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洛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眼中情緒, 坐在樹上貪婪地望着獨自坐在房裡翻着書卷的素衣女子,一陣風吹過來,他的臉色愈加蒼白起來。
這一年多的奔波跋涉,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可是那個關心他的人卻已經離去了。
李昭, 城東李家人, 名下商鋪佔了南會鎮的七分, 是南會鎮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平日樂善好施,頗有聲譽。刁洛默默唸着這幾行字,心中想着李昭被趕到南會鎮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小孩子, 如今能讓李家在南會鎮立於不敗之地,說明他並不簡單。
可是這似乎什麼也說明不了, 也許李昭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真心地愛着飛飛, 也許他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 沒有人知道李昭究竟是哪一種……
刁洛心中有各種念頭在翻轉,可是卻似乎無能爲力。他不能殺死李昭, 就算是小手段小伎倆也不能用。因爲李昭的處境越差,飛飛越加不會離開他。
飛飛,你已經離開太久了…….刁洛苦笑,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那些往事歷歷在目,相識相戀每個畫面都熟悉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這些過去的事情支撐着他走過這一年多的時光。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漠北, 十里香雪的梅花林。
大雪茫茫, 梅花似雪。白色狐衣的女子坐在火邊, 火光跳躍, 她的面容清澈。
寂靜的雪夜,整個天地間蒼茫一片, 他們是近在咫尺的陌生人,過去不曾相識,日後卻被牽扯在一起。
刁洛本是流連於煙花柳巷的妖媚男子,而趙菲是行走江湖清冷的神醫,誰能想到日後的命運會牽扯在一起,誰能洞悉日後的愛恨情仇呢?
愛嗎?到底什麼是愛呢?刁洛覺得自己也不清楚,可是無論遇到什麼人,飛飛依然是他無法忘掉的那個人。
刁洛不知道別人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卻知道他絕對無法容忍飛飛離開他,飛飛是他的,不管是江湖上的飛飛,還是現實中的菲菲。
怎麼才能讓你回來呢?飛飛,刁洛望着臨窗的趙菲,壓抑住想咳嗽的衝動。他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秦斂當初的神情,其實人在絕望中看見了一絲光明都會想不惜一切代價地去爭取吧!
如果有個法子能讓飛飛忘記那些曾經的事情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刁洛打斷了自己瘋狂的思緒,絕對不行,他不能夠這樣做。
刁洛覺得頭有些暈,意識都有些糊塗了。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飛飛,我也不知道了,面對你我束手無策。
相識相戀,什麼時候才能相聚?刁洛靠着樹幹心中想着,妖媚的面容上透出一絲哀傷。
**************************
夜涼如水,月光皎潔。小蟲子在窗外的草地中低吟着,春花暗暗地散發着幽幽香氣。房間裡面並沒有薰香,但是卻有着春天特頭的清新味道。
“飛飛……”刁洛站立於窗外,望着臨窗飛快翻着書卷的趙菲,輕聲喚道。
趙菲聽到聲音微微愣住,她擡起頭瞧着窗外妖嬈的男子,疲倦的神色上露出了一絲驚訝:“刁洛……你來這裡做什麼?”
最近幾天她都在翻找着醫書,希望能找到能讓爹好起來的方法,雖然爹從不吱聲,但是她已經瞧出來他的狀況並不妙。
“飛飛,離開李昭,好不好?”刁洛瞧着她瘦削的臉頰和疲倦的神情,心微微刺痛,當初他們那麼幸福爲什麼現在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她......過得並不好。
趙菲翻着書卷的手頓住,卻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窗外的男子。
“我和蕙娘並沒有感情……當時是需要靠她爹辦一件事情,所以才利用她……我和她沒有做什麼…….也許你會覺得骯髒,可是我的心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你.....”刁洛只覺千言萬語想訴說,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沒有背叛你,只是藏住了心,你能原諒我嗎?”刁洛嘴邊掛着一絲悲傷卻又很溫柔的微笑,有帶着一絲豔麗的悲涼。
“如果在一年前,我也許會原諒你......很長時候我都想不明白,你若是真的在乎我,爲什麼不解釋,爲什麼不挽回我們的關係?有什麼事情不能兩個人一起分擔?”趙菲揉揉額頭,只覺得這些天爲了爹的事情已經讓她疲倦不堪,她心頭煩亂,什麼都不願多想,只是輕輕地說道:“走到了這一步,只能怪我們有緣無分吧,何苦要來解釋呢……”
“飛飛,那時候是情形不容許,現在我們都已經走過來了……”
趙菲打斷他的話,嘆道:“我爹曾經說過性情不合的人容易相愛,但是難以相守。如果能磨合過來可以成爲一對佳偶。如果不能,只能說是有緣無份了。刁洛,我們試過了,卻沒能走過來。”
“是我的錯,飛飛,再給我一次機會。”刁洛低聲說道:“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不管什麼事情我都會告訴你,不會再瞞着你……”
趙菲平靜地看着他:“晚了,刁洛,太晚了,你懂嗎?我等了很久,等到已經沒辦法說服我自己才放棄......一年多的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你也許是你,可是我已經不是我了。”
“不管你是不是改變了,我都不會放棄。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一輩子陪着你。只要你同意,無論什麼時候都不算晚。”刁洛臉色蒼白,眼神很認真。
趙菲只是沉默,眼中透露出一絲悲傷。
刁洛看着趙菲的眼睛,說不上是帶着懇求或悽然:“……是因爲李昭,對嗎?”
