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生轉頭看着趙菲, 卻只是神秘地笑笑：“我今日有約就先走了，小姐陪老爺用飯去吧。”
趙菲瞧着邱先生的背影，卻也沒瞧出個理所當然便也沒多想, 掀起門簾就進屋去了。
“菲菲, 快過來, 今日有你愛吃的燉乳鴿。”趙老爺正夾起一粒花生品着小酒, 瞧見趙菲進屋便朝她招呼道。
“爹, 我帶了些藥回來，明日你可要記得吃。”趙菲放下藥筐，在盆中洗了手用手絹擦乾之後才走過來, 在飯桌一端坐下。
“放心吧！邱先生現在已經倒戈到你那邊去了，若是我少喝了一口藥, 他都會念叨半日。”趙老爺笑道。
趙菲笑笑, 夾了點菜邊吃邊問道：“對了, 邱先生今天是怎麼了？難道這一帶還有他認識的人嗎？”邱先生就是江湖中惡名昭彰的惡人秋閒生，趙菲從記事到現在都沒見着他有什麼親友。
趙老爺卻只是笑笑, 他自然是明白其中緣故卻不能說出來。邱先生勸說他在用飯時候和菲菲好生聊聊李昭的事情，還一個勁地攛掇着說什麼父女兩人單獨聊聊會更好。
對於邱先生的好意，趙老爺也不好反對，他擡頭瞧瞧趙菲的摸樣，心中想着菲菲年紀也不小了, 若是管虹還活着不知道會如何想。
趙老爺喝了杯酒, 笑道：“菲菲, 在這裡住着可還習慣？”
“爹, 瞧您這是什麼話。自我長大後就一直走南闖北, 怎麼會不習慣？再說了，天下之大, 只要有親人哪裡不能爲家？！”趙菲也是餓了，雖然動作優雅，但是速度卻是很快。
趙老爺瞧着曲菲，心中思索着菲菲最近這一年多雖然是如往常一般生活，但是瞧上去總感覺有了些變化，似乎多了一絲倦怠。
那個人是菲菲的第一次愛戀，突然的背叛想來在她心中留下不小的痕跡。趙老爺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提這些讓菲菲煩心的事情。
這一年多，菲菲已經瘦了很多，那些讓她困擾的事情還是能忘就忘了吧！就算是在家當老姑娘，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趙老爺想通之後心底就鬆了口氣，他笑着給趙菲夾了些菜：“菲菲，多吃些菜，瞧你瘦得下巴都尖了，你懂醫理難道還不知道瘦了身子骨就虛麼？
趙菲瞧着趙老爺瘦削的臉，微微笑着調侃道：“爹，您比我還瘦呢，你該多吃些纔是，那些酒也少喝些罷。杯中物雖然有些滋味，卻不適合多飲。”
趙老爺不贊同地擺擺手，樂呵呵地笑道：“你娘曾經總說我胖了些，現在瘦了最好，日後你娘見着了肯定會歡喜。”
這話隱約帶着一絲悲慼的預兆，不禁觸動了趙菲的心思，只覺得嘴裡的飯菜一瞬間失去了味道，她低着頭瞧着飯碗好一會才勉強抑制住眼中的淚水。
對於孃親她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對於爹她是徒有心卻無能力，甚至從來沒有認真爲爹想過。
是的，她在裝聾作啞，從進屋看見桌案上那副畫有男子的畫卷，她便猜到了爹想說的是什麼，可是她佯裝不知。
因爲爹是那麼的慈祥和善良，他不會去揭別人的傷疤，果然如她所料爹並沒有提起這些事情。
可是，爹的心情呢？爹是不是真的放下牽掛女兒的心呢？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她一直是在爹的包容中任性着呵......
