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國因爲靳長恭一番人事變動,鬧得人心惶惶,朝政上下一片噤言慎行,唯恐一步行差踏錯就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蓮丞相對於自已兒子願意重新踏上政治舞臺角逐,內心十分意外,卻在同時大爲欣慰。
他老奸巨滑地掌權一輩子,其精明睿智程度,自然更甚連蓮謹之,通過蓮謹之與他一番談話深入探討,自然明白也理解了陛下其先前行爲的目的,但他卻十人震驚與疑惑。
那不學無術,只懂得殺人取樂的陛下,怎麼會突然有如此見地與謀略,憑她此刻行爲或心性堅毅程度的判斷,簡直比他這個浸淫權勢多年,玩弄政治的高手還要來得高深果斷!
一頭只懂得殺人的野獸雖然可怕,卻不會令人折服,而一頭既心狠手辣,又懂得謀略善策,步步爲營的野獸,那纔是最可怕的!
蓮丞相隱隱心驚,也不敢輕視兒子臨行前,望着他鄭重其事,那深深連番的囑託。
“父親,不要妄想與陛下作對,或者控制她的想法,連想都不要想一下,否則我們蓮家將從此在靳國除名。”
秋去冬來,初冬的靳國已然覆了一蓋薄薄的霜意,四周霧皚皚一片。
神廟來了一批文僧與武僧前來接人,文僧於神廟來說,基本相當於是外交類型作用,想當然武僧則是攘內護衛。
文僧一律留有頭髮,而武僧卻是通通剔光頭,神廟並不是單純的一種寺廟,他們代表的是一種信仰,一種尊貴,以上古神衹主的名義,蠱惑無知百姓與婦孺,最終延伸成就的一股高端勢力。
這是靳長恭的認識,她覺得這寺不像寺,廟不像廟的地方,根本就是一個權利漩渦的中心,打着互不相幫脫俗離世的旗號,卻又拼命在各國收斂合適的人才入廟,其心可誅。
靳長恭並沒有親自送蓮謹之離開,神廟來了一位高僧,出示了相關文書,打了一通外交辭令,聽得她直打哈欠,連連搖頭不耐。
那位高僧一一記錄下靳長恭的表情,暗記在心,見他確實對蓮謹之不上心的模樣,蓮謹之一直低垂着腦袋,卻靳長恭的表現亦是淡漠不已,直到最後臨別,他們兩人都不曾說過一句話,這讓那位高僧眼中深沉一閃而過,最後才安心帶着蓮謹之一道回神廟。
蓮謹之的離開,多少讓靳長恭存在了一些憂心,從她讓花公公尋來神廟的一些公開資料稍微瞭解,神廟的神童選拔絕對是十分殘酷的,那些從各國挑出來的精英們,每一個都是抱着必勝的心理去的,蓮謹之想脫穎而出,絕非地麼容易。
但是,她對他卻十分有信心,蓮謹之從小便熟讀各類名家書籍,聽其父蓮丞相道,他有過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領,爲人聰慧不假,更難得的是,他自小便有一種堅忍不拔,一旦心中擁有一種目標,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心性執拗得可怕!
聖童的選祭是正月初十,還有一個多月,最終取得結果的是春末五月,其間足足有半年時間蹉跎着。
聖童除了蓮謹之,靳長恭不經意想起了在十二區遇到的少年,長生。那個與她名字有着異曲同共之妙的人。
當初在“妙手回春”醫館他與莫巫白一道被莫流瑩與雪域少主帶走後,便一直沒有了消息,而她身邊也一直小事不斷,大事密集地發生,亦沒有空餘時間去考慮他的存在。
此刻,他跟蓮謹之十分有可能對上,想着那一雙上弦月一般純然無辜的雙瞳,她想,若他不是僞裝的兔子,那麼遇上蓮謹之的結果,便可想而知了。
就像他是一隻僞裝兔子的狐狸,爲了蓮謹之能夠達到她期許的結果,她跟他避免不了從此敵對的關係。
思緒一轉,靳長恭又想到毓秀宮的事情,在她回宮的大半個月裡,靳微遙跟莫流瑩兩人的行爲有些奇怪。
靳微遙既沒有來見她,也沒有別的異常行爲,據震南震北兩人探聽到的消息,他每日就陪着“病重”的莫流瑩聊聊天,畫畫,寫字,品茶,十分悠閒。
而莫流瑩的傷勢,經御醫診斷,甚重,傷及內臟,需要慢慢調理大半年纔可下牀行走。
她直覺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靳微遙至回宮起隻字不提商族的事情,亦沒有像那日趁她沐浴一般,發怒地想要跑來教訓她,簡直像什麼事那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到底在想什麼?靳長恭暗暗思索着。
既然他沒有來找她,靳長恭也並不想看到他們,現在要忙的事情還很多,花公公已經聯繫好守皇陵的那幫老頑固同意跟她見面了,時間定在春節宮宴的朝會後。
這幫老頑固肯同意見她一面,可謂是可喜可賀了,想當初靳微遙爲帝時,他們可一點臉面都不給,別說見,連皇陵的大門都閉得嚴實,擺明不承認他爲接替靳帝的事實。
雖然靳微遙爲此大怒,可惜他再如何能耐,最後還不是強忍了這一口氣。
那幾個老傢伙,不僅武功達到巔峰造極,連身份都是靳國皇族祖祖爺爺輩,且手握靳國半壁秘密與機要,要從他們手中佔到便宜,談何容易?
