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鄧聞離開之後,蒙崇峻心中甚爲不安。彷彿打翻了五味油碟,對於要用如此卑劣的方式而得到她,他着實還是有些內疚。畢竟她是唯一能夠讓他真正心動的女,即便在她心中自己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卑鄙小人。
輕嘆一聲,驀然回,然而眼前的一切,卻讓他無比驚駭。只見那地上躺着的,哪裡還有她的身影,而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
他大驚失色,驟然跌倒在地,拼命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竟是事實。早先便總是聽聞叫她小貓,可他怎麼都想不到,她竟然真是隻貓兒。
紫陌猛然睜開了眼睛,怒目圓睜注視着他,喉中輕哼,齜牙咧嘴,眼中滿是冰冷的殺意。
“蒙崇峻!你果然是個卑鄙小人,倘若我是真的被你打暈,那此刻你不是要如願以償了嗎?”
驚悚的望着她,他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自小至大,誰又聽過貓能人語?雖然明白她是白龍所化,但畢竟擺在眼前的實事,他卻依然感覺無比的害怕。
“你——你真的是龍嗎?怎會是這樣?”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面若菜色,全身瑟瑟發抖。
她冷笑一聲,踱着正宗的貓步,一步步向他靠近,一彎輕笑,淡淡地掛在嘴邊,“害怕了嗎?有膽算計本公主,卻沒膽面對了是嗎?”
“我……”他皺起了眉頭,一股冷氣直竄腦門,“誰說我算計你了?我不過是……”他驟然發現自己方纔的確是在算計她,臉上浮出一絲愧色,垂下頭去不敢回答。
“呵!”紫陌冷笑一聲,踩着正宗的貓步向着艙外走去,經過他身旁時,還不忘記狠狠瞪了他一眼。說實在話,從前她並不覺得他有多可恨,可如今她卻那麼的恨他。若不是因爲劍落在了御書房內,她真想此刻便殺了他。
“別出去,外邊危險!”他驚呼一聲,從地上彈了起來,伸手便想將她捉回來。他知道叔父的脾氣,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已然讓他變得無比冷酷,若是讓她落在了他的手中,那可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事兒啊!他又怎麼忍得下心來呢?
紫陌卻縱身一躍過了他的頭頂,佇立門旁,一臉輕蔑的冷笑,“危險?我若留在這兒,與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共處一室,我不是更危險嗎?”
他怔住了,愣愣地望着她,半天沒能說出話來。眉宇緊鎖,目中噙淚,怎麼都想不出自己在她眼中竟是如此卑微。
紫陌頭也不回,奮力的推着門板。此刻的她,寧可多費些力氣也不想再化爲人形。
注視着她用那弱小的爪,一點點的撥開了船艙,正謹慎地伸出頭去悄悄張望。他忽然惱羞成怒地跳了起來,搶身來到門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提在手中用力地摔在了甲板上。
“我說過!我得不到的,別人誰也別想得到!既然你想走,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他怒喝着,還未等紫陌站起來,又被他一把提了起來,用力的扔向了舷窗。
紫陌怎麼都沒想到他竟如此瘋狂,對他的防備僅限於不被他得逞,然而此刻突然被他提起,如此一而再,再而的砸在堅硬的木板上,只感覺四肢骸的骨骼都在寸寸斷裂,疼痛的感覺瞬間襲來。眼前一黑,終於暈了過去,直到多日後醒來,才知道原來自己竟在鬼門關前走了個來回。
當紫陌醒來之時,已早離開了那艘小船,想必還經過了車馬的勞頓,然而對於那段記憶,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奮力的睜開雙眼,只見徐娘半老,此刻正拿着一把湯池,小心翼翼地將在碗中的藥,一點點的喂進自己口中,而自己全身卻綁滿了繃帶,活像電影裡的木乃伊。
那藥卻很苦,但她的面容卻很慈祥,讓人看了之後總是忍不住的想要接近,從她的身上,紫陌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怡冰。
“啊呀!總算是醒了,老爺您快來看啊!這隻怪貓總算是醒了,它醒了呀!”
隨着那婦人的驚呼,一位年近半的髯須翁漸漸出現在了紫陌的面前,卻聽他一聲輕嘆:“哎!總算是醒了,這崇峻出手也真是狠了。不過是隻小貓而已,何必這麼狂暴呢?真是個蠻!”
婦人笑臉盈盈,看着那髯須翁在自己身邊坐下,這才輕言一聲,“老爺,在您眼中難道只有讀書人才值得人尊敬嗎?難道別的就不是人了嗎?”
髯須翁笑了笑,輕捻着鬍鬚,昂吟道:“夫人有所不知呀!這正是‘萬般皆下,唯有讀書高’啊!若是少年不知上進,那老來可要圖傷悲了!”
