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神,小二已經將我們的晚餐端了上來,身後有人也在呼喚小二,吵嚷聲不絕,幸好這客棧的小二不止一個,我忙道:“小二哥,還有客房嗎?”
小二已經從初見我容貌的驚羨中平靜下來,忙道:“正空出了一間,您二位的運氣真是好。”
“那先幫我們定下吧!”我鬆了一口氣,掏出一錠銀子:“我們怕是會住上幾天,房錢和飯前一起結算好了。”
小二嘻嘻笑道:“明白!來落馬鎮的人,哪位不是要住上幾天的呢!若非前面那位大爺得了通關牌子剛走,您二位要入住一間上房,怕是難了!”
我心下想着,果真如馬伕所言啊!可見近年來,尋找落馬鎮的人不少?虧我這些年以爲東昭國清平盛世,卻原來寧靜的表象下面,暗潮洶涌的很!各個幫派的勢力,層出不窮……
小二已經退了下去,我和槐兒端起飯碗用餐,周遭不斷有此起彼伏的聲音,卻聽我身後有中年人的聲音,嗤笑的對旁人道:“……平西大將軍在月前便率領了五十萬將士鎮守龍門關……糧草押送可是大難了,前幾日還是我家叔公給了他薄面的,不然五十萬將士可要餓肚子了!”
又是平西大將軍?我一時想不起來,東昭國的平西大將軍是誰?卻聽另一個聲音,帶着討好道:“那是,那是!所以,在下千里迢迢來到落馬鎮啊,求得一個棲身之地,駝子哥,請您引薦一下何爺,可否?”
“金老闆,咱們也算是老交情了……”那被稱爲‘駝子哥’的,聲音慢慢輕了下去,我太熟悉這種語氣了,估計是收受了好處!
平西,聽這個名字就是專門爲了西邊的戰禍而封的大將!恰巧小二送房門鎖匙過來,我輕聲道:“小二哥,平西大將軍是誰?”
小二一陣愕然:“兩位不是東昭國人嗎?就算不是東昭國人,也不會沒聽過平西大將軍啊!”
“喂,你囉嗦什麼?還沒回答……公子的話呢?誰是平西大將軍啊?”槐兒催促道。
小二還未答,鄰桌有人道:“還有人連平西大將軍都不知道的麼?那可是當今的三王爺,當年剿滅藍氏逆賊餘黨可是立了大功,深受皇上器重呢!”
那一聲應起,旁邊的人也隨即連上了話題,我忙拉過槐兒背對着店堂裡的人!小二也被人叫了去,我心中卻想起當年九皇誕見過的人,是那中年而魁梧的三王爺昭清嗎?原來藍剛死了,昭玄皇帝把兵權交給自己的哥哥了?
恍然想起,冷然曾經稟過冥無戈,東昭國諸王已經分置了兵馬,想來從藍剛一死,昭玄皇帝便吸取了先輩的教訓,已經分散了兵權!
“你聽說了嗎?西岑汗王殺了皇上派去的和使……”我身後有人竊竊私語道。
“聽說了!都說兩軍交戰,不殺來使,西岑汗王太不顧我天朝威嚴了!聽說皇上大怒,近日龍門關又增了幾十萬兵馬呢!”
“西岑汗王殺的是和使嗎?那明明是雲州的巫師啊!”另有人插言道:“你們這些外鄉人,盡道聽徒說,落馬鎮可不管當今聖上,西岑汗王的……”
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被這一聲牛氣的聲音打斷,那些人忙賠笑道:“焦哥說的是,也只有落馬鎮能享受清平之樂了……”
“焦家二哥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被殺的巫師,可是替聖靈女管制雲州的大巫呢!聖靈女可是東昭國皇帝的貞貴妃啊!那大巫也就相當於替皇上出使西岑,皇上還親自給那大巫送行了呢!”一個女子的聲音嬌道:“他們外鄉人也沒說錯什麼喲!”
但聽焦哥的聲音,有些氣惱的冷嘲道:“原來是梅家的瘋子,我還道是誰呢?就你知道的多?”
只聽‘啪’的一聲碗碟摔碎的聲音傳來,讓這喧鬧的店堂靜了靜,那女子的聲音道:“焦家二瘸子,沒大沒小,活得不耐煩了?”
