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雨初晴,院中略有積水,丫環小玉焦急地從後園疾奔而來,口中呼喊:“來人哪!快來人哪!小姐不見了,快來人哪!”
院中頓時亂作一團,段儉魏剛換好朝服,聽聞後院慌亂,只覺心頭大驚,哪還敢有半分待慢,高喝一聲:“帶小玉過來!”
侍衛應聲而去,夫人卻報怨起來:“老爺,這事兒可如何是好呀!您也知道咱們怡冰外柔內剛,昨夜您又那麼逼她,奴家就覺不妥,如今果然出事兒了,這可讓人怎麼活哦!”言語間嚶嚶的哭泣直讓人心酸不已。
段儉魏眉頭緊鎖,雙手後背,駐足片刻心中卻早已凌亂不堪,“哭什麼?如此不孝的女兒,你還爲她流淚?哼!”狠狠一聲漫罵,段儉魏拂袖而去,如電似風,快步流星。
剛一出門,卻見侍者已將小玉帶來,而她卻已嚇得不清,臉色蒼白,低着頭全身瑟瑟發抖。一見老爺,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自知罪責難逃,毫不奢望主人能夠寬恕:“老爺!您罰我吧!是我沒能照顧好小姐,小玉知錯了!”
“起來!”段儉魏雖是一臉不悅,卻並非蠻橫之人,“你且實話說來,昨天夜裡,小姐到底有何異樣之處,她有沒有透露過欲往何處?是否有過怎樣的打算?而你又是何時發現小姐不見了的?”
小玉一臉驚慌,不敢有所隱瞞,卻是思前想後也想不出有何異樣,無奈只得輕輕搖了搖頭,“稟老爺,小姐昨夜並未有何異樣之處,甚至還比平時早些安寢。奴婢當時還以爲小姐是要爲今日之事而養足精神,所以伺候她安寢之後便如常日一樣回了自己的房間,小姐當時真的沒有什麼異樣啊……”
小玉還想多言幾句,段儉魏卻揚起手來將其制止了,“好吧!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通知府中所有家丁,讓他們出去務必將小姐找回來,如若不然咱們府上可就要大禍臨頭了!”昂輕嘆,段儉魏心中甚是惆悵。若非當初自己對於怡冰過寵溺,以至於由着她的性,任由她在海邊建起聽海樓,以詩會友、以樂尋知音而使其名聲在外,也不會惹得王垂青,相爺有意了。可如今正是晉見之時,她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可如何是好啊!
“找!快去把她給我找回來!”段老爺心急如焚,但卻還得佯裝鎮定,“段福!快去備馬,咱們得趕在晉見之前與相爺商議對策!快啊!快去啊!”
段福正是段府的管家,十歲便到府上來跟着師傅習了,就連老爺小時候的事情,他也是看在眼裡的,可算得上是段府的朝元老了。如今看着自己眼皮底下長大的小姐,既然飛上枝頭,本來心中甚是爲她高興,卻不想她卻般不悅,只是沒想到一向溫順乖巧的她,竟會用如此端的方式表示着自己的不滿。
“是!老爺!”段福迴應着,一小跑直奔馬廄而去,而段老爺則回頭望了望早已哭成淚人的夫人,深深嘆息着,大步流星的離開了臥房。
此時屋檐下,青石板的臺階上,剛從街上尋歸來的紫陌聽聞此事後,也搖着鬍鬚皺起了眉頭。想昨夜自己不過戲言一句,卻不想那傻丫頭竟然當真了,現在想來也許是她早有預謀,卻將這黑鍋留給了自己。看來此事非得自己親自出馬不可,除了自己,也許誰也無法找到她吧!
原來前夜夜,窗外小雨簌簌,氣息微寒。
紫陌蜷縮在窩中眯着雙眼漸入夢鄉。本爲夜深人靜這時,卻突然傳來一陣嚶嚶地哭聲,打斷了夜的寧靜,也驚醒了夢中的貓兒。
睜開那雙明亮的大眼,小小貓崽顯得十分疑惑。用小爪揉去迷朦的睡意,抖着全身純白的柔軟絨毛,紫陌站起身來。
仔細辨認着哭聲的來源,卻讓她爲之心痛。原來正是自己的主人,現任王的準妃段怡冰。想這南詔,雖爲白蠻一族,對於婚配之事,縱然比那漢人更爲自由,但王室看中的人選,又何來自由可言?
