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判斷

定州城內,監察院衙門裡,一片忙亂,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人人都是面色沉重,可以說,這一次尚海波的失蹤,是監察院自建以來,最爲嚴重的一次失誤,而這一次失誤極有可能導致整個定州全部戰略佈局的暴露而使定州在隨後而來的逐鹿中原之戰中全面陷入被動。

會議室內,雖然外面陽光普照,但由於窗戶被厚厚的黑簾遮住,整個屋子裡並沒有光亮透進來,全靠着壁上的幾盞油燈照明,監察院裡的各處頭目全都聚集在這裡。

相對於以前的調查統計司,整個監察院樞紐核心部門幾乎全部換了人,老面孔只剩下了紀思塵一人。

李宗華一張臉陰沉沉的,似乎隨時都有火山爆發的可能,雙手撐着大案,眼光從衆人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各位,我想不必我來贅述尚海波失蹤事件的重要性以及有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了。大家都身在中樞,個個都清楚得很,大帥將尚海波的關防交給我們監察院,是對我們的極大信任,但是,現在,我們讓大帥失望到了極點。我只想告訴你們,從崇縣回來後,大帥已經率了好幾次杯子了。昨天連鐵豹都因爲一件小事吃了大帥的板子。”李宗華的聲音似乎是從九幽地獄之中傳來一般。

衆人低着頭,無不膽戰心驚。

“怎麼啦,全都成了鋸嘴的葫蘆啦?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是爲了想辦法,集思廣益,將尚海波捉回來,無論是活的,還是死的!大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李宗華拍着桌子,“不是讓你們在這裡板着一張死人臉來給我看的。”

“李院長!”紀思塵擡起頭來,“我分管內情,策劃兩署,此事我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願領院長責罰!”

茗煙道:“我負責外情,行動,敵人潛入定州腹地,我猶未知覺,也犯了大錯,願領受責罰!”

李宗華惱怒地揮揮手,“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那是找回尚海波以後的事情,現在,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將他找到並帶回來!”

紀思塵沉吟片刻:“院長,先前已經分析過,尚海波要麼自己策劃出逃,要麼被人劫走,不論是那一種可能,都必然是外敵侵入,尚海波一介書生,就算滿腹錦囊,也不可能殺死監察院精銳的特勤而攜家人而逃,那是不可能的。如此而言,其實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南方寧王,二,是洛陽天啓。”

茗煙點點頭:“紀大人說得有理。這是我們兩條追蹤的線索。鍾子期前段時間剛好便在定州,嫌疑最大,雖然他被我們盯得很緊,但此人詭計多端,而且他的鐵桿搭檔許思宇並沒有公然出現在定州城,他去了那裡,我們一直沒有發現。以許思塵的身手,悄無聲息的殺死我們的特勤是輕而易舉之事。”

“袁方呢?”李宗華道。

“袁方也有可能,尚海波在傾城兵變之時,便投靠了傾城,事後我們抄查出來的信件,也顯示天啓對尚海波頗爲看重,封官許願,可是不吝賞賜,但無論是他們中的那一個,其實都只有一條路好走。”茗煙道。

“經復州!”紀思塵接口。

“不錯,經復州。他們不可能走幷州,走幷州不僅要穿越我們的重重封鎖,更有幽燕攔路在前,蕭氏對洛陽恨之入骨,而且雙方現在仍在交戰,如果是鍾子期,不可能走這條道,而如果是袁方,帶着尚海波一家子,而且他們一家都是弱不禁風的書生,走這條路危險極大。”

李宗華沉吟道:“如果他們已經到了復州,那麼就又有好幾條路可以走了,入蓋州,經全州而入岷州,穿全州,金州,秦州而入興州,甚至在復州直接去海陵上船走水路。我們如何判斷?”

