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準備再次揮拳的時候,感覺腦袋忽然被人鉗住,身體也不可避免的向後仰倒。船上一共只有四個人,除了他和段飛,以及根本不能動彈的呂克,只剩下了一直要求親手殺掉段飛的邦娜了。
段飛眼角的餘光瞥到船艙中竄出的人影時,就知道場上的局勢已經不可能按照他想象的方向發展了。
雖然看上去十分狼狽,實際上也的確很狼狽,可段飛並非沒有了半點反抗的力氣。之所以一直捱揍,主要還是他想要找到一個更好的反擊機會。
倒地的屠夫儘管腦袋被對方用巴西柔術中的流線絞鉗住,但他的雙手卻已經逐漸將邦娜的兩隻手分開。
知道自己的技術根本不足以抵擋屠夫,邦娜索性鬆手。翻身的瞬間,她的四肢像一條條遊蛇般分別纏在了屠夫的身上,“快滾!”
段飛表情沉重的看了眼和屠夫糾纏在一起的邦娜,然後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走到了已經被邦娜鬆開繩子的呂克面前,抓起對方後,頭也不回的躍入了河裡。
在進入河裡的一剎那,他清楚的聽到了骨折聲,以及被邦娜極力剋制,卻還是從鼻端傳出的悶哼聲。
段飛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自己如何帶着呂克爬上岸都不知道。
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沉着冷靜的面對,不情緒化,知道如何採取最妥善的方式,應該可以算是一個人身上難得的優點。
而段飛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悔恨自己的優點,他甚至想要不惜一切代價的返回船上。
綠蜘蛛的成員性格迥異,但大致可以分爲三類。
第一類是像屠夫以及已經死在段飛手裡的藥師一樣,崇尚殺戮,視人命如草芥,可以隨時對任何不相干的人舉起屠刀。
第二類是那些犯過錯,身上有污點的退伍軍人,或者掌握了某一項技能,卻闖下大禍的普通人。
第三類則是段飛和邦娜這樣,來自其他國家的間諜。
綠蜘蛛中人數最多的就是第二類人,他們應該算是走投無路,所以不得不做一些違背意願的事情,以求得到庇護。
但是時間久了,第二類人會逐漸朝着第一類發展。當手上的人命到了一定的數字,或者突破了心裡的底線,殺人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變成了一種本能。
所以在段飛發現了邦娜身上的問題時,本能的對其產生了一定的好感,期間也曾數次幫助對方打掩護,隱瞞身份。
在他身份敗露,決定回國的時候,邦娜提出了同行的要求,但是再三考慮之後他並沒有答應。
因爲邦娜的國家當時已經在找合適機會召回對方了,與其和他一起回國,承受無盡的騷擾,他倒是覺得讓邦娜回去自己的祖國更安全一些。
看見邦娜從船艙出來,段飛就已經知道要出事了。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在邦娜擒住屠夫的時候,上去和對方合力制服屠夫。
只是邦娜卻根本沒有那種打算,一上去便採取了自己也可能遇到危險的貼身鎖技。而且無論是她先前所用的流線絞,還是之後使出的小蟒蛇絞,雖然都能制敵,但將自己卻暴露在了對方的攻擊下,擺明了是知道屠夫的能力,準備用性命拖延時間。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無論他出不出手,邦娜肯定都會倒在自己的前面,而他當時所能做的只是被動去接受這份好意。
與其讓邦娜白白送命,他只能咬牙放棄其他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段飛知道,邦娜是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一直記住她!
咳咳……
懷裡響起一陣輕咳聲,在河水刺激下幽幽轉醒的呂克睜眼看了眼段飛,聲音虛弱的問道:“我是不是死了?”
“沒有!”
段飛出聲回答。
呂克問道:“屠夫呢?”
段飛回答道:“應該已經甩開了!”
“你見過邦娜了嗎?”
呂克說道:“她說自己已經把屠夫赴俄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只要堅持一下就會有俄方特工趕到。”
段飛只覺得自己的臉上滑過了兩道溫熱的水跡,“她還說什麼了?”
呂克回答:“她還問你有沒有提起過她。”
這個問題是邦娜在餐廳休息室時,獵犬出門之後問的。當時他就想到了此前種種傳聞,咬牙點了點頭。
然後就得到了上述回答,以及對方的額外照顧。
吱……
一輛車子在兩人附近忽然停下。
車窗落下後,一個男子用中文驚喜道:“段老大!”
