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地偏城小,文風興盛,深受詩書禮儀的薰陶。
當地官員相互制約,一直倒也是風平浪靜。
知州,地方文官,權知府事。
督總,地方武官,統地方兵事;
守按,隸屬朝廷,司監察一事。
知州,督總,守按相互制約相互監督,一直以來都是和平相處。
只是最近,常州中開始暗流涌動,清廉的曲知府開始被牽扯進官場是非當中,街頭巷尾都在傳着閒言碎語。
對於官場之事,曲菲自然是不懂的,不過她也瞧出了這些反常的事情。
這天,曲菲來到爹的門前正準備進去,便聽見邱先生正在屋中笑道:“老爺,前幾日您還覺得有些不對勁,最近卻似乎一點也不着急了,您是不是有了對策?”
“哪裡有對策!”麴生陶聽了,只是一笑,豁達地說道:“常州好好的一鍋水,現在都攪渾了,我這一把年紀的人,還摻和什麼。能爲常州人做的事情我都做了,現在我也該歇歇了。”
邱先生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卻又不便明說,便笑道:“老爺便是不在意,也得多提防纔是,官場中要想全身而退似乎也是不易。”
麴生陶笑笑,放下手中的藥膳,望着窗外,語氣中帶着一絲滄桑:“這話倒是不假,走一步瞧一步吧。”
曲菲站在門外默默無語,常州向來安平,因爲地偏城小,沒有太多的傾軋,勾心鬥角。
可是,爲什麼現在突然之間就變了?
究其原因,大概便是——利。
曲菲忽然想起了當年的極樂宮——財勢美色,人間極樂。
邱先生端着藥膳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見到飛奕正站在門外,便悄聲說道:“小姐,您且進去瞧瞧老爺,仔細看看他身體可有不對勁的地方。”
曲菲疑惑地望着邱先生,微微驚訝:“我爹是不是......”
“莫急莫急,你先瞧瞧再出來說話。”邱先生擺擺手,示意她先進去再說。
曲菲憂心忡忡地掀起簾子,走了進去:“爹。”
麴生陶轉頭瞧見她,樂呵呵地拉過一張椅子:“來,坐,菲菲,咱爺兒倆好久都沒有說說話了。”
曲菲坐到麴生陶身邊,仔細瞧了瞧,又把脈了一番,並沒有見着不對勁的地方。
“你瞧瞧,爹是老當益壯,哪裡還需要讓下人準備藥膳。”麴生陶樂呵呵地說。
“爹,藥膳對您有好處。”曲菲微微笑道:“您便當是女兒的心意,行嘛?”
“你都這麼大了!”麴生陶瞧着自己的女兒,忽然說道:“孩子,你還記得爹曾經給你說過的那個村子嗎?就是爹孃曾經一起住過的那個村子,還記得嗎?”
“自然是記得,爹怎麼想起這件事了?”曲菲想了想,自然是記得,爹從小便喜歡說起那個地方,說那裡風光美麗,民風淳樸。”
“你娘在世的時候,我們便商量着等日後年紀大了就去那裡安享晚年。”曲知府目光落在窗外,笑了笑:“我們還特意在那裡買下了宅子,你娘當初笑言我這一輩子只怕都是窮苦命,所以還留了些家產在那邊......”
曲知府似乎沉浸在回憶中,半晌沒有說話。
“爹!”曲菲輕聲喚道:“家中哪裡會窮到那種程度,便是窮了,我的藥鋪也能補貼家用。”
曲知府恍然驚醒,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很多,他微微笑了笑,摸摸曲菲的頭髮,嘆了口氣:“孩子,有機會便去那裡住吧!”
曲菲不知道爹爲何會突然提起這些事情,但是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曲菲瞧見曲知府有些疲倦便告辭一聲帶上門悄聲出去了。
經過院子的時候,曲菲見到邱先生正在院牆處細細地看着,不由疑惑起來。曲府這些年都是邱先生在打理,他的心思縝密無人能及,他的每一步謀劃都有他的道理,所以邱先生絕對不會做出沒有意義的事情。
曲菲走過去瞧了瞧並沒見着什麼,不由疑惑地問道:“邱先生,你在做什麼?”
邱先生瞧着圍牆,似乎在思索着什麼,聽到曲菲的問話,轉頭看了一眼曲菲:“小姐,有些事情我沒有稟告老爺,便想着找您商議商議。”
“邱先生,什麼事情?對了,您爲什麼會突然讓我瞧瞧爹是不是生病了。”曲菲想起了之前邱先生的話,有些不解:“爹怎麼了?”
“昨日,有人在老爺的飯菜中下毒。”邱先生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一絲凝重。
“什麼!”曲菲震驚不已:“可是......我似乎並沒見着爹有中毒的跡象。”
邱先生做出個噓的手勢,低聲說道:“不要張揚開來,府上現在都是人心惶惶,最近出了不少古怪事情......”
