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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可決定了:不在一棵樹上吊死,要在附近幾棵樹上多死幾次試試!反正世上男人多的是,又不單單是張子良一個。

少了張子良,林小可照樣能活,而且還活得精彩,活得瀟灑。

天下何處無芳草。

林小可一改以往作風,不再做姜太公。做姜太公也要講究運氣,不是阿三阿四,甲乙丙丁,ABCD,隨便做得來,人家姜太公,因命守時,立鉤釣渭水之魚,不用香餌之食,離水面三尺,尚自言曰:“負命者上鉤來!”

切,等負命者上鉤來,不如自己去找負命者。

林小可去找的第一個“負命者”,是許文傑。許文傑不是說了麼,“有空過來坐坐,一起切磋音樂啊。”林小可對音樂並不是很精通,不過是喜歡,因爲喜歡了,所以能一知半解。但對一個業餘者來說,這一知半解,已足夠。

許文傑也是個令女人心動的男子,他和張子良是兩種類型的人。鄧佳如形容得好,許文傑的帥,是小家碧玉的帥;而張子良的帥,是傾國傾城的帥。

張子良是天生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令人瘋狂令人花癡令人變態,百轉柔腸,愛過一次,這一生,無怨,無悔。而許文傑,雲淡風清,但也許愛上了,也屬於如風飛過了千山,雲越過了萬年,彷彿宋朝的才子佳人愛情,濃墨重彩。

林小可想,經歷了張子良,她還能愛嗎?

不知道。

因爲是不知道,所以林小可決心去尋找答案。

女子,天生的敏感,許文傑對林小可的好感,林小可又何況不知道?雖然自己的相貌不怎麼樣,但除了和外形特別出色的張子良在一起外,林小可在別人跟前,就從來沒有爲自己的外形自卑過,相貌是天生的,長相併不代表什麼。

做人,一定要有自信,每個人都是一道風景,沒必要在別人風景裡面仰視。

林小可並不認爲她比別人差。

在一個陽光安好的午日,林小可藉口要買松香,到了許文傑開的琴行裡。還真的是來得巧,許文傑正好在店子裡面,手裡拿着兩張朋友剛剛送來的票子,正在猶豫着,應該如何打電話給林小可。

白天不想人,晚上不想鬼,想誰誰便到了。

看到林小可的到來,許文傑異常的興奮,連忙說:“我剛想打電話問你呢,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看粵劇,我這兒有兩張票,如果喜歡,我們一起去看。”

粵劇,又稱大戲或者廣東大戲,源自南戲,自明朝嘉靖年間開始在廣東、廣西出現,清代有一首竹枝詞描寫當時人們看粵劇的盛況:“梨園歌舞賽繁華,一帶紅船泊晚沙,但到年年天貺年,萬人圍住看瓊花。”

不過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隨着社會發展,娛樂事業如雨後春筍出現,電影和電視成了主流。生活節奏變得急促,觀衆不願看冗長的地方戲曲,粵劇班已不能生存,許多職業粵劇團亦告解散。

如今的粵劇,與當街討飯的差不多,在七十年代後出生的人眼中,地方戲曲屬於出土文物,早成了歷史。

林小可問:“演的是什麼劇目?”

許文傑說:“《鴛鴦淚灑莫愁湖》。”

林小可說:“哦。”

許文傑問:“聽說過沒有?”

林小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一時興起,便低低的小聲地哼唱起來:“偷生難堪,悽酸難忍,比翼鴛鴦慘相分,我今痛心向誰陳?情緣錯種,不必再愁自困,芳心碎,情盡泯,權借繩索自縊命殞,夜深趁無人。今生休矣盼來生。”

許文傑驚喜莫名的看她。看來,他還真的找到了同志——志同道合的那個人。

林小可,是懂粵劇的,她是懂得的。

林小可哼的那些,正是《鴛鴦淚灑莫愁湖》中的唱段。

《鴛鴦淚灑莫愁湖》,是一個比《樑況》還要悽美的愛情故事:明朝永樂年初,忠臣少卿被奸臣所害,並株連其女被官賣到王府爲奴,取名莫愁。莫愁才貌超羣,與王府的公子徐澄一見鍾情,私定終身。徐澄的祖母老太君爲了門當戶對,巴結權貴,強逼徐澄與奸臣邱丞相之女彩雲成親。故事的最後,被挖掉了雙眼的莫愁含恨投湖自盡;徐澄與莫愁生死相戀,亦憤然投水,以死殉情。

來生來世,再做夫妻。那一瞬間,驚心動魄。

非生即死的愛戀,終於,以生命和愛情作了終結,魂魄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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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可第一次看粵劇,是六歲,由於好奇,且小孩通病,好熱鬧,便拉了奶奶的衣角跟了奶奶去,卻不想這一看,便喜歡上了。小小的年齡,竟然也看得如癡如醉。那優美的唱腔,美輪美奐的戲服,嬌豔的花旦,俊逸的文武生,蘭花指,小碎步,聲情並茂的表演,頓時虜獲了林小可的心。

