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爺一張臉都是紅的,卻又不好出聲,畢竟這是情急之下,小玫忙把手掌收回來,想解釋卻又覺得不好解釋。反而是林三爺先開口,聲音很小:“事急從權,小玫姑娘休要害羞。”
對,事急從權,這邊還有要緊事情呢。小玫從地上爬起,方家那羣人看見石容安和林三爺都脫離了打鬥中心,轉身就要重新尋人,方老太太已經柱着柺杖站在那兒冷冷地看着他們:“毆打尊上是什麼罪名,你們一個個都想被剮死嗎?”這一聲並不大,卻讓衆人都停在那,領頭的沒料到方老太太過來的這麼快,忙上前打一拱:“嬸婆,族內公議……”
不等他說完,方老太太已經一口吐沫啐到他臉上:“放屁,誰公議的,讓他給我滾出來,別以爲我不曉得你們的小心思,不就以爲我沒了兒子孫子還小,你們想趁機分我的家業?告訴你們,門都沒有,今兒可是有人在這作證的,我這會兒就上公堂告你們去。”
小玫進方家十多年了,印象中的方老太太都是養尊處優從不說一句難聽話的,哪曉得就這一會兒方老太太竟變成市井婦人一般,不由呆在那裡。不光小玫,所有在場的人都呆掉了,方老太太已經拿起柺杖往領頭的人身上打去:“公議?我老婆子今兒就瞧瞧,是你們的牙齒硬,還是老婆子的柺杖硬。”
方老太太雖養尊處優那麼多年,當年也是下過地的人,手上力氣不是那樣從沒下過地的女人可比,只幾下就打的那人痛呼出聲,這麼多雙眼看着,他又不敢拿着柺杖把方老太太掀翻在地,怎麼說方老太太也是他的長輩。只得硬捱了幾下才道:“嬸婆,曉得您心裡有怨,可是這事做孫子的只是聽從長輩的話纔來的,並不是孫兒自作主張。”
方老太太收回柺杖眼冷冷地瞧着他:“好啊,誰說的話我今兒倒要問到他臉上,問問這是哪家的規矩,死了人不許葬進祖墳,還要毆打族弟,長輩出來制止還對長輩不敬。你們做的這些事,可真給方家長臉。”方太太陪着方老太太的日子長,曉得自己婆婆內裡可是十分剛硬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在公公死後一個****把兩個孩子帶大,還能下狠心把女兒賣掉博一把。
方家那些下人倒全愣了,方家族內那些人大都年輕,沒見識過方老太太年輕時候在族裡的風采,怎麼都沒想到一個看起來慈愛可親的老太太一板了臉和村裡那些潑婦差不多,也都愣在那。
方老太太說完話這才把柺杖擡起:“陰陽生呢?時辰差不多了,快些把棺木放下去把墳做起。”方家人來鬧事的時候陰陽生就嚇得躲到一邊,害怕被打到,這時聽到方老太太這話忙鑽出來,理理帽子拿出羅盤開始妝模作樣看一下就道:“時辰已到,起靈下葬。”
方太太把止了哭泣的虎哥兒拉過來,牽着他下跪,土工和槓夫一起動手,把棺材上那隻被綁着的公雞拿過來斬斷雞頭丟進墳裡,倒進早已預備好的石灰,這才把棺材挪過來打算把棺材放進去。
遠處傳來有人的喊聲:“住手,誰讓你們把人埋進我們方家祖墳。”方老太太轉過身看着奔來的那三四個人,除了族長還有兩個和方老太太平輩的老頭。方家族內領頭那人急忙奔過去迎着:“叔公你們總算來了,嬸婆不許孫兒說話,還打了孫兒,嬸婆總是長輩,孫兒也不敢說什麼。”
方老太太纔不管這些人,只是冷冷瞧着槓夫們:“誰給你們出的銀子,給我下葬。”族長已經跑過來,有些氣喘吁吁地道:“嬸子,族內公議,當初你家把女兒送去做妾已經……”不等族長話說完,臉上已經捱了一個巴掌,方老太太眼中滿是火地望着他們:“你們還有臉說?當初若不是走投無路,去你們家裡跪着求借也借不到銀子,我怎會忍心把女兒賣去做妾?你們這會兒有臉說丟了方家的臉,當初你們欺負我孤兒寡母,把我孤兒寡母賴以活着的十畝田收回去的時候是怎麼說的?這是方家祖墳,列祖列宗都有眼看着呢。丟了方家臉的人究竟是我這一房還是你們這些人?”