衆人一時都沉默下來,無論是鍾子期抑或是袁方,都是詭異莫測之輩,無法揣擇他們的想法,現在更是抓不着一點線索,如何敢妄下判斷,一旦失誤,那就無可挽回了。

“一條都不能放過!”下首的孫澤武道:“只有堵死每一條路,纔有可能萬無一失。”

“怎麼可能?”李宗華反問道:“我們監察院有多少人手可以去堵死每一條路,即便大帥盡起大軍,也只可能封鎖交通道要,城卡關隘,根本無法堵截少量人手的滲透。你以爲他們是帶着浩浩蕩蕩的軍隊麼?”

“只能選擇重點了!”茗煙緩緩地道:“知會幷州呂大臨將軍,同時通知幽燕蕭氏,請他們也幫忙配合,封鎖幷州及幽燕道路。而我們,則將重點放在復州的幾條道路上。”

紀思塵點頭:“不錯,特別是通往全州的道路,更是需要重點把關,全州與岷州相連,而我們在岷州只控制了一個縣,漏洞太大。”

“好,既然大家意見統一了,就這樣辦!幷州那邊由幷州分部負責,監察院其它力量則集中到復州,六天時間,又必須要掩人耳目,走不了多快,應當還在復州境內。紀思塵,你留在中樞彙集分析情報,給前方提供新一步的動向,茗煙,你往青陽縣坐鎮,李澤武跟着你去。如果是袁方,多半便走這條路,我去復州堵去南方的路,如果是鍾子期,則很有可能走水路或者是去蓋州。”

“遵命!”室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大家共勉吧,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李宗華掃了衆人一眼,道。

復州一間隱秘的所在,鍾子期一臉的震驚,在他的身邊,幾名明顯是急急趕來的一身老百姓打扮的人,正汗流浹背地向他說着什麼。

“尚海波失蹤了?”他睜圓了眼睛,瞪着對方。

“是,鍾大人,定州已經放出公文,公開通緝。監察院現在正象熱鍋上的螞蟻,全員出動,瘋狗一般地四處亂咬,我們的人措手不及之下,被他們拔了不少。”

“這是玩得那一出?”鍾子期疑惑地道:“尚海波跑了?能往那裡跑?誰把他弄走了?”

“大人,定州分部讓我前來警告大人迅速離去,對方極有可能懷疑是我們動的手,如果知道大人還盤桓在復州,必然對大人不利。”

鍾子期點點頭,“尚海波長居定州核心,是定州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被人弄走了,李清肯定要不擇手段的將他弄回來,你說得不錯,此處是非之地,我們不能沒吃着羊肉,到時反被弄一身羊騷氣,走,得立刻走。”

話一說完,擡腳便向外走,走到門邊,忽地又停了下來,歪着頭想了半天,忽地笑道:“我走什麼,我幹嘛要走?又不是老子乾的。正好,趁這個機會,說不定還能撈點什麼回去?”

鍾子期一名手下急道:“大人,定州監察院李宗華正趕來複州,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鍾子期嘿嘿一笑,“李宗華麼?我倒不怕他,他親來複州了麼,看來他們恐怕是判斷多半是我弄走了尚海波,奶奶的,黑鍋已經背上了,不討點利息回來,那是萬萬不行的。”

“大人,人不是我們動的手,您留在這裡,到時候反而說不清,再說了,明面上您已經返回了南方,如果讓監察院知道您還在這裡,即便不是我們動的手,要是他們趁此機會對您下黑手,如何是好?”

鍾子期擺擺手,“現在李宗華怕是沒那個心思,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能算計我,我倒是想趁此機會打探一點別的什麼,嘿嘿,這傢伙現在正虛弱,我不趁虛而入更待何時?哼哼,他們莫名其妙地在衛州發動一次這麼大的戰事,牽制我們大部兵力,讓龐軍不得不抽調大量水師入沱江,而鄧鵬的水師則忽然失蹤了一段時,他們到底幹了什麼,這一次我一定得打探出來。這事兒肯定非同小可。”

“大人,探聽此事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但眼下,您實在不宜留下來冒險,現在的監察院都是一羣練了眼睛的野狗啊!”

