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又飄渺,薄暮裡前端蔚藍色的天空,末端卻最是紫橘墨綠色,似絢麗薄薄的魚鱗微光翻躍於天際。
一襲月白牙色櫻草色底紋華服被彌留之際的晚霞,淺渡深邃了一層落寞的金輝,聞人微遙與一棵被秋色薰黃的杏樹,相伴相依,靜靜地仁立在中庭。
似千山暮雪,冷漠着表情,淡淡於清風嫋嫋銀杏葉中,衣袂飄飛着無盡的孤寂。
“日落西山,一日轉瞬即逝,卻是白等了……”
他蹙起峰削的劍眉,伸手撫着那微微刺痛的胸口,表情似譏自嘲,翩絰延展的睫毛冷冷地覆下。
“主子,那靳長恭對您竟已經如此絕情寡義,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忍不住一腔忿怒,從排排琉璃瓦房檐後,沉步走一名身着青衣老者。
他面容翟瘦,勾鼻鷹眸,四肢尤其一般人要長上幾分,走起路來衣襬晃動一派大家作風,他青衣衣襬繡着一排紫色墨竹,卻是竹老。
“吾做事情自有分寸,何需你等插言?”
聞人微遙聞言神色一沉,斜睨了他一眼。
竹老一震,心察主子必然因爲他的話而動怒了,不敢與他那一雙清冽似雪潭寡絕的眼神對視,他立即跪地。
“主子恕罪,是屬下多嘴了。”
聞人微遙遠山眉骨輕凝,便是一拂袖冷漠地越過跪着的他,朝着臥室走去。
竹老心底一慌,連忙擡頭。
“主子,請再聽屬下一言。這靳帝儼然已經得罪了那蒼帝,若我等願意與蒼帝私下合作,豈不是雙贏局面?”
聞人微遙一頓,許久似慢動作般回過頭,他冷冷地看着神情滯然的竹老,表情徒然陰鶩一片。
“你聽着,吾爲了能夠令靳長恭能夠重新回到吾身邊,吾殺了同胞之弟的聞人長空,做絕了孤家寡絕之事……吾奪了他身份的信物,取代了他成了那神武一族之人,便是爲了能夠更接近,擁有更能令她接受身份回到她身邊。”
他的聲音高揚了三分,似從五臟內腑碾碎了溢出來般,悽愴得令人震驚。
“爲了令她原諒吾,吾願意拋下自尊奉她爲主,爲了讓她能夠平復我曾傷害她的怨恨,我便忍着暗帝一波一波送來的殺手,受盡磨難,內力耗盡亦再所不惜。”他頓了一下,似平復了一個心底那洶涌哽喉的澀痛之意。
他看着竹老,眼神荒涼似茫茫的曠野,聲微沙啞道:“你覺得吾連自已都可以如此糟踐,吾會去與那蒼帝合作,謀害於她?”
