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城,人民醫院。
神情憔悴的柳燕擡頭看了眼點吊瓶,動手調快了輸液的速度後又翻看起了面前的文件。
早在年前的時候她就有些輕微感冒,不過當時她沒有在意,隨便吃了幾片藥之後繼續工作。直到前天,一直沒有好轉的感冒忽然加重,不得以之下這才選擇了住院。
稍微有些好轉,柳燕就開始坐不住了。
公司剛剛談了一筆價值七千萬的紡織品出口訂單,如果促成的話,可以輕鬆賺到差不多五個點的抽成。
這還是領新貿易第一次有機會接觸超過五千萬的訂單,所以柳燕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擔心會出現什麼差池。
賺錢倒是其次,對於現在正拓展業務的領新貿易而言,更在意的是這筆訂單所能積累到的經驗,以及能否橫插進紡織這個領域。
事實上,隨着國內經濟進入新常態,整個製造業增速減緩,原本堪稱支柱產業的紡織業也受到影響,倒閉潮甚囂塵土。
一方面是日益惡劣的大環境,另一方面則是愈發激烈的市場競爭,紡織業的前景就算是業內人士也不太看好。比如在當下比較火爆的通信等行業,一般大型貿易公司的抽成差不多都能到十個點左右。
以柳燕的閱歷和眼光來說,自然不可能犯下公司發展方向偏差的嚴重錯誤。至於其中的一些隱情,就只有她自己能夠知道了。
等到藥輸完,柳燕喊了護士幫忙拔針,辦理出院手續。忙完這些,正當她想要打電話聯繫客戶的時候,這才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
插上充電器,她開機後撥出了一個號碼,似乎有些厭惡的蹙眉道:“崔總,我是柳燕,你看現在有時間嗎,我去你們公司談談訂單的事情。”
“柳總啊!”
電話對面立即響起一陣十分油膩的聲音,“一直都打不通你的電話,我還以爲你不想合作了。冠美貿易那邊一直在等我們的回覆,態度可比你們熱情多了。”
“不好意思,崔總,剛纔手機沒電了。”柳燕回答道。“你在公司嗎,我現在就過去。”
“過來可以,不過我現在不在公司。”崔總回答道。“你現在來榕江會這邊,到了打電話。”
沒有給柳燕迴應的時間,電話便已經掛斷。
柳燕輕嘆一口氣,收拾完東西之後,便打算乘車前往榕江會。
正應了那句閻王好見,小鬼難搪。
這筆訂單是她花了三個多星期時間,親赴瑞典兩次,才和這個叫‘Ping’的品牌達成了合作意想。而這個崔總則是品牌官方位於國內的代理人,除了銷售,還負責原材料的採購。
原本對方就對她繞過自己,親自去瑞典的事情有些怨言,數次從中作梗。好不容易解決了大部分麻煩,對方卻也調轉了方向,經常開一些葷素不忌的玩笑,更是暗示她只要接受潛規則馬上就可以簽約。
柳燕自然不會淪落到接受這種條件,只是一時間也沒有和對方撕破臉皮。
出了醫院,柳燕攔了輛車,直接前往了被當地人稱爲銷金窟的榕江會。
好不容易纔從職員嘴裡知道消息的段飛剛趕到醫院,幾乎是下車的同時,他便看到了柳燕進了不遠處的一輛出租。
重新鑽進車內,段飛立即道:“跟上前面的車!”
“好嘞!”
出租司機答應一聲,立即發動了車子。
等到前車在榕江會前停下,出租司機接過錢的同時,操着一口語調詭異的普通話道:“小兄弟,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憑藉老司機的職業素養,他早就已經注意到了鑽進前車的柳燕。儘管沒有看清楚長相,但猜出對方一定不簡單。
再結合段飛的要求以及停車的地方,他已經腦補了一處女友下海的戲碼。等到再望向段飛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充滿了憐憫的神情。
“什麼事情?”段飛疑惑道。
“看開點這種事情,衝動的話最後受傷的會是你自己。”司機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指了指車頂上空道:“榕江會可是大人物開的,不能鬧事。”
覺得莫名其妙的段飛接過零鈔,下車後邊大搖大擺的朝榕江會裡面晃了進去。
柳燕打完電話,隨即又打開了包裡的錄音筆。
跟着服務生,柳燕進到了一個烏煙瘴氣的包廂。除了肥頭大耳的崔總之外,另外還有兩個男人以及幾名衣着暴露的陪酒女。
崔總十分熱情的招手,示意柳燕坐下後道:“柳總,喝點什麼?”
“不用了!”
柳燕回答道:“咱們還是先談談訂單的事情!”
崔總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自顧自的端了杯酒道:“柳總這是看不起我,連杯酒都不願意喝?”
“沒有。”
柳燕迴應道:“我最近身體不舒服,來這之前剛從醫院出來。”
“身體不舒服?”
崔總立即充滿關切的問道:“怎麼回事?”
