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城方圓百里四季空氣乾燥,荒漠成邱壑山岩灰石地,終年少雨甚至是無雨的程度,這受靳國地勢普遍的影響,除了上京微稍雨水充潤外,靳國大部分地區都是乾旱地帶。
所以水源儲備,與變廢爲寶的措施尤爲重要,特別是對於安陽城來說,他們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皆以制瓷造窯爲生,生活的一切來源皆於這門手藝。
想來他們平日裡還喝的水都不足,更不論將珍貴的水源用來造瓷窯,這一方面的憂患,也越來越緊迫面臨。
若是冬天過後,他們便是利用西部洄天峰雪峰冰雪融化的雪水,進行儲存澆灌一些植物。
但最近,不知道是何原因雪峰流淌的雪水經流越不比從前充盈,陽家曾派人前去查探,得知是雪峰那邊曾地震發生塌荒,幾塊山頂滑落的巨大的石頭堵住了經流。
陽家也曾請了一隊人專程去將那些擋路石頭搬開,可那巨型大石堪比一座小山,任憑人力所爲根本撬不起它的重量。
無奈之下陽家被迫放棄了這一條路,如今面臨着家家戶戶供水不足,有人便便想到了買水,但是買水的搬運費用卻是十分昂貴異常,一開始安陽城的生意不錯,需要大量用水的商家倒也樂意。
可隨着永樂帝一番翻天覆地攪亂商界的變革,安陽城的繁華日漸消退,貨物積壓倉庫,無處可稍,無處可賣。
於是安陽城的百姓也供不起那昂貴的水價,當然也犯不着去買那些淡水了,這樣一來便是一種惡性循環,安陽城的百姓不做本行買賣,便無繼以生,整座安陽城便日漸凋零了。
陽家對此自然是着急上火的,長此下去,他們世代供奉引以爲傲,世代守護的城池將永遠地消失了,可他們也無計可施,天災險惡,上天的惡意作弄,人們又有何辦法去改變呢?
所以對於靳阿大的橫空出行,對他們陽家來說,卻也辨不清究竟是福還是禍了……
陽家泰斗陽震霆爲此,曾一夜不眠坐在祖宗牌位前,橘黃的燭光映在那一張老鍾龍態的臉上,愈發蒼桑……
爲了測試靳長恭所言究竟是否屬實,陽家人想了一個主意,他們將她帶到了安陽城附近一帶。
在梭梭林海那邊,有一潭無法飲用,按靳長恭所說是含鹽量較高的湖水,由於離安陽城很近,曾有不小人打過它的主意。
但除了它不能喝之外,水中還生長一些有小蟲,這種比一般魚籽小得多的紅色小蟲子看得別人不敢用,更害怕去觸碰它們,生怕有毒。
白天的氣候較熱,一般百姓若無生意,或事情需要出來辦理,都樂意在家中歇涼。
但今天卻出奇地意外,靳長恭他們身後便跟着一大堆安陽城的百姓,他們有老有小,一臉興奇,熱得一臉紅撲撲的,滿頭大汗卻都眼睛亮亮,踩着荒土跟着他們一道前去梭梭林海。
對此情況,陽家人感到疑惑,他們對於靳長恭有辦法替他們處理廢水之事可是再三保密,沒有準任何陽家的人泄露出去,可這些百姓如何得知的?
“小哥哥,小哥哥?”
身後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叫喚,靳長恭末停步,就感到身上衣襬被輕輕地扯了扯。
她低下頭,看着一顆小腦袋擡起來,一張像蘋果熟透,兩頰染紅的小臉,仰望着她。
“小哥哥……”
“你在叫我?”靳長恭笑了一聲。
“嗯嗯,我在叫小哥哥哦。”小腦袋使勁點了點,然後一臉新奇興奮道:“小哥哥,我聽城裡人說,您可以有辦法將那鹹得不得了的湖水,弄成我們能喝的水,是不是真的呀?”
靳長恭想了想,便一臉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上,眯了眯眼睛,小聲道:“噓~這可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到時候如果小哥可哥成功了,就讓你第一個上來試,好不好?”