說着方老太太就大哭起來,用手指着最裡面的兩座墳:“當着祖宗的面,你們敢說出你們當初做了些什麼嗎?闖寡婦門,踹絕戶墳的事你們真當沒人知道嗎?你們不就以爲我兒子死了,孫子還小,就想把我家搞成絕戶了,你們好佔了我的產業,我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誰敢說我家丟了這族內的臉,說什麼不許我家入祖墳的話,我們就好好說道說道,當初你們是怎麼逼三嫂子再嫁的,她一個四十多的****,怎會自己起心嫁?還有五嬸子守寡三年後怎麼又生了個孩子?那個死孩子是誰的,別打量我不知道。”
方老太太越說越多,年輕些的都聽愣了,族長和那兩位都聽的滿臉通紅,想上前捂住方老太太的嘴,可方老太太不是獨自一人來的,還有那麼多的下人呢,況且又有林三爺他們這些人在。方老太太嚷罵一會兒,直把這族裡二十年前的私隱都抖出來說的乾乾淨淨,有些話別說小玫這還沒出閣的少女,就算是林媽媽這樣的也聽的面紅耳赤,竟不曉得方老太太是這麼一個吵架的好手。瞧這架勢,真是能罵上三天三夜也不住口。
方老太太罵的時候,陰陽生早指揮槓夫們把棺木放好已經蓋上土,只等把門封好,立上碑就是個墳。族長見大勢已去才道:“嬸子,都是過去的事了,您這會兒提了做什麼,我們……”方老太太罵了半日也有些口乾,又見族長說軟話,這才哼了一聲停了口:“你既然曉得是過去的事,你這會兒還來提當年做甚?我可告訴你,以後誰敢再拿我女兒去邱家做妾的事來說事,我老婆子不管他是誰,幾柺杖打上去再說。”
族長瞧了眼族內的那些年輕人,見他們一個個都面帶尷尬,一心只想着怎麼讓他們別把今日方老太太罵的那些話傳出去好給自家留一點顏面,除了點頭什麼都不敢說。方老太太這才收了柺杖,林媽媽忙上前扶住她,方老太太瞧族長一眼:“我兒子活着時候,怎麼對待族內的人我也是知道的,以後每年的這些,依舊送來就是。我就一條,別拿了我們的銀子,還想着多的,也要看自己有沒有胃口嚥下這些。”
本打算擺架子講道理的族長這時除了點頭應是再說不出別的,方老太太把柺杖一柱:“我累了,這就回去歇着。我瞧這族內啊,最該好好地請個先生回來教人讀書知道理,纔會曉得什麼樣的銀子該拿,什麼樣的銀子不該拿。”說着方老太太就叫媳婦,方太太見這邊事了已經牽着虎哥兒過來,方老太太對方太太道:“等分了家後,你讓人拿五十兩銀子回來,好好地給這族內請個先生,我瞧着這族學那位先生只怕不是太好,不然怎麼族內都學了這十來年了,還不知道道理?”
這指桑罵槐的話是一套接一套的,族長滿臉通紅,一直沒說話的兩個白髮老頭已經道:“嫂子這話我有些不懂,侄兒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嗎?怎麼又會有分家一提。”方老太太眼一斜:“虎哥兒是獨子不假,可我還有容安這個義孫,他雖沒上我方家的族譜卻娶了我外孫女。族內的情形你也曉得,我怕等過個幾年有族內長輩挑唆着我們虎哥兒,到時要把容安給趕出去壞了他們兄弟的情分,這才和媳婦商量了,把家當分開,容安拿着一份,虎哥兒拿着一份,還有給銀姐兒的嫁妝,帳都算清楚明白了,以後也就不會有人多口。”
石容安是真的沒想到方家產業自己也有份的,忙開口道:“祖母,孫兒本就受義父大恩,自當肝腦塗地,哪還能拿產業?”方老太太笑道:“給你你就拿着,這是給你的,不是你搶的,你拿着是天公地道的。”方太太也是這樣說,林三爺在旁不由心生羨慕,也笑着道:“,這是長輩的心意,石兄就別推辭了。”
都這樣說,石容安不由紅着一張臉不好說話,方老太太這才又斜族長一眼:“事情宜早不宜遲,明日就是好日子,我也不下貼請了,就請明日午時在我家立分家文書。”族長口中又苦又澀,沒從中得到好處反而還眼睜睜瞧着那些產業歸石容安一份,只得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