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把這些都安排好了又去見方老太太,方老太太自從得知信後就躺在牀上,雖請醫來瞧,可是方老太太還是飲食不進。聽見方太太進門的聲音,方老太太的脣動了動並沒說話。方太太走到她牀邊坐下才道:“婆婆,老爺沒了,虎哥兒還小,媳婦想着把家分了吧。”
分家?方老太太的眼頓時睜開,坐起身看着兒媳婦,過了很久纔開口說話:“我兒子屍骨都沒寒,你就想着分家。怎麼嫌我這個老太婆礙了你眼,想把玉蘭趕出去嗎?”方太太早料到方老太太會這樣說,方老太太剛坐起身方太太就跪下,等方老太太說完話後方太太就道:“婆婆,媳婦嫁進方家快三十年,難道在婆婆心裡就是那麼一個蛇蠍心腸的人嗎?”這句話問住了方老太太,當年舊事涌上心頭,方老太太的脣緊緊抿起,看着面前兒媳,方太太雖跪在那裡卻脊背挺直眼神全無一絲懼意。
方老太太長出一口氣才道:“你既不是蛇蠍心腸的人,那自然曉得這個時候我們一家子只有擰成一股繩才能擋住外面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你此時提議分家,豈不是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媳婦,我總覺得你沒多少才幹但覺得你還能顧全大局,哪曉得這時候連大局都不顧全了。”
方太太等方老太太把話全說完才道:“婆婆說的的確沒錯。但婆婆您要知道,咱們家雖說兒女不多,卻比別人家都要難辦一些,容安是義子,玉蘭是外甥女,虎哥兒銀姐兒都非一母所出。現在這份家業,明明白白要靠着容安來保全了,可做生意沒有千日賺永不虧的理。若真有一日容安做生意吃了虧,家業消乏了,別人只會說是容安從中取利,故意爲之,絕不會說是做生意有虧有賺。縱然家業沒有消乏,等虎哥兒長大把家業給他,也會有小人在那故意造些容安這麼些年誰曉得從中賺了銀子的謠言。婆婆,世上哪有千日防備別人的理?倒不如趁這時候把家業各下分開,虎哥兒容安各自一份,銀姐兒的嫁妝也備出來。到時任憑出了什麼事,只要把這紙分家文書拿出來,誰也不能多說一個字。”
方老太太的脣還是抿的很緊,聽到方太太后面那些話已經帶了哭腔才輕聲道:“你說的有理,可是這家要怎麼分?旁的不說,虎哥兒怎麼說都是你兒子,按說這份家業是要他全部承擔纔是。可我也曉得我們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外面要靠容安支撐,容安又是玉蘭的女婿,家業總要分他一些。”
方太太心裡早有了打算:“婆婆,媳婦心裡已經想清楚了,這城裡的鋪面和家裡現有的這些現銀子還有鄉下的地土,就全分給虎哥兒,再從中拿出兩間鋪面和五千銀子給銀姐兒做嫁妝。銀姐兒年紀還小,到出嫁總還有十來年,那兩間鋪面每年的出息也不要花費了,看有合適的地土給她買了做嫁妝。下剩外面的那些生意,就全歸了容安。”
方老太太仔細算一算,這樣的話,方家七成的產業都歸了虎哥兒,剩下三成是石容安的,至於銀姐兒,雖只有兩間鋪面和五千銀,但方家頂小的兩間鋪面的出息每年加在一起也有七八百兩,遇到合適的田地就買的話,那到銀姐兒出嫁也有千把畝良田了,這樣一份嫁妝可謂是十分豐厚。
把帳算清楚了方老太太才叫方太太起來:“你起來吧,這主意也不算錯。等容安回來就這樣辦吧,只是總要有個見證,他舅舅……”方太太已經打斷方老太太的話:“我哥哥他本是沒什麼主意的,還是算了。”
方老太太沉吟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接着就道:“既如此,總是要葬進祖墳的,到時就請族裡人做了見證吧。”方太太應是正待告退,方老太太已經道:“這會兒你和我說說話,我倒餓了,讓她們給我拿些吃的來。”方太太應是後就看見桌上還擺着飯菜,忙上前摸了摸,見除雞湯外其它都冰涼了,只得打了碗雞湯先過來喂方老太太,又喚進丫鬟讓她們趕緊讓廚房做些粥和精緻小菜過來。
丫鬟應了就趕着把那些飯菜收走,方老太太一碗雞湯下肚才道:“你趕着分家,其實也是怕容安掌管這份家業,久而久之,錢財動人心,難免會生出幾分別的念頭來。是不是?”方太太把碗放下,沒有說話只微微點頭,但很快就又道:“婆婆,媳婦知道容安是個好孩子,可是親兄弟尚且明算賬,更何況這些呢?”