“我不知道......”趙菲露出一絲苦笑:“我不知道。只是李昭他待我很好,我不能辜負他,也不能讓爹再爲我擔心了。”
刁洛站在窗外瞧着她,神色有些落魄:“可是你不愛他,他也不一定是真心愛你。”這句話如其是說給趙菲聽,不如說是給他一點希望,因爲只有堅信這一點他才能不至於絕望。
“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他,但是他對我很好。至於他對我是真是假,是短暫還是天長地久我都不想理會,我只知道在他辜負我之前我不能辜負他。”趙菲輕嘆一口氣,人心是如此的難以琢磨呵。
“飛飛,你明明愛的是我,爲什麼要放棄?!”刁洛固執地問道。
“是啊,你當初不就是仗着我愛你嗎?”趙菲輕笑一聲,語氣中帶着一絲冷意:“刁洛,當初你口上說着不知道我愛不愛你,心中卻依仗着我會縱容你不會離開你,可是我無法堅持下去了。”
“我原以爲我能看得很透徹,可是當我真正遇到你的時候,我也不過只能隨波逐流而已。可是,刁洛,你可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你說你不能拖累我,要離開曲家,我無能爲力。你每過幾天就會過來一次,於是每天夜晚我都在院子裡面等待着你的到來。”
趙菲微微笑着,笑容中透露出一絲嘲諷:“在你沒有到來的時候我會想着你究竟去了哪裡,你會不會出事,你會不會受傷。當你出現的時候身上卻有着煙花柳巷的味道,我告訴自己不要多問,真相也許是讓我安心的也許是殘忍的,在你沒有告訴我之前就這麼過下去吧。你告訴我以後會好的,但是我卻看見你和蕙娘待在一起,而我站在你們之前卻似乎只是一個路人。”
隨後的日子,趙菲不知道是怎麼走過來的。刁洛的背叛,曲家的滅亡讓她心力憔悴,白天四處爲爹四處奔波,不能倒下去,不能哭泣,不能絲毫的懈怠;夜裡總是睡不着,不停地想着刁洛爲什麼會選擇蕙娘而不是她,腦海中浮現出他們依偎在一起的場面......
“相愛容易,相守難。也許你愛過我,可是我已經承受不起,那時候的我已經不是我了,而是一個滿懷幽怨的女子,陌生得令我恐懼……”趙菲低聲說道。
趙菲的話像一把刀子,讓刁洛痛徹心扉,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在當初知道曲家沒了之後,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冷汗直出,曾經只想着總有一日能哄回她,卻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她無聲無息死了怎麼辦?
在那一刻,什麼高傲什麼尊嚴全都消失,哪怕飛飛知道他想掩蓋的一切又如何,還有什麼比生死離別更令人恐懼。他只想承認所有的事情求她原諒,想找到她深深地懺悔曾經做過的蠢事,可是,她卻是生死不明不知所蹤。
刁洛愣愣地望着趙菲,聲音微微顫抖:“飛飛,是我不知珍惜,讓你受盡委屈,對不起……”
趙菲瞧着他眼中的痛楚,有些不忍。有些不忍地緩和了口氣:“現在想想其實也沒什麼,感情的事情哪裡有錯與對,更算不上深仇大恨,錯過了就錯過了吧,人不能太貪心......”
那一年,他們在漠北遇見,在經歷了風風雨雨之後,以爲相愛就能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有些時候,感情和幸福很容易失去。在她等待你的時候,你不能給予她安心,在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身邊。
就在這一次次的事情中他們錯失了最好的年華和最濃的感情。
瞧着神色平淡的趙菲,刁洛心中一陣恐慌,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經放下了?找了一年多,終於尋到了飛飛,可是她卻無法回到他的身邊,無論曾經有多少愛戀,現在似乎都已經灰飛煙滅。
“飛飛,平靜的生活並不適合你。”刁洛穩住心神,柔聲道:“你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樣子的生活,若真是安然在一方,爲何這些年你要走南闖北?和我走吧,我們可以同遊江湖……”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似乎帶着一絲喜悅和憧憬,可是卻有一滴淚不知不覺地從他的眼角滑落。
趙菲愣愣地瞧着刁洛,眼眸突然浮上了一層朦朧之色,微微張開口想說什麼又閉上了,過了良久才輕輕說道:“刁洛,你的身體很差,平時多注意一些。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刁洛瞧着趙菲半晌,最終點點頭,低聲說道:“我是真的愛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愛你......我先走了......”千言萬語,如今卻什麼也說不出。
趙菲站在窗前瞧着刁洛的背影,神色有些茫然,一陣風吹過,書卷的紙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趙菲醒過神來低下頭繼續翻閱着書卷。
是啊,也許正如你所言,可是父母在不遠游,我不能離開,因爲真的來不及了。
爹的身體已經不是往日的那般康健,爲人子女最悔恨的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在,對於娘她無能爲力,對於爹她應該盡力。
此時月籠大地,春日的夜微微有些寒冷。有春風穿過院子,搖着樹葉沙沙作響。
我心清如水,他容媚可妖。
爲君差浮沉,動心難以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