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者,整治也,整人治事。
經過數個月的大明曆程,張由鬆深知,確實如偉人所言,人生政治旋渦,最大的特點就是鬥爭,與人鬥其樂無窮,其害亦無窮,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在必要的鋪墊以後,新一輪大明朝官場風暴開始了。
皇城,禮部官衙外,數百名官員聚集起來,議論紛紛,因爲,皇上即將對全部官員實行大考了。
“什麼大考啊,我暈,當官兒還要考什麼?”一名四品官員義憤填膺。
“對呀,我們是官員,還要考呀?我們已經不是讀書人了。”另一個官員隨聲附和:“考試是讀書人的事情,不知道內閣大臣們哪一根筋犯渾了!”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聚集在這一面的都是堅決反對皇上大考諸官政策的。
臉龐肥胖,一身俗氣,目光閃爍其辭的一位中年官員,將烏紗帽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拍打着,然後,再美滋滋地戴上,整整腰帶,咳嗽了一聲,盡顯官場威風。
“去,你還美個蛋呀,老劉,咱們的烏紗戴不久了!”身邊,一個官員憤憤不平地說。
“怎麼戴不久啊?”姓劉的官員壓低了聲音,在那位的肩膀上拍一拍:“兄弟,你可千萬不要胡說八道。”
“怎麼胡說八道啊,其他部都開始了!”這位把糟紅鼻子一抽,悲情地說。
“開始?哼,咱官還能考成百姓不成?”
“劉郎中啊,皇上的意思,是嫌京城中官員太多了!”
“多?”
“嗯,所以要考下去一大批,聽說,十個裡面,只能留下三個,不,兩個。”
“啊?”這個一個消息,讓所有的官員都大吃一驚,他們紛紛聚攏來,詢問這個比例。
“你的意思,我們這麼多人裡頭,絕大部分人都得回家滾蛋?”
“嘿嘿,差不多吧!”
“那,不行啊,老子花了一萬八千多兩銀子呢!”一個官員突然尖聲道:“一萬八千兩,就當三個月的五品小官兒?才領了一百五十兩的俸祿?這不是賠大發了?”
“嘿嘿,你才花一萬八千兩,老子花多少?兩萬五千兩,還僅僅是見……之前還花了一萬兩呢!”另一個官員也垂頭喪氣地哀嘆道。
一比代價,幾乎八成的官員都慘嚎起來,他們都是花了大價錢兒買來的官員身份,那還用只是一個級別,身份象徵,真正地能夠補充到官衙門裡面任職事,又得一大筆錢兒,可以說,爲了混上一個官員職位,這裡的人們,攀登了一座座喜瑪拉雅山,花費了巨量的銀子。
“我一萬七,”
“媽地逼,我兩萬三,外加一個黃花大閨女!”
“老子才冤枉,三萬六呢!兩個十三歲的秦淮河小丫頭!”
官員們義憤填膺,悲憤不已,紛紛將自己的買官規格爆料出來,反正,絕大多數人都賠了老本兒了,而且,這賠得也太慘了,多數都是商人出身,就算一些老官宦之家,也受不了鳥。
“胡鬧,簡直是胡鬧!我們辛辛苦苦地當上了官兒,花了大把大把地銀子,現在說不讓幹就不讓幹了?”一位官員振奮胳膊,大聲疾呼:“這不行,不行!老子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本撈回來!”
“是啊,皇上這麼一考官兒,一裁減,我們的本兒全部都打了水漂了,還撈個屁!”這位說着說着都哭開了。
“唉,千里當官只爲財啊,老子心說在京城當官有面子,誰知道,這根本就是個騙局!騙局!老子上當受騙了!”這個官員,花了三萬多兩銀子,才勉強弄了個六品官兒,以前也沒有計較,但是剛纔一比較,就知道虧大發了,而且,商人出身的他沒有讀書的資歷,要是着考官兒,能考什麼呀?肯定是考那些亂七八糟的死說活說五經了,那不是暗着要他的命嗎?
“對,是騙局!媽地頭!”