婦人皺起了眉頭,似乎對於此言深感厭倦,卻又不想得罪夫君,只好勉強的擠出了個微笑,繼續端着藥碗,一勺勺將藥喂入了紫陌的口中。
“老爺,您看這貓兒真乖喲。自從被那小抱回來之後,它可是連一聲都沒叫過,即使前幾日大夫爲它接骨,它都一聲不吭哦!依我看哪,它可真是比您那般將士都要堅強哦,那般傢伙動不動就天兩頭請假,若是真打起仗來,這可如何了得呀?”
聽聞此言,老者眉頭一皺,臉色驀然變得異常難看。捻着鬍鬚的手也定格在了胸前,許久才輕嘆道:“夫人有所不知呀!其實那般將士也並非夫人所想。他們請假不過是爲了家中老小,若是打起仗來,也不見得他們都是懦夫。然而這貓兒,前些日不是一直就昏迷不醒嗎?既然是昏迷,它又怎會知道疼痛了?接骨上藥,它一聲不吭,也不能就此說明它有多堅強呀!”
婦人眉宇微動,臉上卻揚起了笑意,放下手中的藥碗,端起貓窩放到了一旁。
“老爺,別說這個了,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不如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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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者都只是劍眉一收,嘆息道:“哎!夫人早些歇息吧!爲夫還得去看看將士們如何了,聽說日前又有幾名逃兵被捉了回來,本官既身爲劍南留後,這些煩心事兒,又怎能推脫呢?府中之事,就只能辛苦夫人了!”
紫陌聽聞此言,只覺心頭一震,努力擡起頭來,驚詫地望向那老者。他便是劍南留後李宓嗎?便是在天寶十年(公元754年),帶領衆部出兵南詔的劍南留後李宓?她不禁爲之大震,重新仔細打量起此人來。
只見他一身青布儒裳,頭裹浩然巾,腳踏登雲靴,怎麼看都像是個老儒模樣。無論如何也無法讓紫陌將他與那二十萬大軍的統帥聯繫起來。惹得紫陌偷偷一笑,全身的筋骨卻痛得她差點兒真的叫出聲無來。
想起那夜之事,紫陌便氣不打一處來。那小也狠了,自己不過是想離開,他卻對自己下得如此狠手。相比之下,迦異可就真的好了多,至少他從未真正想要傷害過自己。
想到迦異,她便無限的感傷,那夜的無奈分離,和燕兒最後一刻綻放的美麗,都讓她心中無限的感傷。倘若這世上沒有自己,或許他們才應該是天生的一對吧!
“老爺,您說奇不奇怪,爲何這貓兒也能長角呢?您一向見多識廣,從前可在書中見過這等怪事?”
李宓正想離開,卻被夫人的好奇心所吸引,驀然回望着牀腳貓窩中的貓兒,一臉疑惑,顯然對此也是聞所未聞。重新折返夫人身邊,同樣是滿目疑惑的俯下身來,對着紫陌仔細地打量了片刻,張於輕輕地搖了搖頭,“哎!這貓也的確是很奇怪,老夫活了這大半輩,也從未見過此等貓兒。想必這也是崇峻爲何千里逃亡都要帶着它的原因吧!不過將它傷成這樣,也的確是有些過野蠻了。”
“老爺,您就不能別老是說崇峻野蠻好不好,怎麼說他如今也快是您的女婿呀!您怎能如此看不起他呢?”夫人明顯不悅了,皺着眉頭顯出幾分落寞,輕柔的連着窩兒的把紫陌抱了起來,“您不是也認識此貓兒萬般奇特嗎?他既有心將此等寶貝都捉來獻給您了,這還不能說明他對咱們女兒那一片癡心嗎?”
紫陌聽聞其言,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昏迷之後,竟是被人當作了禮物獻給了大唐官員。此人用心爲險惡,其城府之深,着實讓她都感覺有些不寒而慄。也不知他如今突然娶了李家小姐,這其中是否還有其他的陰謀。
李宓再次坐了下來,擡手小心地碰了碰紫陌額前的一對小小犄角,驀然收眉,眼中帶着些許憂慮,略思片刻,突然開口道:“但願此物爲吉相啊!倘若是妖,那可就真的不妙了。上頭傳下話來,說相爺已上書朝廷,奏明這南疆發現異獸,不日便要運往京城。還好它現在醒了,若是還不見醒來,這旅途的勞頓,可也有得它受了!”
夫人則明顯對此事有所反感,俯視着伏在窩中一動不動的紫陌,輕嘆道:“哎!這相爺可真是有心呀!爲了討好聖上的歡心,竟然什麼都想得出來。這可憐的貓兒也真是命苦,竟被說成是瑞獸麒麟?”
“夫人!”李宓厲聲喝止了她,“相爺既說此物是麒麟,那它便是麒麟,千萬不可再言他物。切記君意不可違呀!”
聽他所言,紫陌心中暗罵迂腐,難怪如他這般人竟也要帶兵作戰,這大唐可真是“人才濟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