小傢伙聞言,那可激動了。
“真的嗎?真的嗎?好啊,我叫小虎,小哥哥我們說好了,等一下如果你真的成功了,你得第一個叫小虎上去,一定哦,不能騙人哦,騙人的就是小狗!”
這小傢伙扯着靳長恭的衣襬使勁撒嬌,使勁搖,笑得小朵小向日葵一樣。
靳長恭點了點他光潔的額頭,笑道:“被騙的纔是小狗吧,呵呵~”
小虎咧開一排缺了一顆牙的牙,嘻嘻一笑。
“小虎,小虎你這臭小子,別亂打擾這位,呃,公子!”一名包頭的婦人衝上來,一把拎起小虎抱進懷裡。
婦人約三十歲左右,她看着靳長恭似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用目光去褻瀆那一張神俊的面容,歉意道:“這位公子,不好意思,這臭小子一個不注意就偷偷地跑上來亂說話,小婦人替他給您道歉。”
“只是一件小事情而已,大姐不需要太在意了。”
靳長恭伸手摸了摸小虎的頭,朝他眨了眨眼睛,用嘴型道:“約定好的喲~”
小虎眼睛一亮,學習大人一樣鄭重地點了點頭。
抱着小虎往隊伍裡走去,小虎拉了拉他孃的手,開心道:“娘,那個小哥哥人好好,長得好好,小虎好喜歡他。”
小虎的娘聞言,失笑地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個小搗蛋,可嚇死娘了,好在那位公子寬容大量,不與你個小鬼計較……”她頓了一下,才道:“到是一個好人啊,希望他真的能夠創造奇蹟吧。”
陽家人看到這一幕,陽明華若有所思地看着靳長恭,陽震霆斜了一眼陽家老二,道:“回去後,將事情查清是何人泄的密。”
陽家老二連忙點頭。
陽明鄂與陽明鶯則神思不一。
陽明鄂是想去找靳長恭,可惜他的父輩們卻一直阻撓他去接近靳長恭。而在他腦海中不知道爲何一直盤施着一句話:對他來說,靳長恭是非常重要的人,他相信她,無論如何都必須站在她的那一邊。
而陽明鶯則不屑地看着靳長恭那副假仁假義的德行,心中冷笑連連,裝得倒像一回事兒,他分明就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狼,她可是將他腸子心肺肝都看清楚了。
如今卻裝出一臉和善親民的樣子,給誰看啊?等一下,她倒是想要好好看看他的把戲當衆被拆穿之後,那一張無顏苟活於世的臉色。
陽家走在前方領路,靳長恭與她的一行人走在中間,後面則是跟着一羣安陽城的老百姓。
“阿大,我昨天跟陽明鄂在陽家找了一夜,他們重要的地方有三處,一是祖宗派位的祀堂,一則是陽震霆的書房,二則是他們家的寶藏庫,聽說這三個地方就算是陽明鄂這種陽家嫡系子孫,沒有陽震霆的命令,也不得進入的。”莫巫白趁着跟陽家與老百姓間都隔了些距離,上前悄聲對靳長恭稟道。
不知道不覺,她又成了靳長恭的小弟,替她打進敵人內部,通風報信。
原來,靳長恭便是故意將莫巫白安放在了陽家,她早就存了一份心思,讓莫巫白替她進去當內應,探探陽家的底,至於陽明鄂的控制屬於臨時起意,她擔心他會破除她設下的榁梏,或是被人發現他的異常,便多派一人進去更安心些。
“那你進去裡面看了嗎?”靳長恭不需要學着她一樣低聲,僅動了動嘴皮子。
莫巫白清晰地聽到她的聲音,卻沒有見她說話,頓時大眼睛圓轆轆驚奇地看着她:陛下神武啊,竟練出這麼一門精深的密音傳室?!