我被這突然的氣氛驚了一下,店堂靜得無人出聲,我偷偷回身朝外看去,只見一個蜜色肌膚的年輕女子,頭飾數根金銀簪飾,腰間掛着紅綠相間的寶石珠鏈,撲扇的大眼睛,狠狠的盯着店堂內的年輕男子。
其實她長得也不難看,可是她渾身上下的裝扮,卻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就好像暴發戶的女兒,深怕旁人不知道她家有錢?
“怎麼着?本少爺就是活得不耐煩了,你能搭把手,送本少爺上天庭嗎?”青年譏笑道。
那女子忽然手上一撥拉,腰間的五彩珠鏈已經握在手心,鏈子嘩啦啦轉悠起來,哼道:“那你就試試,我姐姐新制的五彩石!”
“瘋子……你還真要對本少爺動手?”焦哥面色一白,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珠鏈。
那女子蜜色的臉龐仰起,嘴上發出嬉笑聲:“你不是想要上天庭嗎……”
我眼見這架勢,怕要大打出手,卻聽這時有人喊道‘何爺來了!”
不過一會兒,蒼老的聲音道:“好啊!今日東昭國皇帝出了皇榜,嚴禁西岑國人和北真國人來東昭國地界,擅自出城和入城的都以通敵定罪!你們兩個,莫不是也要讓爺定規矩,梅家和焦家不得往來善緣客棧麼?”
店堂內的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花白短鬚的老者,一身金壽紗錦袍,眉骨清癯,眼神頗爲凌厲的朝二人瞥去!
“何爺,您今兒怎麼也在啊?”那個梅家女子忙放下手中的珠鏈,傻傻笑道。
我一怔,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其中一位‘爺’?我忙在意起來,原來這客棧是何爺的產業?這也太運氣了吧!
“何爺,您老不是去鬼莊了麼?今日出皇榜這種國事,您也這麼快知道了?”那焦哥也換上一副笑臉,討好道。
何爺看他一眼,手捋短鬚道:“如今天下這麼亂,還有什麼國事家事的?局勢一天一個變幻……焦家二小子,你可長點記性!這皇榜出來後,日後不能出關而想借過西城關的人,定然更多,你們不要動不動惹事!”
“是!”那焦哥忙點頭道:“侄兒,一切聽何爺差遣!”
“哼,你老子自會差遣你,你別油嘴滑舌,也別來我這裡折騰!”
何爺說完,左右看了一下,店堂裡原本喧鬧的人,都欣喜又敬畏的看着何爺,被何爺目光對上的人,都不住的朝他點頭微笑,似乎真見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
那何爺卻是冷漠的朝外走去,我這才發現,門外已經立了不少勁裝大漢!忽聽何爺的聲音傳來:“梅家丫頭,你心裡若是氣悶,夜裡去要了那二小子的命……若是動了我店裡的一桌一椅,可別怪爺我……不給你們梅家留情面!”
這何爺一番話說完,人影幾乎已經消失不見,原本喧譁的店堂一時還沒回過勁來!我不得不感嘆,那何爺真是高手啊!和當日十里南亭的空名先生,千里傳音差不多!
終於,那梅家姑娘指着那焦哥道:“今日亥時,你我在祠堂前動手,不敢的話,現下就磕頭,叫三聲姑奶奶!”
“呸!誰怕誰?”焦哥眼神閃爍,朝外走去。
那梅家女子也隨即朝另一個方向走了,店堂霎時靜了下來!衆人一時怔怔的,只聽一個聲音幸災樂禍道:“明日又有好戲看了!”
我看過去,卻是一個駝背的男人,臉上掛着邪邪的笑。他對面坐着的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人,討好的笑道:“駝子哥,那位……就是您的叔公,落馬鎮的大爺麼?”
駝子點頭道:“是哪!要不,那兩個傢伙能這麼老實?金老闆放心,你這麼懂得孝敬,叔公那裡我會幫襯你的!”
卻原來這駝子是何爺的親戚?沒想到這落馬鎮還真是熱鬧,那馬伕說得沒錯,估計這裡的人都是親戚了!一下子就全碰上了!
“那是,那是……那今兒我就將厚禮送去,”金老闆忙點頭,喜笑顏開道:“沒想到何爺已經回來了,我還以爲要很久才能見着呢!”