趙老爺察覺到了趙菲忽然低落的情緒，忙調侃道：“哎喲，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趙菲勉強笑了笑，轉頭看向那邊攤開的畫卷：“爹，您不用擔心我。”
趙老爺眼神並不好，仔細瞧了瞧才注意到春嬸子帶來的畫卷被攤開在那邊的桌上，想來是邱先生的傑作。
他仔細看看趙菲帶着淚痕的臉，寬慰道：“菲菲，你莫要多心，爹現在想通了，這些事情都依你。”
趙菲低着頭，沒有說話，烏壓壓的頭髮垂下來遮住了臉上的神情。
趙老爺呵呵笑道：“爹說的可是真心話，若你嫁人了，就不能整日陪着爹，嫁出去的姑娘可就是人家的人了。這麼賠本的事情，爹怎麼捨得去做呢？”
趙菲擦拭着淚水，沉默不語。
“爹真的不急。”趙老爺瞧着女兒，有些感傷地說：“孩子，爹經過了多少風雨，人情冷暖見得多了，沒有真心的人相處起來也許反倒成了仇人。今日春嬸子來了說留着反倒成了仇，爹只是想着是不是爹耽誤了你。”
“爹，你這說的什麼話......”趙菲只覺心酸。
“傻孩子，爹只要你瞧着過得很好就高興了。感情這種東西是水到渠成的，誰能伴你一生沒人知道，爹只希望你能放寬心，該忘的就忘，讓自己活得開心些纔是道理。”趙老爺說道。
趙菲只覺喉嚨被無數話語堵住，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半晌才哽咽着輕聲喚道：“爹。”
“至於秦斂那孩子，是我們的報應，怨不得別人。”趙老爺平靜地說道。
趙菲一愣，擡頭望着趙老爺，當初秦斂在火中的決絕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一道陰影，如今秦斂讓曲家完了對於他們來說依然是一道陰影。
“世間的事情有因纔有果，沒有什麼好抱怨的。”趙老爺說道：“人在做，不僅是天在看，還有其他人在看着。我們每個人的所作所爲自有評判也自有償付，你看，當初我們欠秦斂的，現在他就討回去了，挺公平的。”
趙菲點點頭嗯了一聲。
“年紀大了就是容易乏，孩子，扶爹去歇息吧。”趙老爺扶着桌子站起來，拍拍趙菲的手笑道。
趙菲本想說飯後直接睡覺對身體無益，但是瞧見趙老爺臉色的倦意，頓時話就吞進了肚子中。爹並不是不懂得養生之道，只是他的身子已經吃不消了。
攙扶着趙老爺去歇息之後，趙菲心情低落地走出房門，想起了爹走路都需要人攙扶更是心酸，這一年多她一直逃避在自己的世界中卻沒有細心地考慮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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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趙菲走出房門的時候正好見着邱先生輕手輕腳地合上院門，便輕聲叫道。
邱先生轉身朝她笑笑，從她臉色中似乎瞧出了什麼，便笑道：“是我的餿主意，小姐莫生氣。”
“邱先生，您這話便是在責罰我了。”趙菲微微一笑：“從小到大，我和爹都是蒙您關照，卻無以爲報。”
邱先生聽到趙菲這話想起了往事，他平靜地搖搖頭：“其實你誤會了，不是我照應着你們，而是你們讓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先生何處此言？”趙菲請邱先生坐下，奉上一杯茶，忽然很想知道爹孃那個時代的故事。
“你知道我就是惡人秋閒生吧？”邱先生望着趙菲，睿智的眼中帶着一絲笑意。
“是的。”趙菲微微有些歉意，畢竟刁洛曾經對他質疑過。
邱先生揚揚嘴角，開始說他們的故事：“曾經有段日子，我是聲名狼藉，整日被江湖人追殺，想想覺得這世界真是醜惡，再加上我無妻無兒一時就覺得了無生趣，正好有人追殺過來，我乾脆就不躲了，等死吧！”
“可惜，醒來之後發現並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對了，就是你爹救了我。可是我不想活他也沒辦法，於是你爹說了一通什麼希望我能輔助他造福一方百姓云云的酸話，我哪裡理睬他。最後你爹沒法子了，就說他和管虹的女兒都幾歲了，可惜管虹死得早沒辦法教導那孩子。”
趙菲並不知道這段過往，現在聽來覺得甚是驚奇：“然後先生就想活下來了？”
“不得不說，就算所有的東西失去了，管虹依然是我心中忘不掉的回憶。感情真的很奇妙，你會因爲世間是是非非而絕望，可是那心底的一點點感覺就足以支撐你活下來。”邱先生儒雅一笑，繼續說道：“我就想着，管虹的孩子在你爹手上肯定會被帶上歧途，越想越覺得鬧心，最後就去了你家決心要好好教導你。”
“現在想想，我實在是幸運，自小有爹疼愛，有先生教誨，況且你們對我從來都沒有要求，讓我任性地活着。瞧瞧其他人家的孩子，哪家女子能如我這般自在地在外拋頭露面，便是有，那罵名肯定也是不少，想來爹和先生也聽過不少關於我的風言風語......”趙菲輕輕笑道。
“管人家做什麼？！我就盼着你任性地活着，像你娘那般自由自在。人生難得快意嘛！”邱先生笑道：“你自小就懂事，怎麼走你都有主意，既然如此，就堅持走下去。愛恨情仇這些東西從來都是不做準的，故人云情人眼中出西施，這話就說明了一旦涉及到愛恨情仇，人們的眼睛就瞎了，根本分不清好惡善美。”
趙菲聞言一愣，然後便明白過來，邱先生是擔心她會因爲刁洛選擇了別人而自怨自艾，便笑道：“多謝先生教誨，趙菲謹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