“這倒沒有,我在外邊轉悠了一下,因爲是偷溜出來的,時間有限,再加上陽明鄂道,那裡面機關重重,貿然進去可能會被人發現,直嚷嚷着要趕緊離開,於是我們就先撤了。”莫巫白顰着蛾眉,小心地覷了靳長恭一眼,擔心她怪責她怪事不利。
“陽明鄂只會聽寡人的命令,但平時他依舊只是陽家的‘陽明鄂’,性格無異,你讓他去跟你一道去闖他們陽家的秘密藏寶室,他自然會害怕慌張。”靳長恭卻並末失望。
她想,那三處位置必定有一位是放着靳國的官窯底蘊。
“阿大,我一直想問問你,那個陽明鄂是怎麼回事啊,他一向囂張跋扈,即使是他最害怕的爺爺的命令,也總是陽奉陰違,他怎麼會乖乖地聽你的命令?”莫巫白忍不住一腔的好奇,美眸左顧一盼無人,便問道。
靳長恭負手,眉目骨秀清冽,斜了她一眼:“佛曰:秘密。”
莫巫白嘴角一抽,腦袋像是被砸了一個包。
她撇撇嘴,不再靠着靳長恭走了,使勁踱着步,腹誹道:不說就不說,幹嘛裝得這麼高深莫測,還佛曰,那佛咋不曰:讓天收了你這個爲惑世間的暴君妖孽,哼!
蓮謹之靜靜地走在靳長恭一旁,看着陛下跟莫巫白之間神秘兮兮,雖然聽不清她們之間在相談着些什麼,可是看最後莫巫白突紅漲紅的臉,一臉憤憤不平,他想,她肯定又在陛下那裡吃癟了。
而花公公武功高強,自然聽了一個仔細,雖然聽不見陛下秘音說些什麼,但是腦補一番,那知道他們兩人在搞什麼明堂了。
一行人終於來的梭梭林海的水潭前,它處於巖山夾縫間,匯聚在荒地盆地中相對最低的位置,靳長恭稍微觀察了一下水面,水中的確有一種遊動的小蟲——她認得那是一種名叫滷蟲的生物。
這種滷蟲沒有毒,並且還是一種海產品,例如對蝦的優質餌飼,雖然他們靳國位處內陸,並沒有培育海產品的條件,倒是可惜了。
“這裡的水就像撒了鹽一樣,根本無法入口,也不能勉強飲用,否則會越喝越渴,甚至有人嘔吐,腹瀉,即使拿來用別的用途,也因爲水質不淨,沒有辦法利用上。”
陽家老大看着那麼一大片水潭,想着若能夠飲用的話,那該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
靳長恭卻看着一大片鹽潭笑了,俊目流眄,櫻脣含深意。
其實她並末告訴任何人,這一次她來安陽最大的目的還有一個,那就是——安陽的鹽礦!
她撩袍蹲下來,花公公等人走近她身邊,觀察着她想做什麼。
靳長恭將手伸出池中,隱約可看到湖邊壁邊粘了一圈白花花的結晶,她伸手掰了一塊,再放入口中舔了舔,眸光一亮。
結晶得很完整!很好,是純正的鹽!
靳國處於內陸,離最近的海岸都至少需要一至二個月路程,他們國家年年都需要向那些沿海的國家購買海鹽,而這筆供靳國百姓們供應的銀子已是無法計數的數目。
若靳國國內有了這一片鹽池,她就能夠想辦法,保障這些湖潭能夠產出足夠的鹽供應他們整個靳國百姓使用,甚至可以外銷周邊的其它內陸國家。
鹽與糧食都是人生存必不可少的食物,她能夠成功地解決掉其中一項的民生問題,他們的靳國,必然會興榮起來的!靳長恭心中堅定。
其實當初她特意在書房秘室中查看了一些地勢結構,就在分析整個靳國地理位置時,便留意到了安陽城附近的鹽喊湖,附近的百姓們根本不曾留意過這是什麼,只想着這潭水苦澀鹹味,不能飲用,卻沒有人發現過它經過日積月累,漸漸沉澱出鹽質。
究竟實況如何,她都必須親自來一趟探查,若真實可靠,她便將這一區劃分爲鹽池,專供用來產鹽。
否則,她在得知蓮謹之根本沒有危險,直接派一隊人馬將他從黑山中帶回來就是了,實在需不着她親自跑這一趟。
另外,陽家的事情也需要她來看一看,既然一舉三得,她即使是忙得抽不出空,必須硬着頭皮拜託那個陰險的暗帝來幫助,也得來這一趟。
但看到這一片能夠盛產巨大價值的鹽潭,她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喂!既然到了,你就趕緊開始吧,你說你能夠將這些難喝的水變成淡水,若做不到,你今天就得好好給大家一個交待!”