輕嘆一聲,紫陌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躺下,心中兀自嘀咕:怡冰啊怡冰!你又何必如此掙扎?王既是蒙閣邏鳳南詔第五代王),那可是一代梟雄!你又何必如此掙扎,乖乖睡覺等着做你的南詔王后吧!
然而那哭聲卻越來越大,甚至驚饒得丫環小玉都爲其愁眉不展,無奈的點燃桌頭孤燈,卻只能佇立片刻,便匆匆離去。顯然是老爺吩咐過不得同情小姐,如若不然怕她更走端。
至小玉走後,怡冰的哭聲都更顯淒涼了。紫陌又爪捂耳,心卻依然跟隨着聲音而微微發顫。她是誰?是自己的恩人哪!若非當日她的堅持,或許自己已被小玉當作妖物而活埋了。
再次起身,她無奈的撇了撇嘴,一抖全身貓毛,顯得十分注意儀表。那可是第一次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這可容不得有半點兒馬虎。縱身躍上她的牀榻,輕輕用身上剛長出的柔軟絨毛蹭着她如玉般的手腕,口中輕哼着貓語,安慰着她惆悵的心緒。
藉着昏暗的油燈,怡冰終於睜開了眼睛,梨花帶雨的面容,竟讓紫陌心頭都爲之一震:好一絕色王妃,難怪將來閣邏鳳會爲她衝冠一怒。若自己也是男,想必也會爲之心動,如此絕色,生於南詔真是可惜了,或許世上只有自己九哥哥才能與她相配吧!可惜他卻在千年之後的2010。
“小石頭,怎麼是你呀!爲何還不休息,難道是冷了嗎?”她柔語輕問,這纔打斷了紫陌的走神。
她洱海龍王膝下幺女蒙紫陌,化爲貓後因其出生時,耳上便有十個小洞,因而被主人怡冰稱爲了小石頭。對於這個名字,紫陌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反正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叫什麼也沒多大關係。
“喵!”紫陌應了聲,尷尬的揚了搖貓兒特有的長睫毛,以示感謝着她的關懷。她卻並不知其用意,輕柔的將她捧了起來,捂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她那幼小的身體。
“哎!我差點兒忘了你們貓兒都是晝伏夜出的動物,白天是要比夜裡暖和一些。”
嘿嘿!紫陌暗自得意,做貓如此,也算是福氣了。
怡冰纖細的手指輕輕撫着紫陌身上純白的絨毛,目光卻注視着她那可愛模樣。此時的紫陌,身披白衣,兩隻小耳中間一撮淡黃的毛冠。右耳之上,十個小孔若隱若現,其模樣逗人喜歡。
“石頭啊石頭!你若能夠聽懂我的話,那該多好啊!”伊人惆悵清淚又兩行,“那樣你就可以幫我拿拿主意,也不必我再如此爲難!”
紫陌一時間,還有些不大習慣用人語跟她交談,只好輕輕哼着,以貓兒的方式對她表達着自己的安慰。
“哎!算了!貓就是貓,我真是夠傻,竟然還想與貓兒交談。”
許久之後,輕輕將她放下,怡冰驟然起身,從榻邊取過一物,便悄然消失在了她的視野。
紫陌已覺不好,從暖被中掙扎着探出頭來,目光急切的追尋着她的蹤跡,警惕着她的一舉一動。
果然,她停在了屋樑下,昂仰望着閨房的橫染。昏暗的燈光在牆上投出了她清瘦的剪影,那感覺彷彿一片在風中搖曳的枯枝。
紫陌倒收一口涼氣,若是她真的死了,那歷史將會如何?或許自己也會跟着一同消失吧!想到這個層面,紫陌更加着急了。心知此時的她已是哀莫大於心死,但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她就這麼去了,如若不然,自己可就要跟着玩完了。
然而此時的她,已然將一木凳放在了房樑之下,一條六尺白綾赫然懸於凌空。她的眼神空洞而冰冷,玉手輕繞,正打着死結。
紫陌縱身躍起,咽中發出一聲悲鳴,跳上凳面輕輕撓着她的腳踝,有意打亂她的心緒,企圖讓她明白活着比死了更好。
見此奇影,怡冰顯然怔住了,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貓兒竟如此聰明。不僅懂得主人的心思,甚至還會勸說並安慰自己。她苦笑,一滴冰淚劃過臉頰落在了她的頭頂,紫陌渾身一顫,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這淚水的寒氣,竟能直襲自己的心房。
“啊啾!好冷!”紫陌終於開口,這才感覺像是自己。一時得意,竟揚起了鬍鬚,咧開嘴角向着她得意的笑。
怡冰更爲驚訝,甚至可說是驚恐。雖說貓狗通靈,但從未聽過能夠說人話,此一剎那間,她真以爲是自己聽錯,卻見她咧開嘴的笑,完全不像是一隻正常的貓崽。
“你的淚冷了!”她再次得意的吼了一聲,揮起爪來抖了抖頭頂上的淚珠,“我都快被你給冷病了!”
