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氣勢洶洶的衙差,直到鐐銬“喀嚓”一聲鎖上,何歡纔想起自己與謝三之間還有一段未了的公案。她做夢都無法想象,有一天她竟然會被官差押上公堂。
此時此刻,何歡的手腳皆戴着冰冷的鐵鏈,艱難地走在陰悽悽的公堂上,眼前是沉着臉正襟危坐的呂縣令,還有他頭上那塊黑沉沉的“明鏡高懸”牌匾,她若是說自己不害怕,恐怕連三歲的孩童都不會相信。可是害怕有用嗎?
何歡一步一步上前,眼角的餘光朝四周瞥去,她沒有看到林捕頭及謝三,只聞白芍在公堂外啜泣,被衙差架走的聲音。她已經命張伯去青松觀求救,由她的母親找沈經綸說情。先不論沈經綸願不願意出面,張伯能否見到她的母親也是一個大問題。她該如何自救?
呂縣令第一次見到何歡,不由地眯起眼睛多看了她一眼。人人都道林曦言是薊州第一美人,他沒料到,她的表妹也長得如此清麗脫俗。轉念想想,他又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若不是何歡長得漂亮,她怎麼可能與京城的貴人扯上關係,又怎敢奢望成爲沈經綸的繼室。
聽到師爺的輕咳聲,呂縣令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厲聲喝問:“何氏,你可認罪!”
何歡雙手交握,努力命令自己冷靜。先前她離開沈家時,雖然已經出了一身汗,退了燒,但她回到何家後,大事小事不斷,耗費了不少精神,這會兒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又開始發燒了。
想着兒子軟軟的小身子,何歡緊咬下脣,緩緩搖頭,一字一句說:“大人明鑑,民女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相反的。民女有天大的冤情,還望大人爲民女主持公道。”
“冤情!”呂縣令冷哼,目光直視何歡,眼中多了幾分探究。片刻,他清了清喉嚨,朗聲呵斥:“大膽刁婦,竟敢誣陷朝廷命官,又在本官面前砌詞狡辯,你可知該當何罪!”
謝三是朝廷命官?一時間,何歡心亂如麻。當下。她沒時間細思。只能低頭喊冤。連連宣稱自己絕沒有誣陷任何人。
呂縣令復又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沉着臉控訴:“昨日,你誣陷謝捕快訛你錢財。你還不知罪,真是死不悔改!來人——”
“大人!”何歡恭敬地磕了一個頭,“林捕頭昨日拿人的時候,對整件事的經過一清二楚。大人若是不信民女所言,大可以請林捕頭出來說話。”這會兒,她只能相信沈經綸的判斷,希望林捕頭是剛正不阿,嚴守律法之威的人。
呂縣令見何歡不慌不忙,也不忌憚“朝廷命官”四字。眼神閃了閃,偷偷朝師爺看去。
雖然謝三一早通知他,不想追究何歡誣陷之罪,但昨晚上,他聽得分明。謝三很想教訓何歡。就在不久之前,他又聽說沈經綸根本不搭理何家的人,若不是何歡裝病,沈家早就將她掃地出門了。
得知此事,呂縣令立馬想到了一箭雙鵰之計,同時討好謝三和沈經綸。他本打算把何歡綁上公堂,打一頓,再扔出去。這會兒,見她不慌不忙,不似無知婦孺一般哀哭求情,他不免心裡犯嘀咕。
炙人的沉默中,何歡的心中猶如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她曾經聽沈經綸說過,呂縣令雖不似上一任縣令那般貪婪奸邪,卻也是昏庸小人。若他不分青紅皁白定了她的罪,她恐怕再難回到兒子身邊。
“大人。”何歡再次磕頭,“表姐夫說過,衙門的每一樁案子必有原告、被告。小時候,姨母教我認字,第一個寫的就是‘家’字。她說,一家人就該相互扶持……”
“大膽!”呂縣令再拍驚堂木,“你竟敢威脅本官!”
“民女不敢!”何歡匍匐在地,誠懇地求情:“若民女果真誤會了謝捕頭,民女願意向他賠罪,想方設法求得他的原諒。”
呂縣令沒有說話,只是捋着鬍子斜睨何歡,心裡暗道:她這身水綠色的衣裳,把她襯托得似春日的嬌花,難怪謝三會心動。這會兒我若是打傷了她,也不知道謝三會不會心疼。
何歡自然不知道呂縣令心中的齷齪想法,她再次磕頭,哀聲懇求:“呂大人,若是民女無法求得謝捕頭的原諒,您再處置民女也不遲。”
呂縣令半眯着眼睛,正想給自己找個臺階,把何歡收押後交給謝三,就見一個衙差疾步走來,對着師爺耳語了幾句。師爺一聽,臉色微變,趕忙走到呂縣令身邊,附在他耳邊低語。
師爺尚未說完,呂縣令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豈有此理,林捕頭呢!”
