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叔倫蓬頭垢面地走進了屋內。
盧一定驚得跳了起來,他一直在盼着鄧洪從雍都趕來,他深信,只要鄧洪再度出現在軍中,散掉的士氣必然能夠重新凝聚起來,這支隊伍,鄧洪畢竟帶了許多年。只要王爺來了,那就還大有可爲,即便不能反攻,但穩守住眼前的戰線還是能做到的。
但看着戴叔倫的模樣,他本能地感到不妙。
王爺一定出事了。
在雍都,有能力對付王爺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坐在那座黃色宮殿之中的那個人,大秦的皇帝陛下。
牆倒衆人推,鄧氏當真要完了嗎?
盧一定感到一陣陣絕望。
戴叔倫看着屋子裡灰頭土臉的將領們,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我與盧將軍有話要說。”
軍官們看着盧一定,盧一定點了點頭,軍官們魚貫而出,門被輕輕地掩上,屋裡只剩下了戴叔倫與盧一定兩個人。
戴叔倫沒有話說,盧一字也沒有說話,兩人悶悶地坐了半晌,戴叔倫才輕聲道:“王爺出事了。”
“我猜到了,陛下要殺王爺麼?”盧一定嘆了一口氣:“大履將傾,王爺若就這麼被殺了,只怕大秦半壁江山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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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叔倫搖頭:“我在來的路上,已經收到消息,王爺並沒有被殺,但是被限制了自由,就在昨天,已經從皇宮之中回到了王府,不過王府裡的侍衛全都換上了皇帝的人,苑一秋也住到了王府裡。”
“這麼說來,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盧一定眼睛一亮。
戴叔倫仍然搖頭:“如果我們不有所行動,事情便會越來越糟糕,皇帝不殺王爺,不是念舊情,而是顧忌着國內的局勢,王爺若死,國內必然大亂,所以一個活着的王爺,遠遠比一個死了的王爺有價值。”
“戴兄,那我們現在應當怎麼做?”盧一定看着戴叔倫,問道:“不管怎麼樣,我們也得想法子把王爺救出來。”
“當然得想辦法,但憑着我們現在的力量,顯然已經不足了。”戴叔倫道。
“你想借力,可我們那裡還有力可借。”盧一定嘆息道。“現在士氣已經渙散之極,如果知道了王爺失去了自由的消息,只怕士氣會更低落。”
“朝廷不會明說,更不會公開處罰王爺,我們自然也不會說,當然,對於絕對信得過的將領們,讓他們知道王爺現在真實的處境。”戴叔倫道。“用不了幾天,太子就會到軍中,你得想法子將士氣先凝聚起來。”
“太子過來,只怕意在軍權。”盧一定一怔,突然眼露殺氣:“要不然我們把太子扣起來,用太子交換王爺。”
“胡來。你真要這樣搞的話,王爺就死定了。”戴叔倫斥道:“而且,你敢確認你的麾下敢扣留太子嗎?落英山脈的教訓不要忘了,一場策劃的完美的軍前逼宮,就因爲太子的突然出現,就頃刻前土崩瓦解了,我現在終於明白這些年李摯究意在幹些什麼了,這個老狐狸,可我們明白得太晚。”
“不這樣做的話,只怕太子來了,就會想法子奪了我的軍權,那時,可就真什麼也沒有了。”盧一定悶悶地道。
“所以你要趕緊凝聚起士氣,要讓太子明白,現在這支軍隊,你是不可或缺的。”戴叔倫陰沉着臉,“這是一,二,這支軍隊必須要保存實力,絕對不能再有損耗了。”
“可是明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盧一定道:“我們不能再退了,再退,開平郡就會都丟了。”
“丟了就丟了,退,一路退到青州郡去。在這個過程中,你一定要重整軍紀,要讓士兵們明白,接下來就是保家衛國了。這支軍隊的軍屬,絕大部分可都在青州郡,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知道再也無路可退了。”戴叔倫道。
“太子怎麼應付?”
“他如不明言,你就裝糊塗,他如公開招攬,你就馬上答應。”
“馬上答應?”盧一定詫異地看着戴叔倫。
“因爲你答應得太快,他反而不敢相信你。”戴叔倫道:“只要你能牢牢地掌握住軍隊就可以了,盧一定,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我當然能做到。”盧一定堅定地道:“我的身家性命,都與王爺牢牢地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子殿下就算招攬我,那也只是迫於形式,一旦這支軍隊真的被他掌握了,恐怕他第一個殺得就是我,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
“你明白這一點那就好!”戴叔倫點頭道:“對了,陸大遠的家屬,你到青州之後一定要藏起來。”
“這個沒骨頭的傢伙投降了,我們還保他的家屬幹什麼?”
