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姑娘面色煞白,冷汗差不多都要出來了,若汪太太的姑婆是嫡出,就算死了丈夫娘家也會幫她打算的,而不是任由她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全不照管。想到這林六姑娘的面色更白,自己要嫁的石容安正經說還沒有那姑婆嫁的好,石家家產已經沒了,要靠的是方家的幫襯,可方家能幫到什麼時候?再說方家自己還有兒子,至於自己這位嫡母?林六姑娘盯着她,現在說的好,到時全不照管也屬平常。
自己可比不得有些姐妹還有同胞兄弟,自己姨娘可只生了自己這麼一個,難道嫁過去後靠着自己嫁妝坐吃山空,甚至後人要嫁到那樣莊戶人家?林六姑娘越想越害怕,聽到嫡母的問話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楚家,若嚷出來反會惹的人不悅,忙鬆開手溫順地道:“女兒只是今日起的早些,又忙着收拾沒有用早飯,此時餓了覺得有些頭暈。”
陳太太已經一臉瞭然地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當年啊,也是隻記得收拾自己忘記吃早飯,後來也不敢說出來,足足餓了兩頓。”方太太已送過碟點心對林六姑娘溫和地道:“先墊墊吧,等會兒也就該入席了。”
林六姑娘說了聲謝就拿起點心入口,雖然點心入口即化,可是林六姑娘心裡沒有半分甜蜜而全是苦澀,長的清俊頂什麼用?過日子最要緊的是錢財,沒了錢財什麼都不是。可這樣的話林六姑娘不敢說出口,心裡只回蕩着個念頭,怎樣才能把這門親退掉?手一伸,林六姑娘又碰到發上那支釵,心中的苦澀越發濃了,就因這麼一支釵就要定了自己的終身嗎?
看着那些談笑風生的太太們,林六姑娘神色漸漸變的黯淡,這些太太裡面也有要結親的兒子,爲何不來求自己?讓自己嫡母給自己定了那麼個孤兒一般的人?
花轎總算到了,衆人往廳上觀禮,林六姑娘也跟着去,看着新娘林六姑娘不自覺手握成拳,一個莊戶女兒還能嫁到這樣人家,自己爲何就只能嫁給一個孤兒?林太太並不知道林六姑娘的心事,只是和諸位太太們說笑觀禮又坐席看戲後就各自告辭。
回去路上方太太十分喜悅,掀開車簾瞧着外面街景,脣邊的笑容一直沒消失。主人歡喜,丫鬟也要湊趣,春柳笑着道:“石爺定了親,接着就是表姑娘了,等各自嫁娶了,那時虎哥兒也不小了,就該忙虎哥兒的事,到時太太就左邊抱一個右邊牽一個,淨享清福了。”
春柳這番話說的真真好,方太太的手輕輕一拍:“難怪都說你嘴巧,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說吧,要什麼賞?”春柳的眉微微一揚:“奴婢要什麼賞,太太歡喜,奴婢也就有福了。”她們在裡面說話,林媽媽忍不住掀起車簾往裡瞧:“春柳你這丫頭,這嘴是越來越巧了,也不曉得以後誰有福氣娶這麼個巧嘴丫頭呢。”
這話讓春柳面頓時一紅,往車裡一縮:“林嬸子在太太面前也這麼打趣人家。”方太太今日心情好,眼波一轉就道:“老林,我記得你有個兒子今年十七,瞧你喜歡春柳這勁,不如就把春柳許給你做媳婦。”
林媽媽聽了這話,顧不得車還在行走就從車轅爬進車裡:“這是哪裡來的福氣,得太太親口許親,小的先在這裡謝太太的恩典。”方太太望着春柳:“你可願意?”林媽媽的大兒子先在方老爺身邊做了幾年小廝,後來年紀大些,方老爺見他人也還機靈就讓他在鋪子裡跟着掌櫃的學做生意,再過個四五年,只怕就能管鋪子了。在方家衆下人眼裡,這就是前程大好,也有許多人家願意倒貼妝奩把女兒嫁過來,林媽媽也要挑揀一番,這才遲遲沒成。
春柳聽到方太太這麼問,一張臉頓時紅了:“奴婢的婚事,全憑太太做主,奴婢能說什麼?”這就是答應了,方太太笑對春柳:“那你還不趕緊去認婆婆?”春柳一張臉更加紅了,此時馬車已經停下,林媽媽還沒忘了扶方太太下車,方太太瞧着春柳:“叫啊,快叫婆婆。”
春柳伸出一支手扶了方太太左手聲音細如蚊蠅地道:“就讓奴婢和婆婆扶太太下車。”方太太任由她們扶着走進門,陳姨娘已經帶着人在那迎接,瞧見方太太進來陳姨娘忙伸手去接方太太,趙姨娘已經道:“春柳今兒隨太太出門,難道也喝了兩盞酒?瞧那臉都紅的不能看了。”
羅姨娘被送走,陳姨娘就顯出來了,她跟隨方老爺時間也不短,還生了女兒,知道庶女的前程可都是捏在嫡母手中,哪會像羅姨娘一樣處處和方太太爭個高下?服侍方太太越發小心,只盼着方老爺能在自己房裡多歇幾晚,若僥倖再得一個兒子,這一生也算徹底有靠。畢竟方太太再平和寬厚,哪有自己兒子靠的住?
