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地靈山秀,文風興盛,走在街頭便能見到有書生在街頭意氣飛揚地賦詩作畫。
常州的寧南街是主街,寬約二百步,酒樓客棧詩社商家遍佈這條街,繁華至極。轉過寧南街便是稍微安靜的華禹街。
華禹街的街道上有一硃紅大門石獅鎮屋的大宅,那便是常州知府麴生陶大人的府邸。飛奕一行人轉了幾條道走上一條古舊的青石板路,然後在一家枯藤攀着屋檐的後門處停下了。
參香上前一步,篤篤篤地敲着門。
不多時便聽見“咿呀”一聲木門開了,門裡有人探出頭來,瞧見着門外的兩男兩女,不由愣住。
參香伸手推開門,呵斥道:“沒長眼睛麼,還不讓我們進去,難道讓我們在這天寒地凍的外面站着麼?”
“你是參香姑娘。”那下人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便腆着臉朝飛奕笑:“原來是小姐回來了,小姐快請進來,外面可冷了。”
飛奕久沒歸來,下人一時沒認出也是正常的事情,便淡淡一笑,“無妨,老爺今日在家嗎?”
下人引着一行人往府裡走,笑道:“老爺今日出門拜會了,只有邱先生在家……”
下人所說的邱先生是府中的總管,在曲家待了很多年,精明能幹,沒人知道他究竟叫什麼名字,便都喚他邱先生。
“邱先生應該在賬房中。”那下人引着衆人進了府中的後園。
時是冬日,年歲已經過了好幾日,後園中還殘留着幾分過年熱鬧的氣息,各處懸掛着彩燈和花燈,地上還殘留着紅色的鞭炮碎屑。
這時候一人從藤蔓叢叢的花廊中走出來,那是一個清俊的中年男子,有着文人特有的書卷氣,鬢角已經泛着白。
中年文人走過來細細地瞧完飛奕之後笑道:“想來路上累了,瞧着便覺得你憔悴了幾分。”從他的言語神態中只看出親暱,並沒有下人的謙卑。
飛奕瞧着他笑了笑,帶着一絲尊敬地叫道:“邱先生。“
邱先生視線很快便落在刁洛身上,他不露痕跡地打量了兩眼,然後笑容滿面地說道:“瞧這位公子面貌不凡,是小姐您的客人?”
刁洛最近換了身正常的衣裳,一改往日輕佻摸樣,瞧着倒是有些風華英武的氣度。他神情自若地看着邱先生,微微笑道:“先生喚我刁洛便好。”
邱先生笑容依舊,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思。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飛奕淡淡地笑道:“邱先生,他是我的朋友,還勞煩你給安排一下住處。”
邱先生和氣地笑:“既是小姐的朋友,自然會安排妥當,小姐一路累了吧,不如先去洗洗風塵。”
“也好。”飛奕頷首同意。
邱先生和藹可親地笑道:“小姐,您和客人便先去歇息,白朮便借我使使,我正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飛奕瞧了他一眼,眼中帶着戲謔:“那麼白朮便留下吧!不過,先生,白朮可是我身邊的人,什麼該說什麼該做他自然明白,您多少年還是不死心嗎?”邱先生在府中待了很多年,學識淵博精明能幹,飛奕還曾拜他爲師,可惜孃親生病後她一心只對藥草感興趣,便沒有再跟隨他學習。
“小姐,您一路也累了,先隨家僕去歇息吧。”邱先生咳嗽一聲,吩咐了人給刁洛安排住處。
待到他們走遠,邱先生瞧着他們的身影,然後板着臉對白朮說道:“白朮,這人是怎麼回事?我瞧着他和小姐之間有些不對勁。”
“聽小姐說他名喚刁洛,再多的,白朮也就不知道了。”白朮沉着地應對。
邱先生面上浮出一絲深思,他琢磨道:“難道真的是他,沒想到他還活着,不過他接近小姐究竟有何居心......”
白朮笑道:“邱先生認識那位公子?”
“宵小之輩罷了。”邱先生沒有細說,反倒是問道:“他和小姐如何認識的?”
“這我便不知道了。”
邱先生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嘴倒是緊,哪一年也不能撬出半個字。瞧你隱着瞞着是對小姐好,還是害着小姐。”
“邱先生您明智一生,爲何在這些事情上總是犯糊塗呢?”白朮沉穩地笑:“無論好壞,我都是小姐身邊的人,論情論理都不可能言論小姐。”
邱先生倒是笑了,揮揮手示意他離開:“行了,行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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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知州剛回到府邸便聽到邱先生說起曲菲回來的事情。
麴生陶一面摘下官帽,一面呵呵笑道:“回來了?小姐在房中?我待會去瞧瞧。”
邱先生神色中帶着凝重的意思,他嚴肅地說:“老爺......小姐帶回來個男子!”
