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見邱玉蘭久久不說話,還當自己說錯了,小心翼翼地叫聲姑娘,邱玉蘭的手已經拍在掌心:“你的話,倒讓我明白了一些道理。”說着邱玉蘭側頭一笑:“或者你沒看過那麼多書,心思又純纔會這樣。”
自己的心思純?小玫皺眉:“可我瞧着姑娘,心思也很純啊。”不一樣的,邱玉蘭不打算繼續和小玫說下去,只是換了話題:“表哥新定了親事,我這個做表妹的也該送些賀禮,你覺得送什麼東西好?”既然邱玉蘭不想說,小玫也就出起主意。
日子轉眼就過了十來天,眼看着端午節就在面前,今年端午方太太已打點好了一份給林家的節禮,比往年豐盛許多,讓石容安親自送去林家。
石容安領命而去,到了林家門前遞進帖子去,過了很久纔有人出來迎接:“石爺請往裡面去,家老爺已在廳裡等候。”這話有些不對,雖說沒換過庚帖,可按了習俗,那根釵一接,兩家就定下親事,可改稱呼了。
石容安心裡雖嘀咕但面上還是帶笑進去,來到林家廳前,林老爺已下階迎接,石容安忙上前幾步行禮,口稱岳父。林老爺的眉微微一皺扶起石容安道:“賢侄不必多禮,我和你父親義父都相交多年,雖從沒見過你,卻是視你爲子侄。”只是賢侄而非賢婿,石容安心裡更奇,難道說林老爺不同意這門親事?可是既要給女兒定親,他們夫妻自然也是商量過的,心裡這樣想石容安面上越發恭敬地道:“禮當如此,小婿蒙岳母不棄定下親事,本該……”
林老爺已經擺下手:“尚未換帖,這親事一說又從何說起?賢侄,我曉得你青年才俊,必不缺媳婦的。小女陋質不堪爲配,當日送來的釵今日還是原樣送回。”說着林老爺一揮手,已有個婆子捧了個匣子出來,這匣子裡放的就是方家送來的兩支釵。婆子身後還跟着個丫鬟,手裡託着四匹錦緞,兩人把東西送到石容安面前。
石容安哪裡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臉色頓時就變了,林老爺的手摩挲着指上的戒指:“賢侄,你無論相貌人品都是上上的,能有你這麼個女婿,我也十分歡喜,可是……”林老爺含糊一下就道:“今日之事要怪你就怪我,休要怪我太太,她也是一片美意,哪曉得背後還有這些事情。”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石容安雙手緊握成拳,努力讓面色平靜下來:“姻緣一事,自有緣分,只是小侄不明白,背後到底有什麼事?”英俊的少年雙手握拳極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發火,看在林老爺眼裡有些不忍,畢竟和石老爺也曾有過來往。想了又想林老爺終於開口:“賢侄,不過是婦人家的話,說賢侄你是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這四個字吐出來,廳裡猛然變冷,屏風後面似乎傳來嘆息。石容安彷彿又回到兩年前,那時父親去世不久,自己重病纏身,岳父前來退親,那時他也是這樣說的,克父克母守不住家計的不祥之人,怎能娶自己的愛女?
嘲笑彷彿又撲面而來,石容安後退一步,心中掠過的不是兩年前的憤怒和驚訝,代之的是蒼涼。林老爺已經站起身,把匣子和那四匹錦緞塞到石容安懷裡:“賢侄,當年我和你父親也曾有過來往的,定了親我也很歡喜,只是女兒不是我一個人的。罷了罷了,說這些也沒用,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你去別尋別家閨秀吧。”
林老爺在那絮絮叨叨的話石容安大半都沒聽進去,努力讓心緒平靜下來石容安才道:“小侄告辭。”說着石容安一步步往後退,見他一副灰心喪氣深受打擊模樣,林老爺心裡着實不忍,叫過旁邊的管家:“你好好地送賢侄出去,好生安慰了。”
管家忙應是扶了石容安往外走,林老爺坐回位子上開始唉聲嘆氣起來。林太太已從屏風後轉出來滿臉不歡喜:“瞧瞧這人品,遍城哪家能尋得到?我還叫人去打聽過,說他對生意上的事極在行,到時有我們和方家幫忙,何愁不富?”
林老爺丟了這麼個女婿心裡也不高興,嘆氣道:“罷了罷了,都已過去了,難道還要我叫回來重新許?”屏風後面又轉出一個婦人,就是林六姑娘的生母曾姨娘,看見她林太太面色頓時不悅,冷冷地道:“都遂了你的心退了親,你還不快些回去,怎麼又出來?”
