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東城的建設,在那之後不久便開始了。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對於那次伏擊之事並未過追究,似乎是想要以寬容之心,來感化那些世代居住在滇池附近的僰人。想當年諸葛亮七擒孟獲,也是經歷了七擒七縱才得以收復,如今效仿古人,只盼也能收到同樣的效果。
對此,紫陌不聞不問,只是默默地守護着他,靜靜地陪着他過每一日。因爲至此,史書上對於他的歷史記載彷彿就此擱淺,再也沒有了任何痕跡讓她去追溯。這突然而來的未知,讓她感覺特別的不安,生怕哪天醒來之後,發現他會忽然離開自己。
這是她所知的他最終的結果,卻也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每日總會跟在他的身後,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作爲他寵物的日。
見她如此怪異,他不禁深感好奇,多次詢問於她,卻最終毫無結果。她總是不說,只是嫣然一笑,問得急了,便如同貓兒撒嬌似的在他身上亂蹭,美其名曰:留下氣息,讓他永世都無法忘記她的存在。
每當此時,他總會朗聲大笑,用厚實的大手寵溺地撫慰着她的青絲。她不會老,她有萬年的壽命,她能夠陪伴自己不只一世,雖然她說過要爲自己殉葬。但他又如何捨不得?想到終有一日,滿頭霜雪的自己冰冷地躺在柴堆之上,而依然如花兒綻放般的她,卻要身披殤服與自己相擁而焚,他又於心何忍?
固此,他笑中其實也噙着淚水。每次擁她入懷,總是暗自嘆息:爲何無法與相約至白,爲何自己只是普通的人類。
她卻似乎並不在乎這個,依舊喜歡每日蜷縮在他的懷中,感受着他溫暖的懷抱,甜甜地安然入睡。恬靜而幸福的笑容,總會不經意地寫滿她她的臉。而他確實也習慣了有她的陪伴,嗅着她身上淡雅地半神之香,能夠讓他忘記白日的辛勞,更能讓他安然的入眠。
然而就算南詔有着懷柔的政策,迦異有着寬厚仁慈的心,僰人卻並未因此而感到輕鬆。畢竟前事於先,誰也不能將那事兒當作沒有發生過。阿昌雖然能夠平安的迴歸,在族中也有不少人因此而對南詔產生了親睦思想,但鬼王阿旺與大祭司卻依然相信,這不過是南詔耍的花樣,意圖還是想要吞併僰人山寨,讓自己臣服於他。
阿昌則在那事兒之後,突然變得膽小了,每日出入必須有人陪伴其左右,每夜入睡也總是懷抱着鬼頭大刀。魂彷彿丟了七魄,見人便就,逢人就道,說那南詔妃,是上天派入人間的神龍,意在保護修築拓東,誰若敢違背上蒼的旨意,她手中的雙劍使會取人性命於千里。
阿旺對此十分惱火,不得不將他囚禁於後山的懸崖之上,這卻也應了紫陌的一句倜儻,讓他回去着祖先掛臘腸。
時日如梭,轉眼亦是火把節,且又正逢迦異生日。新建成的拓東碧雞殿外,立着高高的火把。後殿檐下,昂眺望着火把上的點綴,清風徐徐鼓動着華衣,思緒早已飛出了九霄。
“嘻嘻,小無賴長成大男人了!”耳邊忽然傳來了她那悅耳的聲音,驀然回,望着身後的嬌妻,彷彿感覺她還是十七八歲,歲月似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娘,你今日到底多大呀?若再過幾年,我還能叫你娘嗎?”
紫陌撇着嘴巴,揚起了眉頭,用指尖戳着他的胸口:“你問這個幹什麼?我有多大,你難道還不清楚?若是心裡有了別人,就隨你怎麼叫好了,反正從來我都只是你的寵物!”
“寵物?”他無比驚訝,不敢相信此言竟是出自她的口。二指輕託着她的下頜,不解地注視着她,這麼多年以來,在身上蘊藏的秘密,讓他始終無法將她看穿。
“我從來沒有真正將你當成過寵物。今年十七了吧!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你,你可還只是連絨毛都沒能換去的小貓哦!”他倜儻着,心中卻滿懷滄桑,這日可過得真快,轉眼與她相遇,已是十七年了。
“呃!!!”她一聲嬌嗔,雙眸帶着慍色,不老的容顏更爲她增添了幾分神秘感,“你才十七呢!我之前的歲白活了嗎?”
“哈哈!”他朗聲大笑,指尖輕柔地觸摸着她的臉頰,柔軟而細膩的肌膚,如玉般的溫潤,彷彿真的只有十七歲的光景。
側頭輕吻着她的臉,一種莫名的滄桑揪住了他的心,曾記得父王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原來除了她之外,自己早已一無所有。二詔(副國王),那是多麼冠冕堂皇的稱謂,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是誰又明白他內心的孤獨。
“嗯!今天也是你的生日,猜猜我要送你什麼?”