陽明鶯第一個站出來叫囂催促,她看靳長恭在那裡東看看,西摸摸,心中一喜,感覺他就是在故弄玄虛,實則根本無計可施。
花公公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替靳長恭拭了拭額上的汗水,陰陰冷冷地睨了陽明鶯一眼:有時候他真的很想用一根手指便捏死那隻叫陽明鶯的臭蟲子!
莫巫白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朝着陽明鶯擺了擺手:“你吵什麼吵,你家長輩們都沒有出場,你這個晚輩倒是越廚代庖,一點家教都沒有。”
此話一出,陽明華既然不想管,也得爲了那一句“一點家教都沒有”而出聲了。
“你難道想關禁閉?還不退回來!”
陽明鶯咬緊紅脣,狠狠地瞪了莫巫白一眼:你等着,所有跟靳阿大有關的人,她都不會放過他們的!
陽明華示意靳長恭繼續,他等並不前去幹擾。
而老百姓們盼首相顧,墊着腳尖想看清楚,那名叫靳阿大的少年究竟打算怎麼樣做。
“諸位分散開一些,等一下我要做什麼,你們心中有疑問都暫時先不要發問,事先我會一一地解釋給你們聽。”
靳長恭此刻心中因爲得到一個“寶”而興奮高興,便難道善心不與那些閒雜魚等計較。
可她心目中的“閒雜魚”可是將她從頭到尾全數記仇了個遍。
靳長恭早先從安陽城出發的時候,便讓陽家替她準備了一些道具,此刻她讓陽明鄂將揹着的一大包東西放在地上。
然後她就在地上挖了一個直徑至少七八十公分的坑,在坑中央放一個乾淨的盆大瓷容器,盛上水,然後再在上面弄一個托盤,隔空懸着固定着一個容器。
然後,她又讓人在附近找了一些樹葉或灌木,將它們採來散放在坑內,她想着除了本身的水份,用這些也可以增加水的收集量。
然後,她再用一塊密封性很好的紗布蓋着坑口,用石頭、沙子或將它壓緊坑緣。
她在布的中央放一塊小石頭,使布料成一倒置圓錐體。使布的最低點正好在坑中容器上方,但卻又碰不到容器底部。
陽光直射產生了水蒸氣,水氣不涌,便會凝結在一層很薄的霧,霧接觸到布時,然後就會滴到中央的容器內。
“大家讓一讓,別擋住陽光了,再等一會兒,我們再一起來看看結果。”
靳長恭看他們越擠越近,越擠越近,想看仔細,卻將陽光遮擋了一大半,便出聲提醒道。
靳長恭做完一切,花公公卻不知道從哪裡撐起一把傘子擋在她頭上,剎時頭頂涼快了一半。
靳長恭一愣,脫口問道:“傘哪裡來得?”
花公公鳳眸絲絲生媚,笑得無辜道:“跟路人借的而已~來,靠近點兒,別曬着您那嬌嫩的皮膚~”
“路人會願意特地借傘給你?”尾音保持極度懷疑地上揚。
“……咳咳,路人借得雖說有些不甘願~”花公公默默地撇開眼睛。
……
陽家一衆與安陽城湊熱鬧的百姓們,都是既緊張又好奇地看着靳長恭就地做的那個奇怪的道具。
烈焰似火,懸空高掛,午時的太陽曬得大家都很難受。
靳長恭看了一眼蓮謹之與莫巫白,兩人爲了陪着她,汗溼的衣襟,白皙細膩的皮膚於陽光下曬得暴紅,神色疲軟。
另一邊的單凌芸則與單家家丁躲於梭梭樹下,她本不必一同跟來,但一則她心中對靳阿大留有疑問,也好順道來看看靳阿大這人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時間還早,大夥兒都先去遮遮太陽吧,等一下再回來看也一樣。”靳長恭道。
陽明鶯雖然也曬得難受,汗流浹背,但卻是第一個跳出來不同意的。
她冷着臉,陰陽怪氣地哼笑道:“不用了,我們就要在這裡等着,若不然,就怕我等一離開片刻,你便隨便弄一個什麼調包計,將那些鹹苦水換成了淡水,那我們全部人不就是成就了你的一場騙局嗎?”
