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郡城,東城門外,莫洛揹着雙手,如同一支標槍一般,站立在哪裡,在他身後,順天軍的高官們列成一排,今天出東門,是爲了迎接現在對於順天軍至關重要的一行人,以馬向南爲首的楚國人。
從沙陽郡敗退之後,順天軍幾乎陷入到了絕境當中,如果不是最後吳昕立挽狂瀾,利用張簡急於立功的心思,在青銅峽大敗張簡,全殲五千虎賁軍,現在順天軍只怕已經煙消雲散了。而隨後,吳昕又率兵急速南下,搶在太平軍之前,駐防陰山,挫敗了太平軍搶佔陰山,從而與蒙山連成一氣,對長陽郡形成泰山壓頂般攻勢的企圖。
連接兩次出手,吳昕讓順天軍暫時轉危爲安,這對於順天軍來說,自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對於吳昕來說,卻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爲這兩次行動,使得吳昕在順天軍中的威望大漲,很多中下層軍官,甚至到了只知有吳昕,不知有莫洛的地步。
這種聲望的急劇增長,帶給吳昕的卻是危機。隨着包不凡,張寒兩員大將倒在太平軍的陣前,現在莫洛麾下得用的大將,就只剩下了鮑華一人,而反觀吳昕手下,卻是人才濟濟。
莫洛下令,讓吳昕就地駐紮於陰山,不再允許他踏入長陽郡城。
吳昕所帶來的危機,在莫洛看來,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是可控的,因爲他已經決定,答應馬向南提出的派出楚人軍官團來長陽郡幫助他訓練軍隊。
沙陽郡一戰,給莫洛最大的感受就是,人多不一定獲勝,這與他以前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在沙陽郡,他數萬甚至超過十萬人的大軍,在幾千太平軍面前,居然是不堪一擊,被打得落花落水,這讓他體會到接受過嚴格的正式軍事訓練的軍隊作戰能力的強大。
不僅是軍事技巧上,還有意志品質上的。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終於下定決心,接受楚人在軍事上的援助。楚人派來了程務本麾下大將江濤,讓他十分滿意。程務本被世人稱爲楚國鐵壁,在楚國東部與強大的齊人對抗二十餘年,讓齊人寸步不能南下,這等本領,便是莫洛,也是衷心欽佩。而江濤是程務本的嫡系將軍,只要他能有程務本十之二三的本事,便足以讓他戰勝對面那支所謂的太平軍了。
當然,除開軍事上的原因,還有長陽郡現在的困境,也讓莫洛沒有多少資格拒絕馬向南的要求了。
長陽郡本來就是極窮的,莫洛起事,席捲長陽郡,數十萬長陽郡人跟隨着莫洛,一齊衝向了沙陽郡,在他們看來,只要拿下富裕的沙陽郡,那麼,一切都會有的。可是萬萬想不到的是,在沙陽郡,自以爲驍勇善戰的長陽郡人,先是遭遇到了沙陽郡人的堅壁清野,拼死抵抗,接着一支名爲太平軍的部隊橫空殺出,將他們殺得潰不成軍。
短短的一年時間,出去時豪情萬丈,頗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順天軍,便遭遇到了滅頂之災,逃回長陽郡的不足一半。而更重要的是,因爲大批人丁隨着莫洛的離開,長陽郡本地的民生經濟也遭遇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百業凋蔽,用貧困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的悽慘,現在正值金秋十月,大山還能給他們提供勉強裹腹的東西,樹葉,樹皮,野獸,根莖,甚至於觀音土,但隨着冬季正在一天天逼近,一場史上從未有過的大災荒正在無聲無息的逼近着長陽郡。
越國朝廷雖然招安了莫洛,但雙方都明白,那隻不過是名義上的,越國朝堂要臉,而莫洛需要喘息的時間,如此而已。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長陽郡遭災,越國朝廷只會喜笑顏開,災荒中的長陽郡只會加速莫洛的順天軍的崩潰,這對於越國朝堂來說,是大喜之事,至於長陽郡人要因此死多少,根本就不在越京城那些權貴人物的考慮之中。
而沙陽郡,已經擺明陣仗,隨時準備入侵長陽郡,長陽郡的災,自然便是他們的喜。
可以說,順天軍已經到了生死悠關之時,而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來自於寶清港的楚軍的援助。
爲了牢牢地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莫洛也不可能拒絕馬向南的要求。
“吳昕昨天還派了人來找你?”莫洛沒有回頭,聲音卻很冷。
“是的,不過屬下已經將其怒斥了一番手趕走了。”鮑華身子一抖,趕緊道。
“他還想說些什麼?”莫洛哼了一聲。
“他,他還是想讓我向大王建議,楚國的援助可以拿,但絕不能讓他們介入我們的軍隊,楚人訓練出來的軍隊,最後究竟是順天軍,還是楚軍呢?”鮑華道。
莫洛冷笑,“是啊,我不答應楚國人的要求,練兵便只能完全交給他,那以後訓練出來的軍隊,到底是姓莫呢,還是姓吳呢?”
