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這才把楚家人放出,至於如何去和寺裡道歉,哪是楚家人做的事。楚大少被捆了一日一夜,這時才被解開繩索,剛要和自己的爹孃訴下苦,楚老爺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這不爭氣的東西。楚大少本就又怕又被捆了這麼久還沒吃沒喝,又被自己爹打了一巴掌,頓時翻着白眼暈過去。慌的楚太太心肝肉地叫個不停,楚老爺看着自己妻兒,又想到許了這樣女子進門,瞧這家人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家,到時這家裡的日子還不曉得是什麼雞飛狗跳,也無心安慰妻兒,只是長嘆一聲。
這事感興趣的人,等知道楚家不得不答應娶這家女兒進門,那消息更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的滿城都是。李太太這次沒有攔着下人,而是親自把這事告訴女兒。李姑娘聽的後面還有這麼一出,想到若非邱林幾位姑娘伸出援手,只怕被裸身撞見的就是自己,那時別說自己的臉面,就是家裡人的臉面也丟的乾淨。到時就算楚家肯答應娶自己,可這樣人哪能嫁,倒不如一根繩子吊死乾淨,心裡又驚又怕,伏在枕頭上哭了一場。
李太太見女兒害怕,不免又要告訴女兒一番道理,出門也好,在家也罷,千萬別託大。見女兒點頭,又把春畫要出去,說關她幾日磨磨她的性子,再讓她做上幾個月粗活就把她配給小廝,對外只說春畫不該偷懶。
李姑娘自然答應,硬下心不去聽春畫的哀求。邱玉蘭聽她提這個,也只略略說幾句,不一時陳林兩家的女兒到了,衆人又各自談笑一番。
談笑一會兒,自然會提到這城裡最近最熱鬧的這件事。陳姑娘那日沒去浴佛節,楚家的事也是後來聽說,在那懊惱的要命,講了兩句就跺着腳道:“我怎麼偏偏就那日病了?早曉得有這樣熱鬧可瞧,別說發熱,就算是身上燒成炭也要跟了去。”李姑娘本有心病,聽了自己表姐這話不由遲疑一下,邱玉蘭已經悄悄握住她的手一下,示意她繼續說話。
李姑娘被邱玉蘭這一捏也醒悟過來,只有把自己當做外人才能和人談笑風生,不然這支支吾吾的,不就讓不知情的人心生懷疑?想到這李姑娘就道:“表姐真是的,這種事情哪有我們這樣看熱鬧的?虧的那日走的早,不然瞧見這樣的事,羞都羞死了。”
林七姑娘本打算岔開話題,誰曉得倒是李姑娘自己在那接話,她也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了這爲什麼,已經笑着道:“李姐姐這話說的對,那種事我們還是少知道的好,免得髒了我們的眼。”陳姑娘掩口一笑:“林妹妹也太謹慎了些,先別說這是在家裡,身邊服侍的人都是信得過的。就說這樣的事,我們早曉得總比遲曉得好。”
陳姑娘雖含笑說着,但到後面時候那話不由帶了幾分嘆息。座中人聽出她的嘆息,也不由跟着沉默,陳姑娘是座中最大的,已經定了親,最遲後年就要出嫁。出嫁後就是婦人,所面對的就不是閨中女子要面對的那些,家裡外面的事都要應酬得當,而最開初兩年就是要抓住夫君的心。
這些事在座少女都曾從各種人的嘴裡含糊聽到過,但總覺得自己年紀還小,並不會很快遇到。但這時光如流水,去年陳姑娘也一樣覺得那些事太遠,但不過轉眼之間,她就主動提起要知道這些事情。
邱玉蘭看着面前盛開的牡丹,少女的好年華也不過就那麼幾年,隨着時光飛逝,很快就鮮花凋謝,結子累累。陳姑娘已經笑了:“瞧,都是我的不是,讓你們都不說話,不過這種事,我們可還是要曉得些,畢竟人心多變。”邱玉蘭她們都點頭,林七姑娘的眉微微一皺已經道:“雖說人心多變,可橫豎我們有孃家,再說……”
陳姑娘搖搖頭:“林妹妹你這話就是年紀小的人容易信的,雖說我們有孃家又是明媒正娶過去的正室,可是這天下的糊塗人也不少的。”說着陳姑娘壓低聲音,李姑娘見狀,讓身邊服侍的人都退出幾步,等叫的時候再來。