曾姨娘眼裡頓時有淚,委委屈屈地道:“妾身曉得太太不願退親,可是妾只有這麼一個,就算不望着她富貴榮華,也想平平安安過了那麼一世。那不祥之兆是鐵板釘釘的,六姑娘從定親後,沒兩天就病在牀上,到現在都沒好。連請來的名醫都不曉得到底病在哪兒。”
林六姑娘頂天了一分病九分裝,換了幾個醫生都說這病來的蹊蹺,似風寒又不像,只有慢慢歇息吧。從林六姑娘躺到牀上之後曾姨娘就成日在林老爺面前哭哭啼啼,說自己命苦也就罷了,女兒哪能再嫁給那種克父克母說不定克身邊所有人的不祥之人?
林老爺不信,說了幾句婦人之見這種事哪能信得?但林六姑娘病情竟越來越重,到後來竟是成日昏睡只喝幾口水,連粥都要灌進去。再說石家的事衆人也都知道,石容安六歲喪母、十四歲喪父,之後就是家業四散、被人退親。當時就有人說石容安是不是克什麼,不然怎會遇到這些事?林老爺那顆心也不由被磨得轉來,徑自去和林太太說要退親,林太太見丈夫要退親,倒被氣的差點頭疼:“罷了,女兒雖不是我生的,我看她姨娘素日恭敬份上,這才費盡心機尋了這麼一門親,哪曉得現在有這些話傳出來。罷罷罷,這婚事還是你操心去。”
林老爺見太太生氣,忙說了許多好話,又說林太太自己也有孩子,就當體諒做孃的心。說來說去,林太太最後鼻子中哼出一聲,算是同意退親。現在見曾姨娘又這樣做作,林太太心中更怒:“你也別在這哭了,還不回去好生照料六姑娘。再細細尋摸着,六姑娘該配個什麼樣的人家?”
曾姨娘明白林太太生氣了,眼望向林老爺越發委屈地道:“老爺,奴不過……”林老爺見曾姨娘眼裡又要有淚出來,當年曾姨娘進門時候那雙眼沾了淚就越發俏了三四分,林老爺是十分喜愛的,也寵了那麼些年。不過現在曾姨娘已經年華漸老,那雙曾讓人着迷的眼現在已經乾枯,林老爺揮手:“別說了,聽你太太的回去照料六姑娘吧。”
曾姨娘的委屈更甚,手抓着帕子看向林老爺,林老爺嘆了聲:“好了,六姑娘的婚事我會放在心上的,怎麼說她也是我女兒,難道我不心疼?”曾姨娘面上這纔有些歡喜,行禮後匆匆退出。
林太太已經怒道:“我都這麼大年輕了,不是醋她們,這多好一樁婚事,偏偏就……”林老爺拍拍妻子的肩:“我也是爲了你,要是真嫁過去有個什麼,別人會怎麼說你?說你故意對庶女不好?”林太太滿腔的怒火被林老爺這話說的煙消雲散,瞪着林老爺道:“就是你當年擡了這麼多人進來,要少那麼一兩個,我也不用這麼操心。”
林老爺呵呵一笑拍拍林太太的肩:“太太辛苦了,六丫頭的事你還是放在心上,畢竟她不定親,七丫頭也不好說人家。”提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林太太微嘆一口氣就道:“我知道,其實六姑娘和她姨娘心裡想什麼我怎不知道?但她挑人家人家不也在挑她?”林老爺只點頭不說話,林太太沒再抱怨只起身往後面走:“這會兒只怕六姑娘的病也就好了,能吃得下東西了,曾姨娘也不用哭了。”
林老爺呵呵一笑沒接話,只是用手摩挲着戒指,可惜,真是可惜,那麼清俊的一個少年,也還有四五千銀子的家業。可惜曾姨娘只瞧得見眼前,自己太太雖眼界比姨娘要稍好一些,但還是差了那麼一些,不然把七女兒嫁過去也盡能配。不過爲了耳根清淨後院安寧,林老爺還是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人到時會便宜誰家女兒?
石容安走出林家宅院,只覺無處可去,不祥之人?石容安用手擦一下不知什麼時候眼角滲出的淚,總有一日要讓這些人都知道,所謂不祥之人不過是愚見,自己會重把家業復興報義父義母的恩德,而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淪落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