鮑華低下頭不敢作聲。他與莫洛一樣,都是江湖中人,個人武力那是沒得說,作戰也能勇猛向前,身先士卒,但對於怎樣指揮軍隊,訓練軍隊,兩人都不在行。而在順天軍中,擅長練兵的,就是吳昕了,剩下的那些,也基本是吳昕的部下,即便是最後那些被莫洛俘虜而歸降的越國正規軍部隊的軍官,在進入順天軍之後,也很快的便與吳昕成了一黨。
莫洛覺得這些人,看不起他。
這種情況如果再持續下去,順天軍可不就要姓吳了麼?到時候上上下下都是吳昕的死黨,自己縱然武功滔天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抵擋得住千軍萬馬嗎?
將吳昕摁在陰山,讓他面對着強大的太平軍的威懾,至少讓他暫時沒有心思來想別的。至於讓楚國軍官來訓練軍隊有什麼好怕的?成形一支,自己便抽走一支,等到訓練出幾萬精銳,便將他們掃地出門。
“你也得跟着好好學學。不然堂堂一個領兵大將,以後麾下指揮作戰比你還要強,你如何服衆?”看了一眼鮑華,莫洛道。
“是,是!”鮑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又繞到了自己身上:“大王放心,這一次楚軍練兵,臣下一定全程跟着,用心學習。”
“得多學學啊!不但是你,我還特意招了一批讀書識字的人,不但要跟着訓練,還得將這些楚人的方法記下來,好東西得掌控在自己手中才不受制於人啊!”莫洛嘆道。
“大王高瞻遠矚,屬下佩服,佩服。”鮑華連連奉承道。
“等到軍隊練成,我要率軍再攻沙陽郡。”莫洛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之色。
“大王,來了!”遠處山角,轉出一面旗幟,緊接着,一隊隊的騎兵從那邊轉過來,路不寬,僅能讓兩匹戰馬並行,兩匹一組,隊伍拉得很長,但蹄聲卻整齊劃一,以莫洛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得很清楚,馬上的騎士全身盔甲,連臉部都被面甲罩着。
在這些騎兵的身後,是一隊隊的馬車,車上載着的正是莫洛現在最發愁的東西--糧食,車隊無邊無際,前面的騎兵已經快要接近城門,後面的馬車卻仍在源源不絕的涌出。
看到馬車的數量,莫洛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他向前走了幾步。
兩路騎兵左右一分,一輛馬車從中駛了出來,車門打開,馬向南笑吟吟的從內裡鑽了出來。腳步輕健的一躍下了馬車,在他身後,一箇中年文士模樣的人緊跟着從馬車上下來,一身不吭的站在了馬向南的身後。
“大王,我們又見面了。”馬向南笑着對莫洛一揖到地。馬向南是真高興,莫洛的大敗,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大敗之後的莫洛,無路可走,唯一的可能就是抱緊楚國這條大腿,而這正是楚人控制這支軍隊的基礎。莫洛在武道之上或者是天縱之才,但要說到玩弄陰謀詭計,算計人心,他還真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馬公急公好義,解我危難,這份情意,莫洛銘記在心。”莫洛話說得很真切,因爲在山腳下,載着糧食的馬車還在涌出,即便是從已經出來的這些馬車來計算糧食的數量,也已經有了數十萬斤。
“大王要謝的是我們大楚的皇帝陛下,馬某可不敢貪天之功。”馬向南連連擺手,“大王,來來來,我向你介紹,這位,便是我們大楚的功勳大將,江濤將軍。”
馬向南手一擺,身後的那個中年文士向前一步,抱拳向着莫洛一揖到:“楚人江濤,見過大王!”
江濤名聲鼎鼎,但莫洛卻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本以爲這樣一個著名的將軍,當是一個精悍的武人形象,豈料站在自己面前的,卻是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文士。
“江,江將軍?”莫洛有些狐疑的看着對方。
“正是江濤江將軍。”馬向南笑道:“大王,江將軍在大楚將領之中,可是一個真正的異類,不懂武功,沒上過戰仗,但大楚東部邊軍,卻大都是他一手訓練而出。一向被程帥倚爲左右臂,這一次程帥肯放江將軍出來,馬某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啊,這也體現了我們大楚的一片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