“撲通”一聲,怡冰嚇得摔下了木凳,面色蒼白,渾身琵琶發抖。
“你到底是何方妖物?”驚恐中,怡冰不停的向後退去,卻感覺四肢發麻,血氣上涌,甚至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嘻嘻,你怕我嗎?你連死都不怕,你竟然還會怕我?我是你的小石頭,我是你最喜歡的貓呀!”紫陌得意的立起了尾巴歪着頭,臉上泛着自己招牌似的壞笑。
怡冰實在沒能弄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東西,驚恐地蜷縮在了牆角,昏暗的燈,映着她驚恐的面容,終於不如方纔那般冷漠了。
見她已有表情,紫陌也才放下心來,兀自踱着貓步來到她的身旁,很有禮貌的揮起了小爪:”嗨!段姐姐好,我的真名叫作蒙紫陌,來自千年後的2010年,年方歲,是洱海龍王蒙絢的小女兒。過此地承蒙姐姐多方照顧,如若不然我早掛了!”
怡冰驚魂還定,卻突然聽她如此介紹自己,心中疑惑,卻又不敢得罪於她。
“你你到底是何物?怎麼會出現在了的家裡?”
“嗚呼!我也不想哦!我是被奸人所害,所以淪落他鄉啊!”紫陌一臉無辜的樣,着實讓怡冰也覺心動,她卻一半假意一半真的開始了自己的訴說:“我本爲堂堂洱海龍族十公主殿下,要什麼父王都會給我什麼,我也不想做這破貓,若是能夠回去,我一定要早些回家!”忽然她話題一轉,開始責備起她,“哪像你哦,吃好的穿好的,還能夠時時與家人相見,我可就慘了,離家的不是空間而是時間,現在的洱海之中,都沒有我的一席這地!嗚嗚……”
怡冰見她哭泣,本來就心軟的她,心中頓覺尷尬,伏在地上仔細打量着這隻被自己一直視爲寵物的“貓”來。
“這麼說來,你是龍了?”
“我當然是龍了!”紫陌驟然擡起頭來,兩眼淚水汪汪,一摸頭上黃色的冠毛,“你難道見過有我這麼酷的貓嗎?”
“……”怡冰無語,雖然不明白她言中所指,但卻感覺她爲逗趣。對於她的害怕也漸漸褪去,大着膽伸手輕輕撫慰着她那淺黃的冠毛,卻見她調皮的對着自己吐了吐舌頭:“一哭二鬧上吊,連情況都沒有搞清楚就急着去死,你還真是夠笨哦!若他是個帥哥,你不是虧了?難道你沒聽過,男人十一支花嗎?十歲以上的男人更懂得怎麼去疼你,你難道想嫁個喜歡欺負你的人嗎?”
“呃……”怡冰完全對她無語了,沒想到一隻出這番話來。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如果換做是你,你願意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嗎?”
“呃!不願意!”紫陌眯起了眼睛,壞壞地笑着:“但我至少會去看看、去打聽一下,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纔可以有下一步的計劃,知己知彼,方能戰不殆嘛!”
怡冰笑了,似乎籠罩着自己的黑雲就此散去,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將一個吻印在了她的頭頂。
然而她卻歪着頭,一臉奇怪的笑容:“嘿嘿!初吻嗎?我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