑藉Servant的直覺,能夠判斷出這種異常魔力的發動方向。
“河邊。”Rider好似即將走上戰場的戰士一樣低聲說道,聽到這句話的韋伯也立刻意識到今夜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聖盃戰爭,還在繼續——
無暇去顧及仍纏繞在心中的糾葛,戰士們便又將再次投身於戰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