林小可人生的第一個理想,是做一個粵劇演員,祖國大江南北的,四處演出。剛開始的時候年紀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豪氣萬丈:要當花旦,第一女主角。隨着年齡增大,便節節退讓“做不了花旦,做青衣也可以,就是做不了青衣,做丫環跑腿或打雜的也行。到了後來,發覺希望越來越渺茫,理想離自己越來越遠,又想到一個“曲線救國”的騷主意:實在沒辦法,找一個唱粵劇的男人,嫁了。

理想終歸是理想,現實終歸是現實。

唱大戲,做粵劇演員,對林小可來說,是童年時代一個美好的夢,充滿着新奇的幻想和美妙的希望。

那個時候,縣戲劇院還沒有拆,還沒有建成如今的高樓大廈,一樓是是商城,二樓三樓是超市,四樓是傢俱城,五樓是辦公樓,如此之類的。林小可記得,那個戲劇院是露天的,座位是長形水泥石板搭成,水泥石板上用紅油漆畫了一條條紅框框,然後按順序寫上號數,林小可印象最深刻的是,如果是冬天,坐久了,屁股會冰涼冰涼一片。

戲劇院偶爾有粵劇唱,偶爾有現代歌舞團來表演。

看粵劇的,多數是些白頭蒼蒼的爺爺奶奶級別的人,大概那個時候,老年人的比例還沒有如今的高,水泥石板上只稀稀疏疏的坐着屈指可數的人。如果有現代歌舞團來表演,特別是在戲劇院掛的彩照有三點式豔女那些,據說是場場爆滿。

林小可從來不看現代歌舞團演出,她只去看粵劇。

林小可看的第一齣粵劇,便是《鴛鴦淚灑莫愁湖》。

林小可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爲奶奶看的時候哭了,哭得一塌糊塗,然後咬牙切齒地罵:“賤婢,死了活該!一對姦夫**,這是報應!”

那個時候林小可還小,不知道“姦夫**”是什麼意思,想不恥下問,但看到奶奶深仇大恨的樣子,便嚇得把追根究底的念頭縮回去。儘管如此,林小可還是知道奶奶罵的不是那個驕橫任性惡毒的奸臣邱丞相之女彩雲,因爲彩雲沒有死,還趾高氣揚地活着,死的是聰明美麗善良的小丫頭莫愁,是彩雲和徐澄的祖母老太君害死了她。

劇中人物的生死相戀,悽美感人,催人淚下。

但奶奶卻罵:“賤婢,死了活該!一對姦夫**,這是報應!”

奶奶見不得是黑心腸,見不得是老想抓住那些可愛的藍色小精靈來做邪惡魔法實驗的格格巫,更見不得是《白雪公主》裡面那個狠心的後母。奶奶也是一個善良的人,在大街上看到乞丐,常常傾其所有,喃喃自言:“可憐,可憐。”

在林小可眼中,奶奶和一般的老太太沒有什麼區別,瘦小的個子,蒼白而乾巴巴的臉,一道二道數不清的皺紋,因爲貪靚,常常跑去髮廊把一頭花白的頭髮染黑。而每次染頭髮,因爲染髮水過敏,一張臉腫得像豬頭似的好幾天。

林小可見過奶奶少女時代的相片,五官平庸,長相一般般,可能是年輕的時候面部神經不發達,表情很嚴肅,不過因爲是出生在縣城裡的大富豪之家,且會投生,是自明媒正娶的大太太肚子裡鑽出來,大概是養尊處優的緣故,臉上有一種不可一世的表情。

林小可沒有見過爺爺,爺爺去見上帝很早,早到林小可的老爸才幾歲就沒了爹。

奶奶一直沒有再嫁,守着獨生子過日子。

據說,爺爺長得很英俊,英俊得就像當紅的電影明星謝霆鋒老爸謝賢年輕時,林小可老爸不像他,而是遺傳了母系氏族的基因,大餅臉,塌鼻子,大嘴巴,但是奇怪,林小可的哥哥卻長得像了爺爺,聽縣城裡那些見過爺爺的老人說,彷彿是一個印模子印出來一樣。

儘管林家是三代單傳,林小強屬於正統血脈相通的獨苗,奇怪的是,卻得不到像國寶級別的大熊貓一樣待遇,常常無緣無故的被了奶奶拿了棍子,滿街的追着打,還一邊的罵:“小雜種,烏魚王八蛋!”

林小可是領養的,沒有血親,奶奶卻寵愛得不得了,剛剛呀呀學語,便教了林小可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奶奶是認得字的,因爲家中有錢,請私塾,讀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還學了《四書》、《五經》。剛剛解放那陣子,爲了生計,奶奶還做了教師,後來因爲家庭成份不好,曾被趕到農村改造了好幾年。

奶奶常常教林小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待林小可略略長大了些,奶奶有意無意的便開始灌輸一些少兒不宜的思想給她,以達到拔苗助長的目的:“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嫁人的時候,一定要睜大眼睛,以免一錯成千古恨。”

“在愛你的和你愛的男人之間,如果兩樣只可以選一樣,記得要選愛你的男人嫁,寧可他愛你而你不愛他,也不要選你愛他而他不愛你的男人。”

奶奶過世的時候,林小可十二歲,剛剛上初中一年級。是在一個秋天的季節裡,樹葉開始零落,呼嘯而過的風聲透着微微寒意,秋意襲人。奶奶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是:“林寶生,我恨你!”

林寶生,是奶奶的丈夫,老爸的親爹,林小強和林小可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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