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有些茫然地走進教堂,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從沒有像這樣步履維艱。
能夠進入教堂內的人大多數史蒂夫都不認識,還好有幾個熟人,比如和霍華德交好的幾個後勤處博士,他還在這裡看到了瞎眼的尼克弗瑞,少有地穿上了軍裝,像保安一樣站在大門內側的陰影裡。
“史蒂夫。”
弗瑞嘆了口氣和美國隊長搭話,又像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
黑人特工和威爾遜先生並不熟,只知道他是SSR以及後勤處的重要贊助商之一,而且和史蒂夫情同父子。
所以他來了,也許目的並不單純,但還是來了。
“尼克。”史蒂夫朝他點點頭,向着聖壇的方向張望,那巨大的棺木此時就放在聖壇上:“佩姬來了嗎?”
弗瑞搖搖頭,他也看向前排的人羣:“她今天需要去白宮見總統,列席部長級安全會議,實在走不開。”
史蒂夫咬了咬牙卻只是發出一聲長嘆,他沒有多說什麼,徑直走向前方。
棺材是敞開的,方便親人朋友們瞻仰遺容,而琴酒正站在棺材旁痛哭,不時拿起小手絹擦拭着雙眼和臉頰。
此時一個坐輪椅的光頭中年人正在和她說話,距離太遠,史蒂夫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只能看到那個人推着輪椅湊到棺材旁勉強看了看,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古怪。
隨後光頭離開聖壇,回到一處角落一言不發,在他身邊還有一個滿頭銀髮的中年人,臉色非常嚴肅,穿着一身暗紅色的夾克,顯得風塵僕僕。
隨着前面的隊伍越來越短,終於輪到了史蒂夫,而此時小王和秘客正攙扶着琴酒,她好像哭得都站不穩了。
史蒂夫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只能在褲子上擦着自己的掌心,小聲地說:“我來了。”
琴酒擡頭看了看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了就好。”
“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突然?”史蒂夫被琴酒拉着湊到了棺材旁,只見棺材裡是一具燒得半焦的屍體,穿着筆挺的西裝,躺在鮮花叢中。
一張斯萊德的大幅頭像照,被用幾枚醫用訂書針釘在屍體臉上。
他總算明白之前那光頭爲什麼臉色古怪了,這給臉上貼照片也太......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早已被悲痛充滿,顧不上那些細枝末節了。
琴酒一邊擦眼淚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昨天晚上他獨自出門,說是要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你,還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漢堡,結果卻因爲路上心臟病復發出了車禍,等到消防隊趕到,好不容易纔把他的屍體從起火的車輛殘骸中搶出來......”
小王此時適時地遞上一個牛皮紙袋,這個紙袋有火燒火燎的痕跡,還有被滅火劑造成的乾粉痕跡,上面畫着黑黃相間的W標誌,是再常見不過的威爾遜快餐。
史蒂夫用顫抖的手伸進紙袋掏了掏,取出了一個以彩紙包裹的漢堡,此時麪包已經冰涼,裡面的肉餡也流出了油脂,在紙上留下一片溼潤。
這一切都讓史蒂夫想起了以前,想起當初他和巴基到碼頭找工作,那是吃到並帶回家的就是這種,裡面是牛肉碎餡,用油煎過,這是他最熟悉不過的食物了。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經常去吃這東西,想起和巴基在一起的日子,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
而隨着回憶瀰漫,斯萊德的面龐也不斷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帶着兩人出去吃飯,帶他們去遊樂園,教給他們很多道理。
二戰時他甚至開着飛機穿越德軍封鎖到前線看望自己,在戰後也次次從各方面幫助自己。
可現在,他死在給自己送給漢堡的路上,就連屍體都燒成了這樣......
就算琴酒沒有說什麼怪罪的話,可史蒂夫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他把一袋漢堡抱在胸前痛哭,跪倒在棺材旁邊,伸手去抓屍體的手。
“這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長時間不見你,教父,都怪我......”
他像是爛泥一樣掛在棺材邊上,恨不得自己跳進棺材裡去把教父換出來,無聲地哭得死去活來。
在一旁和神父說話的霍勒威趕緊過來攙扶他:“史蒂夫,振作一點,他一直都有各種老年病,只是瞞着你沒說罷了。他的離去對我們來說都是很大的損失,他贊助我的醫院幫助沒有醫保的窮人,設立的公益基金拯救了千千萬萬的人,他是個好人。”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史蒂夫又想起了當年大蕭條時,有小半個紐約全是靠斯萊德生存下來的,他被很多人認爲是聖人。
“嗚!”史蒂夫發出了哽咽聲,他死死拉住屍體的一條胳膊不願放手。
這時霍華德出現在了史蒂夫的身邊,和霍勒威一左一右架起了他,嘴裡還說着:“別耽誤太久了,他生前是很守時的,遺囑中有一條就是想盡快入土。”
“不,讓我再多和他相處一會,這都怪我!”史蒂夫固執地不肯離開,他能和霍勒威他們耗上一整天。
霍華德和霍勒威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用力把史蒂夫往外拖,霍勒威站在醫生的角度勸說道:“屍體受損很嚴重,甚至入殮師都沒法修復,再不入土恐怕會發臭......”
史蒂夫:“......嗚!”
霍華德也勸道:“是啊,還有那麼多人等着瞻仰和獻花呢,你就算再守着棺材,斯萊德也不可能活過來的,要是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是死翹翹了。”
史蒂夫:“......哇!”
他根本不理會兩人在說什麼,只是死死盯着棺材中屍體臉上釘着的照片。兩人把他拖開兩步,他一發力就撲回棺材邊,再拖開一點,他又撲回來。
三人就像是拉鋸一樣,在棺材邊上演了孝子不願相信現實的戲碼,參與追悼會的各界代表紛紛感動落淚。
然而被史蒂夫拉着一隻手的焦屍哪經得起這種折騰?從霍勒威醫院找來的流浪漢遺體又沒有X金屬骨骼,於是在雙方的角力下,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
胳膊斷了。
燒焦的前臂從西裝袖管中脫出,被史蒂夫握在手裡,黑乎乎的骨頭和皮肉都分離了,黏糊糊涼冰冰的焦皮耷拉在史蒂夫胳膊上。
三人都呆滯了,不遠處的牧師眼睛瞪得老圓,他從來沒見過會把逝者胳膊拆下來的家屬。
霍華德和霍勒威瞬間放開了史蒂夫,像是下意識地和他保持了距離。
史蒂夫看着手裡的斷臂,又看看一旁表情驚恐的琴酒幾人,本就被羞愧和悲傷充斥的內心更是雪上加霜,他頓時覺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