方老太太嘆了聲:“其實,也怪不得你,如果當年我對霧娘沒有那麼好,或者你也不會想的那麼多。”自從羅姨娘被遣走,這個名字就成爲方家的忌諱,沒有人會主動提起,更不會在虎哥兒面前提起,方太太垂下眼,勉強笑一笑道:“婆婆,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方老太太搖頭,接着又點頭,丫鬟已經端着小菜和粥進來送到方老太太面前,方老太太端起粥碗,看着方太太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也該起來了,躺了這麼些天,骨頭都躺疼了。這個家,可還要繼續下去啊。”
方太太應是後就告退,先去邱玉蘭那和要分家的意思說了,邱玉蘭也似方老太太一樣先是疑惑不解後來又瞭然。方太太握住邱玉蘭的手:“玉蘭,並不是我……”邱玉蘭反安慰方太太:“舅母,我明白,自古財帛動人心,預先說好分好了,倒比現在糊塗着好。不然等虎哥兒長大娶妻後,如果那時候再分,難免就會有人說三道四,到那時就算我們夫妻一分銀子不從這裡帶出去,還會被人說不曉得背地裡私藏了多少東西。”
方太太的淚不自覺地又下來:“玉蘭,你這樣說,你舅舅也沒白疼你一場,其實原本我想分你們一半的。畢竟方家起家的銀子從哪來的我不是不知道。”邱玉蘭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小姑娘,聽了方太太這話就笑道:“舅母,人都是有私心的,若今日舅母真要分我們一半,我倒會覺得舅母包了什麼禍心,偏着虎哥兒纔對。況且,雖說起家的銀子從何處來,但方家能起家也是舅舅連年辛苦才得來的。”
方太太把邱玉蘭的手握在手心:“好孩子,你真是個好孩子。”邱玉蘭淺淺一笑:“若沒有了舅舅,我這一生哪有這麼好的日子過。我娘生前也說過,她就算再怨外祖母,只要看見我就覺得值得。”那個在邱家那樣泥潭似的地方依舊能心存善意的娘,若她還活着,定不願自己和虎哥兒爭那些產業。自己是孃的女兒,自然要聽孃的這話,況且在邱家又不是沒看見他們拼命爭搶,結果呢,現在那些爭搶的產業也不知道落在誰手上,但一定不在當日那些參加爭搶的人手裡。爲了爭搶那些產業算計了個透,家人之間彼此敵視,最後大廈已傾,竟無人支撐。邱太太若知道結局如此,她會不會不爲兒子爭這些而是把兒子好好教育成人?大抵是不會的。
方老爺的靈柩在二十天後抵達這邊,那日方老太太帶着兒媳孫兒們出城相迎,但看見靈柩在眼前出現,方老太太又是一場痛哭,用手拍着棺材喊兒子快些起來,石容安披麻戴孝跪地請方老太太節哀。方太太左手牽了虎哥兒,右手牽了銀姐兒,帶着他們跪在靈柩前,只說得一句:“老爺,我定會把這雙兒女養大成人。”就哭得幾乎暈死過去。
石容安見義母也這樣痛哭,膝行到方太太面前道:“兒子已在義父靈前發誓,定會護住弟弟妹妹們,還請義母安心。”方太太放開牽着銀姐兒的手,手撫上石容安的臉:“好孩子,以後你弟弟就要由你多多照看了。”石容安也已哭的涕淚交流,一家子足足哭了小半個時辰,纔有各自上了車轎,在後送方老爺的靈柩進城。
本地風俗,客死異鄉的人不能在家裡停靈,方家大門口已經搭起一個靈堂,方老爺的靈柩安放在這裡,等候着人來弔唁上香。
連日的奔波和傷心已經讓石容安面色憔悴,雙眼深陷,翩翩少年郎已不成樣子了。方太太等安頓好了瞧見石容安這樣,那淚又往下流:“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媳婦這些日子帶着身子幫我忙碌,今日不好出來迎靈柩,你回去瞧瞧她吧。”石容安也有一肚子的話要和邱玉蘭說,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