段飛看了眼坐在車內的戲精,抱着呂克走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不只是我,方臉和牲口也來了。”
戲精回答道:“我們查到了羅斯碼頭,結果沒過多久安全局特工就來了。方臉隊長現在引開了特工,牲口去上游找你了。快點上車,咱們得趕在十一點三十分之前趕到機場。”
段飛回首望了眼今夜似乎顯得格外沉寂的鄂畢河,坐到了車上。
戲精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段飛情緒的低落,繼續出聲介紹道:“方臉隊長剛到碼頭就聯繫了國內協調,你們到了機場之後就會被僞裝成病人送上國內的飛機。如果錯過十一點三十分這趟航班,再想要操作的話就會很難,到時候俄方應該也會注意到這個情況。”
“麻煩你們了!”段飛回答道。
如果不是邦娜的出現,段飛對自然會對眼下的狀況十分滿意。只是多了那麼一檔子事情,段飛實在無法慶幸自己的逃脫。
戲精看了眼後視鏡,遲疑了片刻之後沒有再繼續出聲。
以前每次見到段飛的時候,對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這個時候縱然還不到慶幸的時候,但多少也能放鬆一些纔對。
不過段飛沒有開口,他也不敢去問什麼事情,只好專心的駕駛着車子,希望此行能夠順利一些。
大抵是劇院的事情吸引了警方的注意,車子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到達機場的時候,時間是十一點十五分。
一下車,立即有三四名醫護人員在一名身着航空制服的空姐帶領下推着輪椅走了過來。“請問是提前和國航預約過的兩位患者嗎?”空姐問道。
“沒錯!”
戲精回答,隨即示意段飛和呂克坐上輪椅。
“你們先走!”
段飛瞥了眼停車場附近的一張長椅,將呂克放在醫務人員提供的輪椅上道:“如果我沒有在航班出發前剛上飛機,你們也準備離開。”
戲精剛要追問,只見段飛已經動身往長椅的方向走了過去。
遲疑了片刻後,他對空姐道:“先送他上飛機。”
段飛走到長椅前,看着正在吸菸的中年男子道:“你在等我?”
“嗯。”
中年男子呲牙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像是被油漆刷過的黃色牙齒。從口袋掏出一個已經癟了一半的大前門煙盒,他彈出一根後問道:“要不要吸顆煙?”
段飛搖頭,“不用了。”
中年男子重新將煙塞回煙盒,裝上後道:“你受傷了?”
段飛皺了皺眉,沒有應聲。
他和屠夫交手的時間並不長,但受的內傷卻是不輕。直到現在他的肋骨下還隱隱作痛,內勁的運轉也不及此前順暢。
不過他一直都隱藏着這一點,而且他也相信普通人根本無法看出這些。
之所以注意到中年男子,只是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司馬子謙的身邊見到過對方。聯想到兩人所處的地方,中年男子的目的也就也不難猜測了。
吳大志看着站在眼前的段飛,目光中既有讚賞,也有幾分遺憾。他深吸了一口手上的香菸,吐出煙霧道:“本來我不應該趁人之危,只不過這裡的東西我實在吃不慣,所以事情必須在今天了結,希望你能理解。”
他抵達下爾託斯克之後什麼地方都沒去,一直都在機場附近逗留。
一來是他根本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找段飛,只知道下爾託斯克這個大概的地點。
二來他相信自己肯定會和段飛相遇,就像段飛看到他之後就認識到他是來找茬的一樣。在見到段飛的第一面時,他就知道自己和段飛之間肯定會有一戰。
“我理解!”
段飛回答。
再次吸了口煙,大志這纔將手裡已經堪堪着沒的煙屁扔掉,“你是傷員,所以我讓你先動手。”
段飛聞言之後也沒有再客氣,也沒有試探對方深淺的意思,屈膝便是一記橫拳,拳風剛烈,勢若滾崩。
大志立即側身閃避,一臉訝然。
他不是意外於段飛的能力,而是有些沒能理解對方使出這一拳的目的。
橫拳和拳擊手在擂臺上所使的擺拳有幾分形似,優點是力量大,但軌跡路線長,幅度大。除非能找到對手的破綻,否則在同等水平的敵人面前一開始就使出這一招,除了浪費些力氣,沒有其他任何益處。
段飛的能力毋庸置疑,甚至用自身條件掩蓋了橫拳的缺點,可是他也不是什麼弱茬,不然也不會自大到任由段飛先攻。
大志並不知道,他多少也有些被殃及無辜的意思。段飛因爲沒有能力將邦娜救出來,現在正在氣頭上,而他這個時候站出來,簡直算是擺明給段飛發泄的口子。
哪怕是屠夫這個時候追到機場,段飛也有跟對方一決雌雄的打算。
一拳沒有奏效,段飛立即變招,弓步上前,手臂橫向推出,目標直指大志的脖頸。
大志皺眉,擡手攔下段飛的手臂,開口道:“如果你要是再不認真一些,你可就要輸了。”
段飛輕哼,手臂驟然輕挑,一把捏向大志的咽喉。
他雖然憤怒,卻還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