聽着陽明鶯這一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話,莫巫白簡直對這個白癡女人無語了。
靳長恭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本就是一句客氣話,她願意呆在那裡傻曬活活受罪,她還真心感覺到很欣慰。
而原本其它人聞言都有些心動的百姓與陽家人,一聽了陽明鶯,也覺得有些在意,他們暗暗打量了一眼靳長恭,再也不願意去歇着,一個二個地就頂着大太陽下,直勾勾地地看着容器。
而靳長恭卻不願意跟他們一道犯傻,叫上自已人,都走到單凌芸他們遮蔭的地方,閒閒地看着他們。
終於在太陽西斜入暮的時候,一直闔眸養神的靳長恭睜開了眼睛。
她走到她做的那個簡單水蒸容品的地方,曬得頭暈眼花的羣衆們趕緊讓開。她掀開黑布,看到中央部分的水晶瓷瓶中滲進了些水,粗粗估計約裡面約有20ML左右,靳長恭再將容器輕輕地晃了晃,笑道:“好了。”
真的嗎?!衆人直瞪着那個容品瓶看傻了眼。
“小虎,還不過來?”靳長恭起身,看向被她娘扯到一邊遮蔭的小鬼喚道。
小虎臉上喜出望外,曬得有些黑的小臉煥發出一種光彩,他立即掙開他娘,小胳膊小腿地跑向靳長恭,氣喘喘道:“等等,等我,我來了,我來了。”
靳長恭看他着急的模樣,直覺這小鬼頭倒是機靈懂事,她將瓶子遞給他,鼓勵道:“嘗一嘗?”
小虎重重地“嗯!”了一聲,就像等了好久,這時小虎他娘也走進人羣裡,她有些擔憂,眼睜睜地看着小虎張嘴喝了一小口。
小傢伙吧嗒一下嘴巴,然後眼睛越瞠越大,驀地望着靳長恭不思議道:“不鹹了,不鹹了!它真的變成水了!”
他這一聲驚喜,可震壞了其他人,他們一回神便一衝而上,爭先恐後地想要確定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看着是個文人學識的老者,先一步伸手奪下小虎的瓶子,抵於嘴邊輕抿了一口。
他此時的表示與小虎一模一樣。
“真的,真的是可以喝的水了!”
他老臉笑得像一朵菊花皺起,兩手直顫着晃着瓶子,一邊笑一邊喊道。
“是嗎?讓我試試!”
“我也要試試,讓開啊!”
瓶中本就只有幾口量的水,就這樣被他們一鬨而搶光了,連陽家的人都沒有誰擠得進去試一試。
但是看着百姓們那副頎喜若狂的樣子,他們想,也不需要再證明什麼了,靳阿大她確實做到了。
“你——你真的能將這些苦澀的鹹水,變成了飲用淡水?”陽震霆揮開擋着的人,拄着龍頭柺杖走了上來。
陽明華與陽家老大老二替他護衡,以勉人多衝撞。
他一雙老眼濁目看着地上那些看似亂七八遭胡亂組成的東西,雙眸精光熠熠如白辰,誰也無法想像,就是這麼一些瓶子,石頭,布料,坑,就能神奇地將轉換水質。
別說是不認識靳長恭的人嚇到了,連莫巫白與蓮謹之都震驚莫名。
莫巫白可是一直都認爲,這只是靳長恭早就計劃好的一個把戲,卻沒有想到她沒有耍任何的手段,竟憑自已的聰明創新,弄出這麼一個事物來創造了一次神奇的事情。
她不禁恍惚地想着:這世上究竟有何事是她辦不到的呢?
而曾經與靳長恭相處三年,亦算在同一座皇城生活了十幾年的蓮謹之,卻覺得如今的陛下太不可思議了,她懂得的東西,他敢保證,這整片大陸的人都不一定有人聽說過。
可她又是什麼時候研究過這些東西的呢?
即使是從西方大陸那邊過來的花公公,也被靳長恭的奇思妙想所打動,越看越覺得他的陛下就是一個寶,越探越深,越探越有的寶。
而陽明鶯的臉色卻與周圍人截然不同,她是震驚,憤怒,嫉恨,各種陰暗情緒交雜在一起,所有離她旁邊的人看着,都忍不住抖了抖。
好可怕的一張臉啊!