“新一任暗衛的事情,那些老傢伙有說什麼嗎?”靳長恭披了一件薄狐裘,朝着內閣步去。
嚴霜結庭蘭,菊殘猶帶傲霜枝,兩排宮侍幾步之遙,花公公挨身走在她身旁。
“他們自然沒有意見,似奴才看,靳國族長老們,似乎還挺欣慰的。”花公公鳳眸溫潤,紅衣妖嬈衣帶飛舞。
靳長恭揚了揚嘴角,皮笑肉不笑:“靳微遙畢竟不是靳族血統,他們自然防備得緊,如今寡人能夠‘痛徹前非’他們自然感到欣慰。”可惜,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將所有目光用來防備靳微遙,卻防不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她。
“陛下,您的帝位絕對會千秋萬世的,奴才絕對會與您一同守護的。”花公公若妖魅的雙眸微彎,嘴角那不易察覺的深意笑容,轉瞬即逝。
靳長恭一怔,兩道俐落的劍眉壓在深不見底的眼睛上。
她怎麼忘了,知道她最深層秘密的,除了自己,還有一個最可能察覺的就是與她相處十年的他——
他說會同她一起守護,是不是表示他知道了?
還是,他只是很單純地表忠心而已……
她無從判斷,亦看不透他的心思,可是她卻相信,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夠讓她無條件相信的人,那麼,必然是他。
“別令我失望,否則,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靳長恭笑了,笑得像綻放危險而美豔無比的罌粟,那半眯的眼睛若兩輪新月,熠熠光澤般明豔動人。
花公公微笑,並沒有回話,因爲有些話並不是用說的,他更堅信用做的更能夠令人信服。
回到內閣,契正好回來,他立即向靳長恭談起了一則消息。
“陛下,您知道嗎?原來那個莫流瑩的傷早就好了,根本沒有御醫談論得那麼嚴重。”契抱胸地逗弄一隻小麻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跟靳長恭笑道。
靳長恭正在一一閱翻着花公公帶來的暗衛“花名冊”,準備親自挑選中意的人才。
看不出來,他們倒是各式各類的,有擅長情報的,武功的,智謀的,易容的……
模樣也是參差不齊的,有粗曠的,有纖細的,有溫柔的,有俊美的……
“她的傷是寡人弄的,她究竟好沒好,寡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靳長恭拿起筆在中意的暗衛頭像上,打勾。
契好奇地湊上頭,瞧了瞧她選擇的暗衛。
“對喔,不過陛下,您覺得什麼莫流瑩在繼續裝病呢?”他問得隨意,目光全膠着在畫冊上。
“自然是有好處。”靳長恭很快選了十六個暗衛,十六個明衛,並在上面標明的“暗”跟
“明”的字樣。
“陛下,您怎麼選的明衛,只挑長得好的?”契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有些奇怪她選擇明衛的標準,明明有一些實力強勁的,她不挑,卻只管樣貌標緻的。
靳長恭蹙眉,叩起手朝他腦袋敲了一擊:“怎麼樣,不行啊?”
“哎喲!”契抱頭痛呼,趕緊道:“我哪兒敢啊,等等,別打了,我這不是好奇問一問嗎?”
“明衛只需要長得好,能夠替寡人擺平一些簡單的事情就行了,關鍵是暗衛,他們纔是寡人的籌碼,明衛越膚淺而平庸,才能夠麻痹敵人。”靳長恭義正言辭。
契卻暗地裡撇撇嘴,嘀咕道:“騙人,分明就是爲了以公便私,果然不虧爲色帝。”
靳長恭的耳力豈是他能夠瞞的,眸光一利,一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朝着契的屁股蟄去。
“啊~”契放下腦袋,捧着屁股就跳得老高。
“您也太狠了吧!痛,痛痛!”
“吵死人了,華容的消息呢?”靳長恭看他那副痛不可言的表情,抿脣暗暗忍笑着,忍禁不住。
“您,您先給我拔了,拔了再說啦!”契可憐巴巴地瞅着她,欲哭無淚。
她怎麼最近越來越愛給他來這一招了,他恁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