衙差趕忙跪在地上說:“回大人,林捕頭正在救治受傷的百姓,即刻就回。”
“是什麼人乾的?抓到兇徒了嗎?”
“原來好像抓到一個,後來又被人救走了。”
“一羣廢物!”呂縣令勃然大怒,抓起驚堂木用力一拍。
何歡忽然間聽到“嘭”一聲巨響,嚇得倒抽一口氣涼氣,又慌忙低下頭。
呂縣令這才注意到她,不耐煩地揮揮手,命師爺把她帶下去,又吆喝衙役隨他一起去現場。
何歡心中暗急。她若是在大牢呆上一晚上,就算沈經綸相信她是林曦言,沈氏家族那些老古董也不會允許她進門。她楸準機會,跪着上前,一把抓住呂縣令的衣襬,放軟了聲音,苦苦哀求:“大人,求您帶民女去見謝大人吧,民女誤會了謝大人,民女惶恐萬分……”
“何大小姐,你想見我?”謝三戲謔的聲音在何歡身後響起。
呂縣令一把推開何歡,諂笑着走向謝三。何歡措不及防,再加上礙事的鐐銬,一下子摔倒在地,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謝捕頭,您的臉怎麼了?”呂縣令一聲驚呼。謝三臉上的傷口雖然已經止了血,但傷疤十分明顯。呂縣令怒道:“林捕頭呢,他是怎麼辦事的!”
“不過是皮外傷,沒事。”謝三不甚在意地揮揮手,目光落在何歡身上,只見她的雙手雙腳都被鐵鏈鎖着,他皺着眉頭朝呂縣令看去。
呂縣令心中暗驚,慌忙道:“快,快把鐐銬解開,都怎麼辦事的!”
事實上,謝三並不像呂縣令想的那般,對何歡心生憐惜,只是衙門一向的慣例,沉重的鐵質鐐銬一般只用在江洋大盜或者流放犯身上。他的確曾想過教訓何歡,卻沒料到呂縣令做得如此過分。
不過,當他看到何歡雖然臉色蒼白,但她並沒有痛哭流涕,跪地磕頭,他又釋懷了,轉而對呂縣令說:“林捕頭領着幾位百姓去找畫師了,他怕呂大人等急了,所以讓我先回來向您交待一聲。”
呂縣令急切地點頭,又正義凜然地說:“本官雖然不才,可是在本官治下,薊州雖稱不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治安一向極好,怎麼會發生當街砍人的事呢?爲了受傷的百姓,本官一定全力以赴緝拿那夥強盜,儘快將他們繩之於法!”
“說起來,這事與何大小姐也有幾分關係。”謝三一邊說,一邊朝何歡看去,眼中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表情彷彿在說:你多次恩將仇報,你說,我應該怎麼對付你呢?
何歡在衙差替她解開鐐銬時已然站起身。她一邊揉着烏青的手腕,一邊思量對策。忽然間聽謝三提及自己,她本能地朝他看去,只見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直視自己的眼眸,她慌忙垂下眼瞼,低聲說:“謝捕頭,先前是我誤會了您,我在這裡鄭重向您道歉。”說話間,她向謝三彎腰行禮,態度謙恭,舉止得宜。
謝三低頭看她,抿嘴不語。
何歡心情忐忑,整個人彷彿被烈火炙烤着一般。俗話說,民不與官鬥,而她則是真真實實得罪了謝三。不過,她向他道歉賠罪,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罷了。
“謝捕頭。”何歡作勢欲跪下,沒料到謝三沒有攔她,只能結結實實跪在了地上。
謝三避開她的動作,轉頭對呂縣令說:“林捕頭懷疑,那夥人很可能是偷偷潛伏在薊州城內的倭賊。”
“倭賊?”呂縣令錯愕。
謝三見何歡擡頭朝自己看過來,遂低頭問她:“你還記得當日攔截你家馬車的那五個地痞嗎?”
“他們都是漢人,你聽到他們說話的。”何歡不自覺握緊拳頭,聲音低沉了幾分。
“說我們的話,不等於他們就是漢人。當然,林捕頭只是從他們使用的暗器判斷,他們是倭賊。事實到底如何,還要等抓到他們之後再行審問。”話音未落,謝三摸了摸臉上的傷口,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何歡低頭沉吟,緩緩搖頭。“不會的,他們不可能是倭賊。”她喃喃自語。
她曾經懷疑,是謝三安排地痞攔截馬車,再假裝救她,可是林夢言已經向她承認,那些人是她安排的。林何兩家與倭賊有不共戴天之仇,林家二房再貪戀,林夢言也不可能勾結倭賊。
“他們不是倭賊。”何歡看着謝三,肯定地搖頭。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謝三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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