“陸大遠若不投降,就是全軍皆墨的下場,他投降了,至少還留下了這一萬人在。盧一定,秦風到現在仍然將這支軍隊集中看守,並沒有拆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不明白。”
“我明白!”戴叔倫陰沉沉地道:“秦風想吞了大秦,所以他會想法設法讓大秦內亂,真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與他做個交易,把陸大遠的這一萬精兵弄回來。”
“這怎麼可能?”盧一定不敢置信的看着戴叔倫:“這怎麼可能做到。你拿什麼與秦風交易?”
“青州郡!”戴叔倫盯着盧一定:“這就是我爲什麼要你一定要牢牢地把控住青州郡的原因所在。”
盧一定嚥了一口口水,“青州郡也能用來交易嗎?”
“不到最後時刻,我們不會這麼做,當我們這麼做的時候,一定是王爺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戴叔倫嘆了一口氣道:“到了那時候,我們需要陸大遠的這一萬人。這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所以陸大遠的家屬你一定要藏好,不能讓太子找到,要是讓太子先找到,他必然會將陸大遠的家屬弄走,那到時候,我們可就沒有辦法了。”
“你先前所說的借力,除了陸大遠,還有誰?”盧一定道:“王爺雖然還有不少明的暗的力量,但他們的存在,改變不了大局啊。”
“肖鏘!”戴叔倫道。
“肖鏘這個反骨仔,王爺出事,只怕他是最歡喜的人,他一直想要自立門戶,現在王爺垮了,朝廷會更加倚重他,他更有底氣了,只怕最想王爺死的就是他。”盧一定氣憤地道:“當年王爺當真是瞎了眼睛,還將他視作心腹干將,委以重任。”
“現在說這些都晚啦!”戴叔倫嘆氣道。
“他怎麼可能幫助我們?”盧一定搖頭道。
“他有野心,只要有這一點就足夠了。”戴叔倫冷笑一聲:“他不但有野心,而且還很貪心,最好對付的就是這種人了,我離開你這裡後,就會去虎牢關找肖鏘的。”
“戴兄,你要小心,從鄧方死後,你就一直是朝廷想要抓住的人,這一回,朝廷更是會將你視作眼中釘,因爲我們都在明處,只有你躲在暗處,太子殿下一定在悄悄地佈置力量搜捕你。”盧一定提醒戴叔倫。
戴叔倫嘿嘿一笑:“那又怎樣?也得他們抓得住我才行。鄧方大人是去了,但他經營多年的沙蟻的精華,卻仍然掌握在我的手裡,太子殿下手中的,只不過是一些浮在表面的東西,一個情報組織,豈是短時間內能經營得起來的。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他們對於我,永遠只能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戴叔倫一直是鄧氏核心組織之中最神秘的一個,對於他,像盧一定以前也是所知不祥,只道鄧方死後,這個人才正式浮出水面。“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得小心。”
“我會的。”戴叔倫站了起來:“我得走了,時間緊迫,你也得馬上準備撤退,不要等明軍來了,那你走就又得付出代價,現在每一個士兵對我們來說都是寶貴的。記得,將房縣搶光,到了青州,我們會過一段苦日子的。”
“當然。”盧一定點頭道:“我不會給明人留下什麼,只會給他們留一個亂攤子。”
戴叔倫來去匆匆,在盧一定這裡攏共沒有呆上一個時辰,便又離去,一路直奔虎牢關而去。在送走了戴叔倫之後,盧一定一個人在屋裡發呆了很久,這才叫進來一名親衛,說出了幾個名字。片刻之後,被盧一定叫到名字的人,陸續出現在了盧一定的面前。一羣人在屋裡密議了良久之後,這才一一離去。
當夜,數支秦軍走出了大營,整個房縣縣城充斥着慘叫,痛哭,以及熊熊的火光。一夜之間,房縣縣城的百姓,無論你是貧困還是富有,在過了今夜之後,他們都變得一樣。全都一無所有了,除了身上那一身衣服,他們不再有其它任何東西。
當夜,也有秦軍開始撤出房縣,率先離開,到天明的時候,整個房縣,已經沒有了一名秦軍,只留下一城欲哭無淚的百姓。
得到消息的明軍前鋒,於超統率的騎兵營在當天晚上才趕到了房縣,而此時,秦軍早已經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