“我知道了!”鍾子期擺擺手,道:“馬上將周玉和許思宇給我調過來,尚海波不見了是麼?嘿嘿嘿,我來給他們幫幫忙。”

鍾子期決定幫忙,不過他幫的卻極有可能是倒忙。

“尚先生可還休息的好?”袁方笑吟吟地走進屋裡,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此時的袁方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老農打扮,乍一看去,倒是惟妙惟肖。

“承蒙袁指揮使照顧,吃了睡,睡了吃,如何休息的不好?”尚海波冷冷地道:“倒是看不出袁指揮身居如此高位,幾乎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扮起戲子來,倒也中規中矩,你不去演戲,委實有些屈才了!”

袁方哈哈一笑,“命苦啊,天生就是勞碌的命,那能比得尚先生高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我這等人,也只能做做這些下九流的事情了。”

“怎麼?出去打探消息了?走不出去吧?”尚海波譏誚地笑道,“我們在這裡可是停了二天了!”

袁方豎起一根手指,“錯,我們停在這裡,不是走不出去,不妨告訴尚先生,監察院對我們的行蹤的判斷完全是南轅北轍,哈哈哈,倒是南方鍾子期這一次受了我們的連累,麾下被監察院收拾了不少。”

尚海波的眉毛豎了起來,“鍾子期?難道我們現在不是在復州麼?”尚海波被抓住帶到這裡後,一直深居在一幢屋內,還從沒有出去過。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而以他的判斷,自己應當在復州境內。

袁方大笑,“尚先生,你還是不要亂猜了,很快你就知道我們在那裡了!不過可以告訴您,貴公子與夫人已經到達青陽,就在這兩天便會進入岷州,一入岷州,他們就安全了。您大可放心。”

“他們與我們走得不是同一條路?”尚海波看着袁方,“你原來不僅在栽贓給鍾子期,還在用我的夫人和兒子作誘餌,誘導監察院?”

袁方笑道:“尚先生說得不錯,原本我也是有這個意的,栽贓給鍾子期麼,只不過順手而爲之,起初擔心監察院會很快判斷出我們的方向,所以不得以讓公子和夫人走這條線,以掩護我們安全離開,沒有想到我高估監察院這幫人了,他們直到現在,還在跟鍾子期糾纏不休呢,夫人和公子提前一步入了青陽,應當能趕在他們之前進入岷州了!”

尚海波閉上眼睛半晌,忽地睜眼,“原來我們現在在幷州!”

袁方一驚,旋即拍手笑道:“尚先生果然厲害。我們的確在幷州。監察院認爲我最不可能走這條路,但我偏偏走得就是這條路,一旦他們發現了夫人和公子,就會更加確認這一點,我們此去,已沒有什麼阻礙了。”

尚海波嘆了一口氣,忽然之間,他特別地想念起清風來,如果還是清風執掌監察院,也許這一切就不可能發生,自己如果真被袁方帶到了洛陽,那除了以死報之,便再也沒有什麼他路可走了。

“尚先生,想知道李清是怎麼應對你失蹤一事麼?”袁方道。

尚海波閉目不語。

袁方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佈告:“尚先生,你現在可是定州最大的通緝犯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嘿嘿,李清看來對你並不怎麼念舊情麼!”

尚海波身子稍稍震動了一下,淡淡地道:“情理之中耳,有什麼可奇怪的!”

袁方微微一笑,不再多說,“尚先生休息吧,我們今夜便要動身了。”

走出屋外,幾名職方司人員迎了上來。

“袁大人,這個尚海波嘴硬脾氣臭,就算把他弄到洛陽,真能爲我們所用麼?”一人道。

“是啊,真是奇怪,袁大人,按說一個人只要背叛了第一次,那麼背叛第二次就沒什麼心理障礙,可這個尚海波卻非是如此,讓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李清饒他不死,真讓他感激涕零?”

袁方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陰陰地道:“總是有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地對我們投懷送抱的,傳令給另一路的人手,行使第二套計劃吧!”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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