“你是怎麼做到這一件的?”陽明華怔愕地看着靳長恭。
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靳長恭抿脣一笑:“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試驗,並不算完善,但總算也叫成功,對了,等一下再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衆人聞言,頓時就像春訓的孩子,都睜着眼睛看着她,一臉期待她會給他們帶來怎麼樣的驚喜。
靳長恭重新將裝置弄好,這次又等了很久,殘陽餘暉之際,靳長恭暗自算着時間,估摸着水已經要干時,這才又打開容器一次,只底下那盆大的瓷盆底部有一層細細的白色粉沫。
“那是什麼?”
“好像是粉沫,瞧不仔細——”
許多人湊上前,卻怎麼也沒有看不懂,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呢?
“你們要不要試一試?”
靳長恭將比盛湯更大的瓷盆捧起來,放在他們面前。
於是那些已經完全相信她的老百姓們,便紛紛拿手指進去揩了點,再放進嘴裡。
“咦?是什麼啊,好鹹!”
“是啊,比那湖裡的水還要鹹。”
“這白白的,該不是鹽吧?”有人猜出來,可卻又覺得太匪夷所思了,剛剛那盆裡的分明是湖水,怎麼蒸乾了就成了鹽了呢?
靳長恭頷首,肯定了他們的猜測。
“自然鹹,因爲這就是你們平時所食的鹽!”
什麼?!真的是鹽?他們怔愣不已。
“是我們平時吃的那些鹽?”有人驚道。
“沒錯。”
“怪不得這湖水喝起來怪苦澀的,原來是因爲裡面有鹽啊,可奇怪了,這一湖水究竟是誰將鹽撒進去的呢?”有些百姓不懂什麼地質科學,便問了一個笑話。
周圍人當然知道這湖水不可能真的有人去撒鹽,但聽他這麼一說,又覺得十分逗趣,不覺都笑了起來。
這些環境變遷造成的地質變化,別說這些普通老百姓弄不懂,連陽家這些學過知識文化的都不見弄得明白清楚。
而靳長恭也無法跟他們一一解釋是何種原因造成,就算說了,一些現代用詞的科學解釋,估計他們也聽不懂。
“這些水,實則裡面含有大量的鹽鹼成分,而鹽鹼也就是你們每日必需品——鹽,趁着大夥都在這裡,也藉着這個實驗我有一件事情想與衆位商量一下。”
其實,靳長恭說的話,他們全都是聽見了,卻只聽懂一半,但是不可否認,如今在他們心目中,靳長恭是一個化腐朽爲神色的少年人物,甚得他們敬佩。
“公子,您說吧!”
“對啊,有事您就說。”
陽家的人也末拒絕,靜候她要提出的條件。
靳長恭一一掃視他們,衆人竟在她的眸光下,自覺地噤聲。
“首先,我會盡我的力量解決你們安陽城全部百姓吃用水的問題。”
聽到這話,那些百姓可算是樂壞了,本來若是別人說想將他們一城人的用力問題解決,他們還得思考再三,提出質疑。
可靳長恭今天露的這兩手,可徹底顛覆了他們的懷疑,只覺這少年就像天上派來的神仙,會能人所不能的事情。
“感謝公子啊,您真是一個好人啊!”
“公子如此大恩,我等真是感激不盡。”
老百姓爭先恐後地給她跪下來,連忙磕頭感激不盡,而那邊陽家的臉色卻有些沉下來。
先前他們不願意泄露消息,便是打着算盤將此事以陽家的名義解決了,令陽城百姓更加擁護他們陽家,卻不想如今全算在她靳阿大一個人頭上了。
“但是,我想讓你們能將這一片鹽潭湖的地,全部賣給我,價錢只要你們說出口,我就絕不還價。”
靳長恭上前攙扶起剛纔那名搶水喝的老者,老者不自覺仰望着她。
眼前少年面容俊美似鑄,五官立體別緻,別說南方男子那般儒雅風流,但與北旱之地也極爲少有她這般精緻玉琢的模樣。
她身穿一件寬袖質地輕盈錦綢黑袍,顏色甚是沉重而莊嚴,與她容光映照之下,周遭再燦爛的錦緞也會顯得黯然無色。
真是一個天神般俊美的少年啊!