被蒼帝一臉冰冷的神情,與他眼底閃爍着明滅難辨的猩色瘋狂所震,竹老瞠大眼睛,心底既驚又慟,臉色刷地一聲便蒼白一片。
直到看到他啞口無言,聞人微遙才收回了視線,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氣,悠悠地放下了手,那胸前的傷勢竟繃裂,血便滲出層層的衣衫,浸紅了一片。但他卻視若罔爲,步履依舊穩穩地踏入了寢室,並將仍舊懵然的竹老獨鎖於庭中。
靳長恭第一次來臨時建造的兵器鍛造工地,樣樣新奇,亦想更多地瞭解一下這個時代的鍛造冶煉技術水平,這東一逛,西一逛,便不知不覺地逗留了一、兩個時辰。
靳長恭首先從火爐觀察起,那些人瞧着靳長恭爲人倒也好相處,不擺貴族架子便熱心地替她介紹起來。
他們道:一般煉爐都是以木炭作爲燃料,但是據靳長恭所知,一般木炭的火勢爐溫較低,部份鐵質是不能夠達到完全熔解溫度,所以大部分的礦質煉出的鐵是海綿狀、含雜質多,組織鬆散。
而她觀察了一圈,果然有部分鐵質是有這種情況出現。
但是目前能夠提供的爐火燃料普遍都是炭,但是鍛打中爲了使鋼材有更好的可塑性,就必須儘量提高溫度。
她的憂慮一道出,不少鐵匠人便笑着告訴她,雖然第一次無法盡善盡美,但接下來只需要經過加熱鍛打一樣能去去除雜質,使組織緊密,達到不錯的效果。
只是一般的匠人鍛造師技術再好,成品依舊無法達到靳長恭所期望的那種,畢竟她是參考着前世用的那些精美刀具爲案例。
她想,也許她回憶一下前世考究的一些歷史筆錄,可以試着從傳統低溫方法得到更好的冶煉。
她叫契找來一個老工人帶領,再分別採樣地問了一下其它工人們,他們好像一般都比較注重傳承,沿用舊法再慢慢添加一些新的元素來修正來鍛鍊,卻甚少有人會去反覆推敲創新另一種方式。
靳長恭腦中已有了些想法,她瞭解清楚之後,便帶着契一道打道回宮了。
回到靳宮時,天色已經悄然轉暗,但整個上京那麼一大片光景卻只有寥寥幾點燈火點着。
這時經過一番番動盪,就像一顆被反覆折磨而疲憊的心,無論如何再補救也無法重新振作起來。
靳長恭闔眸,指尖輕點窗櫺,但速度卻越來越快,越來越煩燥。
契看着她,斗膽抓住了她的手,道:“我的陛下,您能不能別再敲了,跟催命似的聽着滲得慌。”
靳長恭抽出手,表情一變又一變,最後一片平靜,遙目望着那在枯枝老鴉背景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霞燒雲。
“你說,靳國的腐朽是不是已經長蛆朽爛了,既使寡人再如何努力,再如何拼命也挽救不回來了?”
第一次聽見靳長恭說這種近似喪氣的話,契心臟微微一抽,他喜歡她的張揚跋扈,喜歡她的囂張傲慢,卻偏偏就是看不得她這副急躁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是不是有點犯賤!
“陛下,如今的靳國已經陷入了最底谷,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了。你只需要再努力一點,再拼命一點,那麼它就會從起點,朝着你想要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前進……”
契最近曬得有些黝黑的皮膚在餘暉中泛着柔意,他道:“況且,我們全部人都會陪着你,你努力了我們就更努力,你拼命的做那我們便不要命了跟着。我相信,有你的靳國會是一片輝煌盛大的。況且,你別忘了,我們商族與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身上可是有我族的責任,現在放棄的話還太早了。”
靳長恭擡眸,有些微怔地看着他。
聽着他先從鼓勵的話,再到忠誠的相隨的表態,還有最後那一句爲了激勵她的鬥志所說的訓斥的話。
不一會兒,她笑了。
“寡人記得,寡人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但是,聽了你的話卻更加有信心了,原來一個人的努力終究是太單薄太寂寞了,若有一羣人的努力疊加成信念,那才能所向披靡。契,寡人很幸慶你是寡人命中註定的鳳詣士。”
契第一次被靳長恭如此認真的肯定並讚譽,心臟一陣亂跳,自覺得身子與臉都是一陣火燒,他連忙地轉過頭去,怕被她看見他的窘態度,慌亂地擺了擺手。
“陛下,您太誇張了吧,我也就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其實真的很厲害了。”
靳長恭看他一副彆扭的模樣,心中一陣好笑,便十分威武地一巴掌“啪”上去,臉上已恢復了那懶懶邪佞的神情。
“寡人稱讚,要麼感恩涕泣,要麼甘腦塗地,這一副躲躲閃閃撿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契聞言,一頭黑線。
是不是男人,是用這種事情來衡量的嗎?
不過能夠讓她恢復精神,就算被說不是男人,他也覺得值了!