陳姨娘的恭敬方太太是能察覺出來的,不管她是爲了銀姐兒還是爲了以後,方太太都很樂意接受,這家裡能多得幾個孩子總是好的。趙姨娘察覺出陳姨娘的恭敬,她也要爭先,只是她空有一張麪皮,論心計巧處不如陳姨娘,每想到什麼都已落了後,這句本是恭敬的話聽在外人耳裡總覺得有些彆扭。
方太太此時心裡歡喜,並沒在乎這些,只笑着對趙姨娘道:“春柳今兒也有喜事呢。”這話一出口趙姨娘的心就提起,難道方太太要把春柳給方老爺?陳姨娘瞧趙姨娘一眼就道:“春柳的喜事,只怕和林媽媽有關?” ωwш⊕ тт kΛn⊕ ℃o
方太太點頭:“果然還是你最聰明,我瞧着老林她兒子也大了,該要個好媳婦,就把春柳許給她做媳婦了。”用許而不是賞,果然林媽媽在方太太心中不一樣,陳姨娘心裡思量定了才笑着開口:“那恭喜春柳了,太太這樣體恤底下人,真是我們的福氣。”
方太太拍拍陳姨娘的手:“你我都這麼些年了,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只要各自守本分,我又怎會虧待你們?”說笑之中已經進了屋,陳姨娘服侍方太太換衣,笑着道:“太太的好心,我們若再不知道體恤,就是不知足了。”趙姨娘也忙跟着加上幾句,方太太心中更加歡喜,這纔是真正的當家主母,一家的人和事全在自己掌握之中,而不是怕這怕那。
春柳被許給林媽媽的長子做兒媳的消息很快傳遍,邱玉蘭倒罷了,那些要好的丫鬟們都約着去給春柳道喜。這院裡丫鬟可不能全跑了,小玫只讓春芽代自己傳話,等春芽走出院子小玫一轉身才瞧見邱玉蘭斜倚在門上瞧着自己。此時太陽已經西斜,陽光照在邱玉蘭身上,顯得她五官越發清晰,竟有容色逼人之感。
小玫不自覺嘴巴張大,過了會兒才道:“姑娘,您真美。”邱玉蘭站直身子走上前:“跟誰學的,這嘴也抹了蜜似的?我不過見你在這想心事,不忍叫你。是不是聽到比你小的春柳都定出去了,你也想着自己的事?”
小玫一張臉頓時紅了:“姑娘,奴婢沒有這樣心,再說,奴婢是姑娘的人,姑娘說什麼奴婢就照做。”邱玉蘭已經坐下瞧着小玫:“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我可要跟你說實話,舅母也說過,我的親事這麼兩三年總定不下來,你比我還大,不怕到時被放出去成了老姑娘不好嫁?”
小玫蹲到邱玉蘭面前:“姑娘您說什麼呢?奴婢答應過姑娘的就一定會做到。”邱玉蘭一雙眼看着小玫,想從她臉上尋出一分不甘願來,可是再怎麼仔細瞧,眼裡臉上都沒有這種不甘願。邱玉蘭勾脣一笑:“都這時候了你還不信我?”
小玫立即搖頭:“不是奴婢不信姑娘,是姑娘不信奴婢。原本奴婢也覺得有些傷心,可後來再想想姑娘的遭遇,奴婢也就明白了。”自己的遭遇?邱玉蘭淺淺一笑:“其實我的遭遇比起很多人來,也不算太過,畢竟再怎樣都有吃有穿。”
缺的只是一些別的,小玫覺得腿蹲的有些麻,用手捏一下小腿起身才道:“那日周先生說的,勞心和勞力各有不同,那姑娘以爲,勞心和勞力,哪樣更好一些?”邱玉蘭的眉不由微微一皺,這才笑看小玫:“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也這麼長進了?”
小玫搖頭:“並不是奴婢長進了,只是奴婢跟了姑娘這麼久,曉得姑娘心事何在,又聽了周先生講的一些道理,這才明白姑娘心結究竟在哪?可是姑娘,人是要往前瞧的。”縱錦衣玉食,心中還是有那怎麼繞都繞不過的坎,邱玉蘭心中頓覺豁然開朗,有些事情或者是自己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