丫鬟們躬身退出,陳姑娘纔開口道:“表妹,你也知道上個月我一個嫁到鄰縣的堂姐沒了吧?”李姑娘點頭:“這個我知道,我娘還去弔唁,說是……”李姑娘一個姑娘家不好說這話,臉不由紅一下才喃喃地道:“說是血崩,生下那個兒子也體弱的很。”
陳姑娘輕咳一聲:“這內情都壓着不告訴人,但只怕全城都傳遍了。這種事,我巴不得全城都傳遍才讓人曉得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這就是死的尷尬了,邱玉蘭和林七姑娘都齊齊看向陳姑娘,陳姑娘嘆一聲才道:“雖說是堂姐,但她長了我快二十歲,嫁到那家也十七八年了,只是生育有些艱難。過了三十歲才生了一女,沒法子前年給我堂姐夫納了個妾,這妾倒運氣好,過門不到一年就生下一個兒子。全家自然歡喜,我堂姐也很高興,把這兒子抱到自己身邊撫養,許是這兒子帶來的福氣,堂姐去年又有了喜,消息傳來個個都盼着這胎是個兒子。”
說到這陳姑娘停下喝口水,李姑娘已經皺眉道:“難道說這妾趁生產時候搗鬼?可是就算她生下的是長子,這嫡庶可是有極大區別的。”陳姑娘讚了自己表妹一句:“長進了,曉得轉彎了。按理是這樣的,只是這失母嬌兒,別人有意之下,又能活多少時候?”
林七姑娘已經緊緊握住帕子:“怎的能有這樣念頭,謀殺主母,這是天打雷劈的罪。”陳姑娘拍一下林七姑娘:“道理雖是這樣的道理,可是這天下不按道理行事的人多了去。”李姑娘一張臉已經有些白了:“可是就算真做了,也不可能把她扶正。”
陳姑娘冷笑一聲:“說來她也不是爲了被扶正,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她兒子今年已經兩歲,原本是家裡的獨苗,以後這些產業都是兒子的。誰知主母又有了孕,一旦生下兒子,她兒子就要後退一箭之地,況且主母有了嫡子,下人們對庶出子自然要失了照顧,這樣小小人,誰曉得能不能活到長大。而要謀死了主母,這續娶不是立即就辦的事,總要耽擱那麼幾年。即便續娶的進門後生兒子,那時她的親生子也已不小。能想出這樣膽大計謀的人怎會不盡心教自己兒子?到那時,一個年長的庶子,一個年幼的嫡出,誰知道會靠到哪邊?”
林七姑娘最爲震驚,已經捂住嘴說不出話來,邱玉蘭垂下眼默然不語,陳姑娘的聲音又幽幽響起:“只是她千算萬算,漏算了她不過是個妾,一個妾又有幾個人肯真的聽她的?等我堂哥一趕到,尋了人問過就覺出不對,於是把穩婆找到,一嚇二問穩婆就把實情說出。可惱的是我那堂姐夫還護着他心愛的妾,說這不過是穩婆的栽贓,這麼重大的事,穩婆沒有授意怎麼敢做?”
陳姑娘一口氣說完,牡丹花前已經十分安靜,不知是誰輕輕嘆了聲,陳姑娘的聲音也開始低沉起來:“雖說那妾立即就被勒死,她兒子也被遠遠送到莊上,還告訴莊上管事的,一輩子都不許那孩子出來。可是就算這樣也換不回我堂姐的命。”陳姑娘的聲音已經帶上些哭腔,邱玉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李姑娘已經道:“可就算這樣,難道女兒家嫁人還要一輩子防着婆家?”
林七姑娘已經道:“李姐姐你這話就錯了,我想着,並不是讓我們一輩子防着,只是這生產時候,身邊定要有自己人守着,除此那穩婆也要挑了又挑,尋了又尋,定不能尋那種貪財就什麼都肯做的。”陳姑娘用帕子擦一下淚就道:“我娘也是這樣說,除此娘還和我說,定要早早生下嫡子,就算自己不能生,要尋人生也要自己身邊的丫鬟來生。那樣外頭買來的人,生下兒子後或賣或讓她回孃家,千萬不能留在身邊,免得她們有些別的念頭。我堂姐,就是吃虧在心太軟,覺得那妾對自己恭敬,又和堂姐夫說的着就留在身邊,哪曉得就送了自己的命。”
邱玉蘭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妻妾之爭,在妾沒有兒子時候還不大瞧的出來,一旦有了兒子,就難免要爲了兒子爭一爭。畢竟都是一個男人的孩子,又有誰願意自己的兒子就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