回到宮中,契掂量着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辦,便跟靳長恭告了退。
而靳長恭則直接去了內閣。
她吩咐了不準任何人打擾,便在書房中一待便是一夜。
她翻閱了一堆神武族那一批書籍中關於鍛造之術的書籍,想從中選出一個折仲的辦法處理此事。
到了後半夜,燭火燃盡一半時,她已寫了滿滿一紙的資料數據,最後從一堆數據中,她又從中選擇了一些適用的。
她想試着選一種最適合的礦質冶煉,然後將燒紅的鐵質摺疊鍛打,如果用兩片燒紅的別的材摺疊鍛打10次,就會得到1024層的。通過摺疊鍛打,還可以將鋼材中的雜質與過多碳排除,增加鋼材的彈性與韌性。
鍛打的次數越多,從現代的分析出那便是刀胚的含碳量就會更加均勻,鐵晶體也會更加細緻,最終鍛造出來的刀胚會達到幾千層,使刀劍擁有強大的韌性。
連夜她便叫來宮侍將此信函送去給鶴,讓他抓緊處理。
翌日。華韶一大早便來了養生殿見靳長恭,卻被殿前的侍衛通知:陛下昨夜一直待在內閣沒有回來。當他問及其它人,他們僅道花公公不在殿內。戚大人亦沒有來過,便不肯多言一句。
當華韶信步來到內閣時,靳長恭卻因爲心中有事,一大早便醒了過來。
兩人見面時,都神色自若彷彿那令人尷尬的事情,從來就不曾發生過。
“師傅,用過早膳了嗎?”
華韶搖頭,於是她便讓人傳膳來內閣,兩人一邊用膳一邊相談。
“阿恭,爲師已經派神廟的人,聯同夏國一同將神遺之地的事情處理妥當了,但卻沒有提及你與蒼帝那一役的勝利。”
靳長恭夾了一塊玫瑰膏咬了一口,沒有什麼表情道:“你是怕我樹大招風?的確,現在並不是大肆宣揚的時候。”
“你懂便好,聽聞你昨日去巡視了鍛鍊工地,可是有什麼想法?”華韶覺得靳長恭放下手頭一大堆事情,卻更專注那一批精煉的新型武功,必然是有什麼想法。
靳長恭喝了一口血燕萃玉粥,放下勺,沉吟片刻才道:“師傅,在秋圍後,整個軒轅大陸便有一件大事要舉行,你可知道?”
華韶放箸,眉眼一動,道:“演兵式?”
“對!這是一次好機會,讓我能夠親眼目睹我靳國與那些號稱大陸的強國有多大的區別,當初我與蒼帝的一番比試,其實並不算真正國與國的較量,他蒼國真正的精銳並沒有出動,但我卻是已經拿出靳國的全部底蘊來反擊,若一直閉門造車便後患無窮。”
靳長恭十分清楚她目前的境地,想要將一個衰敗的國家重新恢復過來,除了時間方面的考慮,最重要就是對症下藥。
“演兵式,就是在整片軒轅大陸中選擇國力最強的七名國家,向世人展示其國家的財力與兵力,像靳國此等情況,如無特殊情況是不會受到邀請的。”他搖了搖頭。
“那些強國爲了在整片大陸中炫耀自已國家的人強馬壯,不是還會特地邀請一些旁證國家一併參加嗎?”靳長恭眸底諷意閃爍。
華韶道:“阿恭,就算是作爲被邀請的旁證國也最底限度必是三等國家,靳國如今無論是從經濟國力等多方面評估,頂多也就只能算是一個四等國家。”
“三等國而已,你只需要給我半年的時間,我就能夠做得到。”她薄脣一掀,微擡下頜自信滿滿道。
華韶卻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不願意打擊她,卻又不得不嘆息一聲:“就算你能夠做到,但現在離秋圍不過也就剩下二個月而已了。”
靳長恭聞言卻不喪氣,她舔了舔猩紅的薄脣,雙掌撐在桌面上,黑眸遠比星辰耀眼璀璨。
“二個月……那也足夠我製造出一個‘僞三等國’了!”
華韶一怔,他挑眉眸色流轉,疑惑不解。
“僞?這等級之說,還能夠僞造?”
今天整理了一下大綱,所以更新得少了,明天就會恢復六千以上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