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在龍遊一戰中立下殊勳,被朝廷豎爲榜樣,不但舉族遷往越京城,更是將越京城中僅次於皇宮規模的原洛氏大宅賞給了他們居住。而當歸跟隨蕭氏在龍遊激戰的郡兵將領簡放也升爲城門軍副統領,帶着他在龍遊尚存的千餘名部下,回到了越京城。
剛剛回京的時候,那一份榮耀讓簡放簡直是受寵若驚,每天赴不完的宴席,聽不盡的讚美,讓他幾乎飄飄欲仙。朝廷賞給他的宅子雖然遠遠不如洛氏大宅,但比他在中平郡城的宅子不知大了多少倍,豪華了多少倍。
有時候,他仍然以爲這只是一場夢而已。富貴,榮華,就這樣從天而降?一場迫不得已的戰爭的結果,竟然帶給了他奮鬥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獎賞,他心滿意足。
城門軍是張簡的地盤,他初來乍到,雖然有諸多光環加身,但簡放本身就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對於城門軍的事務,他根本就不伸手,只是一門心思地管着自己那千餘名老部屬也就夠了。經歷了那一場惡戰,他的眼界也高了許多,對城門軍的戰鬥力,也是諸多的看不上。但貿然伸手便極有可能導致他與張簡兩人的不和,這樣的事情,簡放自然不會做。他現在只想與妻兒老小一家好好的享受生活,死去活來一場,方知活着能與家人每晚聚在一起吃一頓飯,說一說話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情。
他與蕭氏的關係極好。這是在戰場之上結下的血與火的友誼,也是最爲牢靠的友誼,而對於簡放來說,蕭氏於他不僅是友誼,更是他的靠山。蕭正剛雖然死了,蕭老夫人也死了,但蕭正剛畢竟是曾經的大將軍,地位不是他能比的,雖然根基在中平郡,但在朝中,勢力自也不弱,有了這樣一個靠山,至少以後的日子,他完全可以靠着這株大樹好好的乘涼,所以到了越京城之後,他往蕭宅跑的便更勤了一些,隔三岔五的便要上門去一趟。
現在的蕭家長子蕭寧,與他已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在龍遊之戰中,簡放傾力保護的那個小娃娃,正是蕭寧的兒子,而蕭氏嫡系男丁,如今也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有了這層關係,兩人自然是鐵得很。
“來來來,簡老弟,再喝一杯。”蕭寧笑吟吟的又從身後的酒櫃裡拿出一瓶好酒:“這可是朝廷賞下來的貢酒,等閒是喝不到的。”
看着杯子裡再被倒滿,簡放卻是有些奇怪地看着蕭寧,桌子之上,兩人已經喝光了四五瓶,算下來每人也都是一斤都了,而蕭寧的情緒很有些不對,因爲他只喝酒,很少吃菜。菜很好吃,至少蕭氏的廚子比自家的要強上很多,但蕭寧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裡倒酒,很少吃上一口菜。
“蕭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思?”簡放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問道。
蕭寧苦笑一聲,也放下了手裡的酒杯,卻是默然無語。
“您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對啊!”簡放追問道:“平素,您是很少這樣喝酒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蕭寧仰頭向天,長吁一口氣,半晌才道:“簡老弟,不瞞你說,今天我邀你來,只是想把你拖在我家裡,不讓你回到你的軍隊之中去罷了。”
簡放頓時渾身冒出了一身冷汗,蕭寧他這是什麼意思?腦子中閃電般的掠過這兩天城門軍中出現的一件件反常的事情,霎那之間,他便明白了將要發生什麼事情。
“蕭大哥,是不是張氏要造反?”他顫聲問道。
“差不多吧!”蕭寧臉色有些發白,低聲道:“雖然張寧不是造反,但也跟造反差不多,他要發動政變,拿下太子吳京以及太子的追隨者,然後向太平軍投降。”
轟的一聲,簡放一下子站了起來。“蕭大哥,你也追隨張寧準備投降了麼?”
蕭寧搖了搖頭,示意簡放坐下。
“他們只是讓我把你拖在這裡,不拉他們後腿,其它的事情,我不知道。”蕭寧喃喃地道。
簡放喘着粗氣,手扶着刀柄:“不行,我得回去,我還有千餘兄弟在軍營中呢,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他們性命難保。”
“簡兄弟,他們向我保證過了,只要你呆在我家裡不出門,你的弟兄,保證一個也不會少。”蕭寧一把拉住了簡放,大聲道。“其實你回去也已經晚了,現在,朝臣已入大明殿,城門軍和張寧帶回來的那支軍隊已經開始發動,太平軍來了一個宗師,一個半步宗師,此刻城中,早爲他們所掌控。”
簡放卟嗵一聲跌坐在椅子中,雙手抱着腦袋。
“簡兄弟,我們是從血海里打出來的交情,所以當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們,我不想看到你被捲入這場是非當中。”蕭寧道。
簡放有些痛苦地擡頭看着蕭寧:“蕭兄,你如此做,蕭老夫人她……”
“母親已經仙去。”蕭寧擡起頭來:“蕭氏如今也只剩了這麼幾個人,我不想他們再有任何閃失,你知道嗎?太子吳京本來是想殺了張寧,控制了城門軍,然後帶着這些人逃進深山去的,簡放,我不想進山去當土匪。我也不想我的兒子如同野人一般的生活在大山裡。太平軍向我保證過,我們都沒事。”
簡放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夫復何言?隨遇而安吧,蕭兄,我們喝酒吧!”