衆位百姓聞言,怔怔地看着靳長恭,實則已被她的話給驚喜呆了。
他們會如此像拾到金磚般笑不闔眼的表情,也是有原因的。
安陽城雖屬於靳國國土,但當初先皇——靳蕭騰喜愛瓷器,經常命安陽城替他製作一批批精良昂貴的瓷器,日久月累他因不願意付現帳便欠了一筆帳款給安陽城,後來安陽城的陽家忍無可忍,便動用了靳國幾大世家家族向朝庭施壓。
靳蕭騰自覺理虧,卻又不願意因爲被逼迫無奈而付錢,便尋思了一個陰損的辦法,他以安陽城附近方圓百里的土地明着說是賞賜補償,實則是用來抵償。
從此便不是借租關係,直接便是給了安陽城,這裡的百姓也不需要因爲土地而交稅,但是坑爹的這片土澇旱成災,既不能耕,又不能作,要來有何用處?
而安陽城的陽家得到的卻是最大一片無用之地,陽家自覺留着一大片荒地無用,便施了一個手段,將這片地分別地“賣”給了城中的百姓,甩掉了這塊燙手山芋。
一開始安陽城的百姓分到地,卻也是高興的,尋思着他們安陽城世代制瓷,也學着別的城市耕種點植物,但是可想而知,最後這一城的百姓都直呼上當。
這一片地,他們尋土三十里,都既不能種,也不能挖出高原好泥來制器,於是這地荒着便一直荒着,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這片地還是他們的。
“好!好!其實公子您能幫我們解決用水的問題,我們全城人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呢,這地,我們都願意無條件送給您。”那名老者帶頭地提議道。
“是啊,我們怎麼能如此不知道好歹收您錢呢。”
其實私下,還是有不少人想着,若是能賣掉的話,也就更好了。
“買賣是買賣,當初這地是你們花了代價買來的,自然我不能讓你們虧了,還是那一句話,你們只管開口要價,我全數擔下。”
這一番豪氣的話,聽得原來打小心思的人一陣愧疚,但同時卻更欽佩靳長恭爲人光明磊落。
所謂瘦田無人耕,一耕便有人搶,原先這只是一片荒地,沒有任何的價值,可當它潛在的價值被人發現了,那便是會令人搶破頭皮的寶了。
如今,稍微有些商業頭腦的人都知道,這一片鹽湖地該有的價值是許何。
雖然安陽城的陽家也敏銳地覺察這片地的價值,但是他們卻懂得什麼叫做量力而行,這一片鹽湖地就算送給他們,他們也沒有本事,也沒有資本像靳長恭一樣,能夠發掘出它的價值。
何不賣一個人情給他,到時候成不成事再說。
但單凌芸不同,她有整個八歧塢做爲後盾,自然有叫板的資本。
她瞧着靳長恭即將得到這麼有潛力的鹽湖池,便忍不住開口:“不知道可否也賣一些給我?我是單凌芸,我願意出更高的價錢買下這片地。”
百姓一怔,面面相覷,心中嘀咕:這姑娘真奇怪,她又沒有靳公子這一身的本事,這片乾旱地買來幹嘛?
單凌芸是誰,他們沒有聽說過,畢竟她是公冶少主末婚夫這件事情,還真心沒有多少人聽過。
於是大夥兒僅頓了一下,便都沒有人理會她。
只是圍着靳長恭,紛紛說着些感激的話。
“靳公子,那水的問題咱們就感謝你了。”
靳長恭連看都末看單凌芸一眼,溫和有禮地一一回應他們。
而被晾在一旁僵着的單凌芸面色難看,她對着靳長恭道:“靳公子,這麼大一片鹽潭湖,你可吞得下,何不與我等合作?”
靳長恭笑睨了她一眼,語氣不鹹不淡:“既然我敢買下,那自然就不需要單小姐你擔心了。”
“一城的吃水問題,一年四季,日夜交替,若某日遇上無太陽的時候,或者冬季陰陽的時候,你以爲像你剛纔那種小把戲,就能夠完全供應得上他們的用度?”