在這羣官員議論紛紛,絕望憤怒的時候,另外一邊,則有些官員氣定神閒,甚至還忍不住興奮,笑容可掬,他們多數是讀書人出身,或者是老資格的官員,對於官場的任職資格,必要學識還是清楚的,他們不怕考,而且也喜歡考。作爲讀書人,最痛恨的就是科考制度的腐敗,將讀書人的出路給堵塞了,當大量的社會閒雜人員以勳臣和官蔭,銀子途徑進入部堂大院的時候,給他們造成的不僅僅有競爭威脅,還有赤裸裸大侮辱,官場成爲了商場,污穢橫流啊。
曾經痛心疾首的他們,現在樂了。
“考,應該考,考死這羣死豬王八蛋,媽地,跟老子們搶飯碗?大字不識幾個的飯桶!”
“哼,我看啊,皇上就是想把這些傢伙烤熟了吃了!”
“考官?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哪一朝不考啊?以前是考實績,後來是任職前考資格,任職以後考功績,鄉考會考殿考,由秀才而貢生,舉人,而進士,就是一步不考出來的嘛,當了官兒,每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資質平庸者下,才能賢良者上,自古便是,理所當然!”
“看來,皇上真是英明啊,抓住了這些人的三寸金蓮了!哈哈哈!”
禮部官衙大院裡,羣情激動,議論紛紛,基本上成爲三派,贊成的,沉默的,堅決反對的,但是,堅決反對的人佔了絕大多數。
“不行,我們得去找他們!”
“找誰啊?”
“找馬大人!”
“還有阮大人。”
“還有錢大人!”
事情逼急了,這羣買官的傢伙,已經豁了出來,什麼官場秘密,買賣內幕,都暴露了,官兒都做不成了,錢都打了水漂,誰能坐得住?
禮部尚書和侍郎卻都沒有來。讓準備跟他們大鬧的人,找不到北。
“爲什麼他們不來啊?”
“對呀。我們得請願去,讓皇上知道,我們不能就這樣被罷免了!”
“要罷免也可以,還我們的銀子來!”
這裡亂哄哄的時候,也有幾名官員混雜進來,小聲地詢問着什麼,然後勸慰:“別鬧了,別吵了,這裡吵不管用啊。”
“那老子的銀子呢,幾萬兩啊。”
“老子最虧,十三萬兩!”
“老兄弟,別說哥兒們給你指點迷津啊,依我看啊,是有人嫉妒咱兄弟,給皇上出了餿主意,所以,咱要想保住官位,就得上皇上那兒去告御狀去!”
“啊?”
“那不是得滾釘板啊?”
“是啊,皇上,皇上很厲害啊,聽說連皇宮裡的老公公都殺了,連皇貴妃都捱打呢。”
“不敢去啊。”
新來的幾個身份不明的官員,冷嘲熱諷:“皇上那麼狠啊?那你們還來皇上身邊當官兒?想試探下自己的脖子跟皇上的刀哪個更硬嗎?去!其實,皇上是最好的一個人,最好說話了,最心腸好了,這事情啊,只有跟皇上說了,才能夠解決問題,但是,我還要告訴諸位,你們誰要是再提當官兒花多少銀子,嘿嘿,你們就死定了!”
“啊?什麼意思啊?”
“豬,你們簡直就是一羣豬,想想看,你們既然說官是銀子買來的,不是憑真才實學鬧來的,皇上還能喜歡你們嗎?還願意和你心平氣和說話嗎?那直接就將你們擼了,不,是殺了,你們這是找死啊!”
“啊,對對對,這位兄弟,多謝提醒!”
於是,一羣人圍攏過去,那幾個人則低聲下氣地竊竊私語,說到最後,所有的官員都眉飛色舞:“對,就這麼着!”
不多時,就有大批的官員浩浩蕩蕩地從各部堂官衙大院,排練成整齊有序的隊伍,向着皇宮挺進,美名其曰拜見皇帝,其實,就是找皇帝來訴苦了。
皇宮門外,正在值勤的御林軍官兵,忽然發現了大批的官員,蝗蟲一樣向這兒聚集,不久就有了數百人,數千人,黑壓壓一大片啊。
“快,快向秦公公稟報,向馮都督稟報啊,這兒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