“幸好昨日老爺和我在商議事情便一起吃飯,我正好瞧出來了,所以着人換了飯菜。”邱先生繼續說道。
“有沒有查到什麼人做的?那是什麼毒,邱先生知道嗎?”曲菲問道。
“毒,似乎是毒蠍身上的毒......”邱先生沉吟道:“至於下毒的人,是家中的下人。”
“曲家的下人怎麼會做這種事情?”曲菲愣了愣,然後問道。
“你跟我來便知曉了。”邱先生嘆了口氣,帶着曲菲來到一個偏僻的柴房中,打開門鎖,推開門。
陰暗柴房中正綁着一個瞧起來很眼熟的下人,他的四肢被緊緊地捆綁住,明明很難受的姿態臉上的表情卻是非常的愉悅。
曲菲蹲下身子仔細地瞧了瞧,頓時一愣:“這人是被下了蠱?怎麼又是陰術所爲!”
“是啊!陰術......”邱先生嘆了口氣。
曲菲沉吟着說道:“刁洛不是已經離開了嗎?爲什麼還有人要對付曲家......”
“我剛開始覺得這是有人瞧見你幫助刁洛,所以殺雞儆猴。”邱先生笑了笑,望着曲菲說道:“不過,仔細想了想曲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之後,我覺得我們一開始的想法便錯了。”
“這些人不僅是爲了刁洛而來,也是爲了你和老爺而來。”邱先生緩緩說道。
曲菲心中一怔,然後恍然大悟,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
街頭的叫賣聲中,一個年輕的男子提着一串鈴鐺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他的面容無奇,在人羣中絲毫無法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轉了幾個小巷子,然後停在一個破舊的宅子門口,敲了幾下門,立刻就聽到吱呀一聲,木門被一個面容呆滯的人打開了。
那人似乎早早便等候在這裡一般,只爲了替年輕男人開門。
“果真是你!”曲菲站在年輕男人的身後,瞧着男子,淡淡地說道:“引路人,原來這段時間你藏在這裡。”
引路人凝視了飛奕好一會,終於微微一笑,用優美的聲音說道:“好久不見,姑娘瞧起來過得並不好,憔悴了幾分。”
飛奕回以淡淡一笑,瘦弱卻更顯得堅毅:“我們剛開始都以爲在暗地威脅着我們的是刁洛的仇家,誰能料想到一直都是你在背後搗鬼。”
玄術三老早在那次的事情中便被秦瀲和引路人所殺,那些藥人也被他們接手了。這一路,真正算上是刁洛仇家的人非常少,在背後暗害他們的其實都是秦瀲的人。
“秦瀲大概說過不能傷害我之類的話,所以我僥倖安然,但是其他人都在你的報復之中,你想殺刁洛,自然不能在知府府上,所以你將他逼着離開。現在刁洛已經離開了,你接下來要報復的是我爹。”曲菲淡淡地說道:“對不對?”
“姑娘聰慧過人,如果能成爲我的藥人便好了。”引路人凝視了飛奕一陣,眼中閃過不明的神采,半晌他嘆了口氣:“可惜陰皇不讓你死,我也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飛奕不動聲色地問:“你現在還想做什麼?秦瀲究竟想如何?難道他是裝成傻子跟在宋翎身邊?”
“傻,他倒是真的傻了。不過,宋翎也是逃不掉的。”引路人的視線緩緩離開了飛奕,勾起脣角露出朦朧的笑容,“至於我做什麼......自然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陰皇要復仇我自然是全力以赴。”
“復仇?”飛奕冷冷笑道:“那麼如何復仇呢?”
“爲秦瀲做事的人不只我一人,我唯一能告訴你的便是——你們所有人都逃不掉。”引路人緩步經過飛奕身旁,然後一步步向門內走去:“每個人,每個曾讓他狼狽過的人都逃不掉。”
“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爲什麼到現在纔出現?你不是應該阻止我們傷害他嗎?”飛奕忽然揚聲說道。
“我說過了——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所以該做的我會繼續做完。”引路人轉頭,露出個詭異的笑容:“至於你們兩敗俱傷,又與我何干。”
曲菲聽出了他話語間的冷漠,頓時心中一凜。
“曲家,宋家,刁洛都逃不過......”引路人幽幽地嘆了口氣,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
瞧着緊緊關閉的門,曲菲忽然心生不好的預感,她匆匆朝華禹街走去,還沒到曲家便見到參香匆匆跑過來,將她拉到一邊:“小姐,不能回去了!”
“怎麼回事?”曲菲心頓時便沉了下去,她沉聲問道。
參香抽泣道:“老爺獲罪了,曲家家眷隨同流放荒北!”
曲菲一愣,掙開參香便要朝家走去,參香死死抱住她,哭泣道:“小姐,不能回去了,你一旦回去立馬就會被收監等候流放......老爺已經被關押了......邱先生和白朮還在周旋......”
參香的嘴一張一合,似乎還說了什麼,曲菲已經聽不清楚了,她的腦海中只想起引路人的那句話——曲家,宋家,刁洛都逃不過!
果真逃不掉麼......
秦瀲,究竟多大的仇恨能讓你算計如斯,便是傻了都能夠完成你的復仇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