“現在已經好些了。”柳燕從包內掏出一份合約道:“這是我擬寫的訂單合約,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包廂內燈光昏暗,想要看清楚旁人的表情都費勁,更別說合約上的條款了。
崔總拿起合約,一臉隨意的掃了眼道:“這裡好像不適合談工作。”
柳燕建議道:“隔壁有家咖啡廳。”
崔總搖了搖頭,呷了口酒之後,將手搭在了身旁陪酒女赤裸的大腿上道:“我現在不想喝什麼咖啡。”
“明天我去你們公司行嗎?”柳燕問道。
“明天我不上班。”崔總回答道。“另外告訴你一件事,總部說了要我在週五前將合作的事情確認下來,今天已經是週四了。”
柳燕蹙眉。
“不瞞你說,我已經約了冠美貿易明天下午見面。”
崔總肆無忌憚的打量着柳燕道:“人家比你表現的有誠意多了,答應會給我利潤的百分之十提成。不過嘛,畢竟公司總部對你的印象還算不錯,如果你晚上留下,那麼我明天早晨就能和你簽約。”
話一說完,崔總的身子便貼向了柳燕,一把抓住柳燕的手道:“你覺得怎麼樣。”
柳燕抽出自己的手,徑直起身道:“你剛纔說的話我已經錄下來了,回去之後我就會幫你聯繫你們總部。”
崔總臉上的肥肉抽搐,立即對旁邊看戲的兩人道:“攔下她!”
兩名男子同時動身,急忙攔了過去。
柳燕倒也沒有束手待斃,根本沒料到崔總竟然敢動手去搶,她立即拎着挎包朝包廂外跑去。崔總和包廂內的另外兩名男子同時動身跟了上去。
剛出門,柳燕便撞到了一個路過的客人,“對不……”
道歉的話說了一半,她忽然止住聲音,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對方之後,扭頭繼續朝會所外跑去。被柳燕撞到的男子差不多五十歲左右,梳着鋥光瓦亮的油頭,身上則是一套古樸唐裝,看上去就有股子上位者的氣勢。
等到柳燕離開,唐裝男子又看到緊追在對方後面的崔總三人,皺眉對身後的男子道:“我過去看看,告訴汪威先別插手。”
“是!”男子應聲。
接着,唐裝男子便踱步跟了過去。
柳燕跑到大廳,本來以爲崔總幾人不敢放肆了,哪裡又能猜到對方居然一路追了過來。
崔總攔在了柳燕面前,沉聲道:“把錄音交出來!”
柳燕左右看了看,發現除了幾名顧客饒有興趣的望着這裡,會所方面的工作人員根本沒有半點動靜。她緊緊的抱着挎包,迴應道:“你要做什麼,再不讓開的話我就報警了!”
崔總似乎也有息事寧人的打算,開口道:“把錄音交出來,我就放你走!”
柳燕沒有說話,抱着挎包和崔總幾人對峙着。似乎是在拖延時間,思考對策。
她本來只是打算先用錄音的事情給崔總一個警告,最好能讓對方妥協,現在看來對方不僅沒有商量的想法,似乎還打算強搶。
最讓她意外的就是事情發生這麼久,按理會所的工作人員應該已經趕過來詢問了,可現在她卻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想到之前遇見的唐裝男人,柳燕粉面帶煞,思緒翻涌。她練過跆拳道,不過自打離京之後忙於工作,她連健身的時間都沒有,拳腳功夫更是早就疏忽了下來。
換做平時她還可能會表現的強硬一些,可眼下大病初癒,卻是連半點的力氣都沒。
崔總身邊的一個男子見柳燕走神,立即動手去搶柳燕手中的挎包。儘管柳燕很快便注意到了對方的舉動,也立即做出了閃躲的動作,可挎包一角還是被對方抓在了手裡。
抓住挎包的男子奮力一拽,結果連同柳燕都被他拽的摔倒在地,但柳燕依舊沒有鬆開握着挎包的手。
爲了這份待遇相當不錯的工作,崔總也就顧不上什麼後果,暴跳如雷的擡腳衝着柳燕手中挎包踢了過去。
大廳不遠處的屏風後,見到崔總動手的唐裝男子不悅皺眉,但是卻沒有對此表態。
站在唐裝男子身側的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出聲道:“柳叔,怎麼回事?”
被稱爲柳叔的唐裝男子開口道:“認識。”
年輕男子皺眉道:“認識打人的那個胖子嗎?”
唐裝男子緩緩出聲:“那個女人應該算是我的親侄女。”
年輕男子目瞪口呆。
叔叔見到自己的親侄女被打,不上去幫忙也就算了,反而躲在一邊落井下石?
這種事不說罕見,說出去應該都沒有幾個人會相信。不過轉瞬間想到關於柳家的種種傳聞,年輕男子釋然的同時,在心裡嘀咕了一句‘豪門多齷齪’。
忽然聽到一聲異響,年輕男子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只見一個像是在見義勇爲的男子擋在了柳燕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