“是啊!叔公怎麼回來了?他昨日才被鬼爺傳喚,難道那些找桃花夫人的,都走了麼……笑真,過來!”那個駝子似乎恍然想起道。
駝子的聲音未落,我心裡咯噔一下,槐兒也訝異的看我,櫻脣動了動,我忙對她做了個噤聲動作!
但聽小二的聲音道:“駝子哥,啥事?我忙着呢……”
“笑真,何爺今日怎麼離開鬼莊了?難道那些找桃花夫人的,都走了嗎?”
“定是走了吧……都說桃花夫人如今在西岑國呢?”小二似乎又跑開去了。
我正自發愣,駝子和小二笑真的對話,卻霎時掀起了一個八卦話題,只聽有聲音隱隱傳來:“我也聽說桃花夫人在西岑國……你知道西邊的戰事,爲何越來越不可收拾麼?聽說啊,西岑王如今美人在懷,對她寵愛的緊,定然要幫她報仇雪恨了……”
“胡說!那桃花夫人,明明是北真妖孽的寵妃,聽說她被北真國妖孽國主救走了,我小時候就聽老輩的商賈說過,那北真國妖術最多,妖風一刮,就把桃花夫人帶回去了……”
“去去去,桃花夫人是那黯冥宮主人的夫人,你不知道嗎?聽說那黯冥宮可厲害了,連東昭國聖上都要給他幾分薄面的……”
我心中一緊,原來黯冥宮早已站在了風口浪尖上了嗎?三年前,眉姑娘讓我慎言黯冥宮,如今短短几年,人們都茶餘飯後的談論了?
“那你們說,最近那些找桃花夫人的,是哪裡的人?”忽然一個聲音問道。
霎時,店堂又紛雜了論起來,有人說是北真的,有人說是西岑的,也有人說是黯冥宮的……甚至還有人說是南音國的,因爲桃花夫人是南音國公主的情敵!
結果最後得出的結論,來落馬嶺找桃花夫人的,衆人竟猜測是東昭國的人,說是東昭國新出的皇榜,邊關戒嚴,就是怕桃花夫人通敵叛國!聖靈女是神的女兒,不會放任妖孽禍亂?而桃花夫人要出關,如今怕只有西城關一條路了!
我心中發涼,若是我往別的關口去,就憑我額上的烙痕,就是死罪了吧?可笑的是,我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可是竟有人,先我一步追到落馬鎮了?
“公子……”槐兒湊近我,驚急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一怔,微閉了雙眸,原來我眼眸又開始異樣了嗎?我竭力靜思,卻是引來滿心的不甘!心口隱隱作痛起來……
我慢慢平靜下來,已經沒了再吃下去的胃口,我欲說回房歇息,卻聽身後那駝子又道:“不過,金老闆別急……近些日子,鬼爺還忙着新夫人的事,叔公怕是不大有空理會你的事。”
那金老闆‘哦’了一聲道:“卻不知,新任的鬼夫人是誰?”
駝子輕笑道:“這事兒啊,叔公也想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金老闆的聲音霎時沒了,似乎有些尷尬!我想起馬伕說過,上個月鬼爺才死了國色天香的夫人,原來現在又要選新夫人了?
不是說,鬼爺以前爲了體弱的鬼夫人,還要挖別人的心做藥引嗎?如今夫人才死了一個月,就要選新夫人了?我心中酸澀:男人,就這麼快忘情的嗎?
我慌忙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會的!那是別的男人,這個時空有太多美好的男子,不是嗎?
拓跋離,他救了我,卻入了寒冰地獄……他重承諾,他是那一諾千金的男子!
昭牧,他千里護我,他那麼長情……他重感情,他是視情意比生命還重的男子!
無戈,我只記得,你曾經執起我的手,對我說愛……你去哪裡,我去哪裡,你怎麼可能忘了我呢?
可爲何,我如此酸澀,如此心疼?
身後那金老闆的聲音隱隱又道:“……那個洛爺是誰?好像在落馬鎮很有地位……”
“洛爺,是鬼莊的貴客……你問這些做什麼?”駝子有些戒備道。
金老闆呵呵一笑:“不瞞駝子哥,在下和洛爺是同路來的,照過面……後來看到有人接他上鬼嶺,卻不知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