望着她滿臉神秘的笑容,他微微地牽動着脣角,多少看來,每次生日都能收到她的禮物,雖然各有不同,但對他來說,每一份都是珍寶。
“呵呵!十七年前,我最想要你做我的寵物,十七年後,我想要全都得到了。只要你在我身邊,比送我什麼都好,夢中的你畢竟虛無縹緲,真實的你,讓我今生無憾了!”
“呃!”她眉頭一皺,顯得有些失望,“你這麼說,還是把我當成寵物嘛!不過做寵物也不錯,特別是被義母抱着的感覺,我永遠都忘不了。”
“哈哈,原來你喜歡被人抱着的感覺呀?那爲何你當時不要我抱你呢?你可知爲了得到你,我甚至想要用之位來作交換,可是你卻……”他眉頭一皺,怔怔地注視着她,“卻說我是無賴!”
“嘻嘻!”她笑得眯起了雙眼,“當然不能讓你隨便抱了,男女有別嘛!”
“可你是我娘呀!”未等她話音落下,他猛然將她拉入了懷中,俯視着她那永恆不變的容顏,脣角泛起了滿足的微笑,“看你如今還‘有別’不?”
“當然有別了,你又不是女人!”她莞爾而笑,並不掙扎,輕輕推開了他的雙手,“快猜猜我送你的禮物是什麼,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
“你——不會是又有了吧!”他笑着,帶着幾分期盼與得意,等待着她的回答。
“切!真龍天只有一個,你倒是想得很美哦!”她反駁着推開了他,對着身後的侍女招了招手,只見一隻碩大的蛋糕由幾人同時擡着走了上來,最上邊兒還放着個托盤,裡邊插着蠟燭,火光灼灼,隨着風不停地擺動。
“哎呀!別弄滅了……”然而話未說完,一陣清風拂過,燭上冒起了輕煙。紫陌一怔,僵在原地,瞪圓了雙眼,心中滿是不祥的預感。
“呵!好大的餅呀!”他驚呼着:“可是這麼大,我怎麼吃得完呢?”
“呃……”紫陌只覺滿額的黑線,“誰說讓你一個人吃的?這生日蛋糕被你說成是餅?還說要一個人吃?啊唷,我的天哪!”
“生日蛋糕?”他不解地將目光隨着她移向了那塊巨大的蛋糕,看着上邊白色的油狀物,眨巴着眼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東西能吃嗎?”
“啊!!!”紫陌滿頭黑線,赫然轉身怒視着他,“奶媽的!爲了給你做這蛋糕,我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嗎?單是要將這牛奶打成奶油,就足足打了四個時辰,你竟然問我能吃嗎?”
“噢!”他怪叫一聲,彷彿重大發現,“難怪你一天一夜沒跟着我,原來是去做這東西了呀!呵呵,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
“嗚嗚……沒良心的!”紫陌欲哭無淚,“你就不會說句謝謝呀?”
“謝什麼?這餅、啊不,是蛋糕,這蛋糕都沒法長久保存,吃了之後可就什麼都沒了呀!今年你的禮物好小氣,我——不喜歡!”
“呃……”她快被他氣死了,滿腹的牢騷無處去發,雙手拳頭握得“咯吱”作響,“那你想要什麼呀?”
“哈哈!”他得意地笑着,靠近了她的耳邊,細言輕言道:“孃親說過,你是口是心非,嘴巴硬得跟石頭似的,心卻是軟得可愛。我要什麼都不重要,我只想要你下一世還做我的娘!”
“切!”狠狠白了他一眼,心中的怒氣卻消了些,“今生都沒過完,就想着來世,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精明呀!”
“呵呵,過獎!”他笑着,滿臉的狡黠,得意地彈了彈她那金色的劉海,“你似乎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哦!”
“你……”剛剛嚥下的怒氣再次被他點燃,真想狠狠揍他一頓。
然而就在此時,幾名侍者接二連前來稟報,說那衆爨鬼王已然到得會場,肯請南詔二詔前往主持盛典。
紫陌心中一稟,依稀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故事,說那衆妖化爲土著前來送禮,而那禮物皆是蠱物所化,所辛有得王妃提醒,這才免去了他的一次劫難。此事雖爲傳說,卻也不得不作提範,誰讓那段歷史成爲了空白,這歷史的謎團,真是讓人鬱悶且無奈。
“迦異,你先吃點兒蛋糕嘛!我做得那麼辛苦,你卻連一口都不吃呀?”叫住了正欲離開的他,緊拽着他衣襟的手心滿是汗水,好怕他會有所閃失。
她的反常,讓他微微一怔,回身輕輕環住了她的雙肩,若有所思地問道:“你今日怎麼了?是不是又有什麼預感要告訴我,那就直說嘛!何必憋得這麼難受呢?”
“我——”她緊鎖柳眉垂下頭去,“其實我已無法再預言什麼了,除了皇上將要修築德化碑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已無法再預知了。不過今日衆爨所送來的禮,你最好原封不動的給賜回去,不要問我爲什麼,反正我也無法回答你。”
說着轉身向着殿中走去,身後只留下了他狐凝的目光,和那碩大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