大明殿中,樑一刀輕鬆的走向張寧,他清楚,張寧完全不諳武道,一個文弱書生在他的眼中,跟一隻小雞崽也沒有什麼區別,手到擒來而已。
他下到了臺階的中段,他看到臺階靠內的一名宮女本來低垂着的頭突然擡了起來,臉上帶着笑容。渾身寒毛倒豎,巨大的警訊在他心中響起,他的手按向了刀柄,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眼中出現了一隻纖纖素手,似乎極慢,實則極快的按向了他的胸膛。
卟的一聲低響,聲音不大,但在現在極其安靜得只餘下粗重呼吸聲的大明殿中卻顯得格外清晰,樑一刀連刀都沒有拔出來,整個人便飄了起來,悠悠的飄向了太明殿頂部,重重地撞在頂上那巨大的橫樑之上,發出咣的一聲巨響,無數灰塵飄落下來,灑了滿殿的人一頭一臉,然後便是樑一刀墜地的聲音。墜下地來的樑一刀如同一癱爛肉一般癱煥在地上,沒有了絲毫動靜。
樑一劍與樑一刀是同時走向臺階的,在樑一刀遇險的同時,他也發現了不妙,霍的轉身,轉身的同時,劍已出鞘,然而仍然顯得晚了一些,劍剛舉起,眼中已是一片刀光燦然,他大喝一聲,舉劍架向那片燦爛的刀光,劍刀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然後,劍斷了。樑一劍整個人舉着尚餘半隻劍刃的長劍,整個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站在哪裡,片刻之後,衆人看見他的額頭出現了一道紅線,顆顆血珠從紅線之中滲出,接着,人便分成了兩半,一半倒向臺階之下,一半倒在臺階之上,殿內瞬間血腥氣逼人。
兩人同時出手,但在瑛姑面前,樑一刀連拔出的機會都沒有,而樑一劍卻還是勉力拔出了他的長劍,雖然結果沒有什麼區別,但這便是宗師與半步宗師的區別。
瑛姑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霍光,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居然被他搞得鮮血淋漓的,噁心死了。霍光卻是攤了攤手,表示無奈,樑一劍可也是九級高手,如果不是猝然突襲,而對方根本就沒有想到在殿中,居然還隱藏着武道修爲遠比他高的好手,他也不可能一刀便要了對方的命。
事發突然,當樑一刀倒地的時候,殿中還只是一片倒抽涼氣之聲,而當樑一劍慘烈的被分成了兩片,殿中卻是立刻爆發出了一片鬼哭狼嚎之聲,膽子小一些的,竟然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那些本來執刀的殿中武士,此時也全都傻了。他們呆呆地看着臺階之上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全身都在發抖。因爲除了死了的兩個供奉之外,此刻,大內總管樂公公的一隻手按在太子吳京的腦袋之上,另一隻手當真如同擒小雞崽兒一般的拎着他。
周泰只覺得腦子之中嗡嗡作響,本來自以爲大局在握,一切盡在掌控之中,豈料形式頃刻逆轉,兩大供奉瞬間斃命,連太子殿下都被人控制住了。
原來,不僅是張寧投靠了太平軍,連樂公公也投降對方了。
他的眼中,閃現的是一片絕望的神色。
張寧傲然轉身,看着殿內武士,冷聲道:“太子倒行逆施,不以蒼生爲念,不以百姓爲重,爾等可都是有家小在越京城中的,難不成想你們的家人也成爲戰爭中的餓殍嗎?放下武器,可恕爾等無罪。”
士兵們仍然沒有從巨大的震撼之中清醒過來,瑛姑卻是有些不耐煩了,身形晃動,形如鬼魅,閃電般的在大殿之中游走了一遍,一柄柄鋒利的鋼刀連二接三的飛起,在一片奪奪聲中,整整齊齊的插在了殿頂的大梁之上。緊跟着大明殿沉重的大門發出了一聲悶響,被瑛姑一掌震得粉碎。
滿天的煙塵當中,一支兵馬正飛一般的沿着大道奔向大明殿,那是由張簡率領的城門軍。
當城門軍出現在大明殿的時候,一切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