單凌芸也算是一個人精,剛纔的事情她暗暗在一旁看得分明,聽到靳長恭讓大家別擋住太陽,她腦子轉得極快,料定這事必須要充足的太陽,以熱度烘烤蒸發水氣才能完成。
“本公子是說會供應足他們全城人的吃用水,可沒有說那水的來源是用這些潭鹽水來提純,不是嗎?”靳長恭漫不經心地淺笑。
“那你哪裡來的水?”單凌芸顰眉,不解。
靳長恭挑眉:“那他們以前又是哪裡來的水呢?”
這時,安陽城的百姓一片喧譁,慌了起來。
“靳公子,您是說那洄天雪峰的水嗎?可是那裡現在已經被堵死了呀。”
“是啊,我們曾經派了上千人去想辦法,都搬不開那些巨石。”
底下人七嘴八舌,都表示不可能。
“放心吧,我既然承諾了大家,自然不會食言而肥,況且你們原本不是也不相信我能將此湖的鹹水變淡水嗎?可我如今不是依然做到了?”靳長恭面色嚴肅,聲音不重,卻像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進衆人心中。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衆人紛紛住嘴了。
是啊,這位公子能人所不能,也許,他還真的有辦法解決他們這一件難事呢。
莫名地,僅相處不過半日,這少年就有一種能夠令人信服,無法拒絕他的一切決定的威嚴與魔力。
單凌芸看到百姓的態度就知道若讓她與靳阿大相爭,必輸無疑,此少年夠狠,狠絕,夠果斷,亦夠能力與實力。
雖然有些不甘,可是她承認,她比不上眼前的少年,但是她心中有一個人,她相信只要他來了,這筆生意絕對就落不到這靳姓少年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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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山雪峰離安陽城騎馬約有一日路程,但靳長恭搭着小金走航空路線便不需要一個時辰便能到了。
但讓小金在空中慢慢航行,她一路沿着乾涸的溪徑朝西,一路地勢越來越高,最終她在一處雜亂的碎岩層邊,看到了那被隔絕溪流的那幾塊大石。
難怪安陽城出動上千人,都無法撼動其一二,原來那大石已經稱之爲巖山更爲準確。
特別是擋在中央位置的那幾方,高至少十米,寬七八米,周邊的碎石塊憑人力倒是可以搬動的。
“看來唯有炸了它一途可行!”
靳長恭臨風負手,夾帶着雪冽的風拂動她衣袂翻飛,飄然似仙似神。
她望着下方沉吟:以現在靳國的水平,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配置出過炸藥,她記得配製的配方是硫黃、硝石與碳。
但是,匆忙做出來的簡易的火藥若想炸掉這麼幾座巨大厚實的岩石,怕也是不易的,這必須反覆地設點轟炸,這麼一想確也太耗時耗材了。
“可若不炸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回到城中時,已是黑夜覆城,她末用晚膳便進了房間,吩咐小二拿來紙跟筆,讓花公公閉在門口,不準任何前來打擾她。
她關在房中,不斷地在紙上舉例一番,設想一番,從力學的原理,到槓桿原理,通通將算式算出來,考思着需要的人力物力。
同一間客棧,最左邊的廂房內,單凌芸將寫好的紙卷慎重地放入一個竹筒,交給一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記得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公冶少主手上!”單凌芸沉聲道。
黑衣人恭敬地接過信筒,道:“是的,請單小姐放心。”
黑衣人離開後,單凌芸便嫋嫋婷婷地原地走了幾圈,似在想着些什麼事情。
最後,她翩然拂袖坐於桌邊,桌面燭火閃爍,她放鬆雙肩,撐着下巴,雙眸則漸漸失神地看着那忽閃刎明的燈心。
變幻色彩的燭火勾勒出一張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俊眉湄眼的臉,眉宇間微微英氣,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嬌花臨水,而是一種濃妝淡抹總相宜,顧盼神飛的臉。
“他會來嗎?”她眼前似浮現了那一張佛湛清潤,皎如玉樹的人,眸光癡迷地迷濛着。
“好想你啊……公冶……”
一句噬骨的思念,伴隨着那一聲悠悠嘆息聲,於夜色中越飄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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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得這幾日有空,沒有事情纏忙着,也順便感謝上天相助阿密達,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