“男子?”麴生陶摸着鬍鬚,讚賞地點頭:“小姐年歲也不小了,得個知心如意的郎君也是妙事,不錯不錯。”
邱先生有些不滿地皺皺眉:“老爺,您應該過問一下那人的情況,我覺得那男子不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麴生陶捧着個茶壺,滿不在乎地說:“此話怎麼講?”
“那男子名喚刁洛,曾經是極樂宮媚殿的人,美色惑人,殺人無數,壞事做盡。”邱先生皺起眉,思量着說,渾然忘記他也曾經殺了不少人。
“英雄不問出生,只要菲菲喜歡便行了。”麴生陶豁達地說。
“老爺,您不知道極樂宮是什麼地方!您想想那刁洛閱人無數,千人枕萬人睡,小姐冰清玉潔,您放心得下?”
麴生陶點點頭:“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然後便端起杯茶喝了一口,哼了幾句曲子,悠然自得。
“老爺,您是不是應該和小姐聊聊?”邱先生咳嗽一聲,提醒道。
麴生陶和藹地笑道:“不急,菲菲心中自有一筆清楚賬。”
“小姐年幼,哪裡懂得這些事情。”邱先生嚴肅地說。
麴生陶瞧了他一眼,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摸樣:“莫急莫急。邱先生,我明白你自幼看着菲菲長大,心中關心她,但是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便是館虹在世,她也會同意我的想法。”
邱先生嘆了一聲,無奈地說道:“......話雖如此,您還是應該找小姐聊聊,好歹知根知底。”
兩人正說這話,門簾被掀起,飛奕披着狐裘走了進來,淺笑道:“爹。”
“喲,乖女兒,回來了?”麴生陶樂吟吟地招呼道:“來,讓爹瞧瞧你瘦了沒有。”
“爹和邱先生剛纔在商量什麼呢?”
麴生陶想起了邱先生的話便笑道:“你帶回來的那個男子呢?起碼要讓爹見一面吧?”
“他出門去了。”飛奕說着,刁洛似乎是去處理玄術三老的事情了,他心高氣傲,自然不會讓這些事情連累她。
飛奕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邱先生:“爹,這是邱先生讓您說的話吧?您就不要管這些事了,我自由分寸。”
“行,爲父信得過你!”麴生陶爽快地同意了,然後說道:“不過,明日有個年會需要攜帶家中的女眷,你便隨同爹一起去吧。”
飛奕有些不樂意:“不是說休養在外嗎?”
“這次可是在宋伯伯家,你不想去瞧瞧宋家那俊俏的公子?”麴生陶忽然想起一事:“哎,可惜了,常州誰人不知道宋家公子鍾情於你,現在你倒是拋下他另得佳婿了。”
“爹,你明知道那是宋翎惹下一身風流債時候推脫的言辭,你還當真了?“飛奕漫不經心地說着。
“知道知道,爹這不是在逗你麼!”麴生陶說道:“但是,你宋伯伯那裡少不得去一趟。”
飛奕撇撇嘴。
夜晚時分,刁洛纔回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飛奕微微一怔。
刁洛卻沒容得她猶豫,直接抱住她,埋首在她的烏髮間,低低地說:“不用多久事情便會結束了,到時候我答應你絕不殺一人。”
他的擁抱很緊,緊到令人無法呼吸。飛奕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明白了,我們坐下好嗎?”
刁洛擡起頭輕輕一笑,放開飛奕拉着她坐下:“邱先生,沒那麼簡單。”
飛奕微微笑道:“你多想了,邱先生在我家待了好多年,可以說他看着我長大,說來他也算是我的家人了。”
“我不是說他有壞心思,只是......他不簡單。”刁洛想起邱先生見着他時候那老謀深算的樣子,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邱先生便是秋閒生。
萬骨窟,金銀爲塵,惡人閒生。
傳聞中,秋閒生曾經是江湖富商柏玉唐的謀士,幫助柏家斂財聚富,後來喪盡天良殺主奪財。
秋閒生是個財富萬貫的人,得其人頭者獲名,得其寶藏者得利!
對於這兩者,刁洛都沒有興趣,他想着的是爲何秋閒生會呆在常州知府的府邸中隱姓埋名地當一名總管......
“邱先生是如何進入你家的?”刁洛笑盈盈地問。
“這我便不知道了,我爹喜好交友,江湖中朋友也有好些,邱先生就算是什麼深藏不露的人也無妨。”
“我娘也是江湖中人,想來邱先生要麼是我孃的友人,要麼是我爹的友人。”飛奕笑了笑,解釋道。
刁洛親暱地摟住飛奕,只覺安寧,他望着那片黑夜,輕聲嘆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便好了......”如此平靜美好的生活,便這麼一直到永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