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慎之會在封城的時候親自出現在街上,像是情理之中,卻又是預料之外。被蘇慎之一路用軟轎護送前往皇宮,高小圓一直沉默不語,或者說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那一次,因爲她以自己的性命爲要挾,逼着蘇慎之放走鳳玥和赤玦,直至到了豐都的時候,蘇慎之都沒怎麼和她說過話,而現在——
“你可知豐都城,封過幾次城?”淡淡的聲音,驀地響起在軟轎外。高小圓微微地掀起軟轎一側的布簾,卻看到蘇慎之騎着馬,不知何時踱到了軟轎邊。儘管他的目光直視前往,並未看着她,但是她知道,這句話是在問她。
“不知道。”她答道。
“53次。”他道,“自蕪國定都豐都後,近萬年共封城53次,每一次,都是情況萬分危機之時。或是有外敵入侵,或是內亂宮變,又或者是足以傳世之物被竊。”
蘇慎之這樣說,高小圓自是聽出來了,他的意思是,每次的封城之舉,都該是非同小可的。
“陛下這一次爲你而封城,想必你心中也該是有數的。”
“我會努力醫治好玄帝陛下的病。”她說道,拒絕去想他話中潛在的含義。小鳳凰已經夠她煩的了,沒必要再加上玄帝。
蘇慎之驀地冷哼一聲,這一回,卻是轉過頭,目光直視着她,“高小圓,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她手一抖,簾子滑落了一半,幾乎遮蓋住了她大半的臉,也遮擋住了他凌厲的視線。
她揣揣不安的樣子,不由讓他想起了初次相遇之時,他從魔獸的口中救下她,她滿臉的驚嚇,疑慮、不安、慌恐……便像是一直生活在鳥籠中的金絲雀,一下子被扔進了物競天擇的荒林中。
“其實我早該知道,一旦把你帶到陛下面前,他必會如此待你,可……”蘇慎之語音一轉,那凌厲的語氣倒變得有幾分惆悵,“高小圓,你可知道陛下是什麼時候傷着的?”
她莫名地搖搖頭。
“七天,比我在蓬萊森林中見到你的時候,整整早了七天。”蘇慎之道。
高小圓不太明白,蘇慎之爲什麼要強調“七”字。
“你可曾想過,玄帝陛下一向身體健康,神力在蕪國可謂無人能敵,就算放眼整個天下,能夠傷了陛下的人,都不會超過5個指頭。這樣的人,又爲什麼會受此重傷呢?”
她啞然,這些問題她從來沒有細想過。因爲一來這個時空,玄帝便已受傷,所以她一直以來的固有觀念,便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可如今被蘇慎之這一提,卻不難發現其中疑點重重。
而且在玄帝的身旁呆過,她自然也能看出,玄帝的傷,無關乎外傷,更多的是神力受損,只能用靈氣來補養治療。否則的話,也不用大肆進行侍神者大選,太醫院裡的那幫太醫就能治好。
“那陛下的傷……是怎麼來的?”她喃喃的問道。
他卻沒有回答,只是騎着馬,越過了軟轎,到了前頭。蕪國的皇宮越來越近,連帶着那股森嚴的氣息也越來越明顯。
到了宮門前,高小圓下了轎子。宮內宮外有所區別,王仲早已得了消息,在宮門口候着。蘇慎之攏了攏高小圓身上的披風,手指打着那披風領口處的繩結,竟全然不顧這樣的姿勢,會引起多大的猜疑。
“你怕冷,披風還是系得緊些的好。”他說着,有瞥了一眼這披風的毛色,“以前給你的那銀貂毛的披風,怎麼不用了?”
“太貴重了。”她吶吶道,她在宮裡頭,也就是一個沒有家世背景,沒有品級的侍神者,披這麼顯眼的銀貂披風,不是招人話柄麼。
他頷首,似是明白她介意什麼。“若是你肯放下心房,所得到的又豈是那區區銀貂披風可以比的。”
高小圓一驚,怔怔地看着蘇慎之。只因爲他的前半句話,只因爲他看出來了她的真正心態。自來到這個時空後,她莫不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始終不曾真正地融入過這個世界。即使是對着小鳳凰,她也會時常在心底暗自告誡自己,不要去妄圖太過親近一個帝王。自古以來,親近帝王的,就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蘇慎之若無其事地爲高小圓繫好了披風,轉身準備離開,像是不經意般的,脣湊到了她的耳邊,很輕地說了一句話——
“陛下的傷,是因你而起。”
很輕很短,快到她幾乎以爲是錯覺,卻令她整個腦海轟然中變成了空白。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可是沒等她再問什麼,他已經翻身上馬,疾馳而去。王仲走近,臉上堆着一種如釋重負的笑意,“高姑娘,陛下現在正在重天殿那邊,請姑娘隨我去見陛下吧。”
皇宮深大,早已另有一頂軟轎候着了,高小圓上了轎子,一路上心中忐忑,只想着若是見着了墨離,該說些什麼呢?蘇慎之的話不斷地迴盪在她的耳邊,竟如同咒語般揮之不去。
傷……
墨離的傷……
到底和她又有什麼關係,明明是在她來到這個世界7天前才傷的,可爲什麼蘇慎之又要這樣說呢?
走入了重天殿,鼻尖卻先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高小圓擡頭望去,只見墨離坐在殿上正前方的紫檀椅上,案桌上擺放着幾本奏摺,有太醫正在替墨離號脈,而一旁有侍女正端着一碗藥候着一邊,藥上還冒着騰騰熱氣。
墨離看到高小圓進了殿,淺淺一笑,輕喚道,“小圓,來這邊。”
才說了一句話,卻又開始輕咳了起來,一旁的太醫忙道,“陛下的脈相已比往日要平穩甚多,還請陛下堅持每日喝藥與吸取靈氣,如此才能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