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之前第一個出聲去拍瓷瓶的中年男子。
勢在必得的瓷瓶沒有到手,他反倒表現出了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而瓷瓶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半句話,像是隻把腦袋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場上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公司目前週轉困難,距離破產只差半步。他幾乎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了此次的活動上,希望能借此與朱桓攀上關係,尋求幫助。
剛纔他的出價的時候,已經成功的與朱桓對視了兩眼。他參加此次拍賣會的目的已經達成,其他事情他半點都不關心。若是那對瓷瓶真的到了他手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取代他家廁所的紙簍。
女拍賣師似乎並不瞭解臺下衆人的心理,滔滔不絕的將筆架讚賞了一番之後道:“這件玉器的起拍價是十萬,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一萬。”
沒有聽到臺下的迴應,女拍賣師略微蹙眉。
拍賣師是一個十分考驗觀察力的工作,他們在臺上的每一句話,或者是落錘的節奏,都會直接影響到拍品最後的成交價。
相對來說,她這次接到的這個私活很輕鬆,現場的氛圍也一直都很熱烈,基本上每次不等她宣佈開始就會有人出價。
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件在她眼中都十分不錯的玉器竟然遇了冷。如果出現流拍的情況,場上的氛圍只會越來越差。
女拍賣師有些茫然的望着臺下衆人,不能理解究竟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差錯。
她並不知道,自己刻意沒有介紹資料上的雕刻師名字的小聰明纔是造成一切問題的首要原因。倘若講出雕刻師‘宋亦凡’這三個字,這件玉器的身價再不濟也能與朱桓的瓷瓶持平。
這倒也不能怪她,起碼她的出發點也是爲了能讓這件玉器拍出一個更好的價格。而宋亦凡這個名字對他來說,甚至遠不如《菊石圖》的作者吳昌碩響亮。
已經察覺到原因的朱桓皺眉,一臉不悅的瞪了眼站在舞臺一邊的公司副總。
好心辦壞事。
對方請來的這位拍賣師能力的確不錯,換個場合也許會大放異彩。但他這場活動其實並不需要拍賣師具備多麼優秀的個人能力,只需要對方按部就班的進行一些基本介紹。
他之所以舉辦這場活動,目的只是爲了向外界傳遞信號。
魔都的發展空間已經越來越小,無論是他或者邢海,如果不想坐吃山空的話,都必須要加快轉型。
敲定了發展項目後,他才發現自己低估了地方上的阻力,幾家投資出去的企業遲遲不能打開市場。所以他這纔想到了曲線救國的方式,希望能尋找一個合作伙伴。
這次的慈善活動,正是他爲了合作對象的問題所進行試探。雖說他的公司一直都偏居一隅,可他一點也沒有少關心國內的商界格局。
在他看來,國內能有資格與他談合作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人選無非就是燕京三大家族之流,亦或是在某一行業處於絕對領先位置的企業。
這種方式雖說隱晦了些,可稍微有點心思的人都能察覺到一些東西。而且即便合作不成,也不會導致商業機密泄漏。
他所接觸的人中,宋家應該算是最有誠意的一個。僅僅是一通電話,宋亦凡便捐出了一件他自己親手雕琢的玉器,另外還委派宋三思親自到場參加活動,盡全力支持。
雖然還沒有決定是否與宋家合作,可宋家的面子他必須要給。所以這件玉器不僅不能流拍,最好是能夠拍一個高價出來。
然而面對拍賣師的失誤,他現在卻是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解決。
一旦他出價的話,場上大多數應該不會去和他競爭。而這場活動是他舉辦的,他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專橫。
砰……
就在朱桓還在琢磨着應該如何妥善解決這個問題時,坐在一片的宋三思像是瘋了一樣拍桌而起。
場上衆人都被宋三思的表現嚇了一跳,紛紛側目而視。
宋三思鐵青着臉,直指着朱桓的鼻子道:“你個老東西,我哥哥雕的玉器在燕京千金難求。你那破瓷瓶都敢要二十萬,我哥哥的玉器你卻給定了個十萬的起拍價,而且還故意不讓人介紹他,是不是想要專門丟我哥哥的臉?”
早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段飛見狀,有些詫異的眯了眯眼。
他和宋三思沒少打交道,也算是稍微有些瞭解對方。之前聽說宋三思和吳越範爲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而眼下的情況更是讓他覺得反常。
在他看來,宋三思或許在很多方面都不太成熟,卻也並非是一點城府都沒有,智商也沒有低到平均線之下。
如果排除掉對方忽然失心瘋的話,那這裡面的問題就有些意思了。
同樣詫異的劉荊州張了張嘴,不過他更多的是幸災樂禍,“這兩個人怎麼掐起來了,真是有意思!”
吳越範在一旁補充道:“打起來纔好玩。”
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罵老東西的朱桓剋制住怒氣,沉聲說道:“宋先生,你可能有些誤會。”
如果說拍賣師遺漏掉雕刻師名字的事情是個意外的話,十萬這個起拍價則是他刻意爲之。
他覺得光是宋亦凡這三個字就值三四百萬,到時候玉器身價翻上三四十倍,傳出去只會是假話,又哪裡能想到會發生這一系列波折。
宋三思得理不饒人,喋喋不休道:“誤會,我誤會你大爺。既然不歡迎老子,假惺惺的請老子過來就是爲了消遣嗎?”
朱桓咬牙對旁邊一個黑裝男子道:“把他扔出去。”
這件事是不是一個誤會暫且不提,單憑宋三思這番態度就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了。
黑裝男子正要動手,宴會廳門口位置忽然響起了一陣頗爲戲謔的聲音,“喲,朱總這是擺明了欺負我們這些外地人啊!”
衆人回頭望去,只見身材魁梧的熊繹滿臉笑意的進門。而他的身側,則是讓段飛幾人找了半天的馮奮亮。
熊繹並沒有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段飛,準確的說他根本都沒朝段飛的位置看上一眼,“我聽說這邊有慈善活動,沒想到是隻是朱總的個人秀。”
朱桓還沒有開口,反倒是與邢海坐在一起的朱蕾驚呼了一聲。然後她就再也顧不上邢海,直接跑向了段飛的位置。
也正是這個時候,場上衆人才注意到了後排多了個坐着輪椅的傢伙。
朱桓臉色嚴峻的站起身,看了眼進門的熊繹後,又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宋三思的臉上。場上的形勢別說是外人,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
聽到熊繹的發言,朱桓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對方是來幫宋三思的。
不過很快他便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認真的思索起了熊繹的來意。他其實不僅和熊繹不熟,此前更是很少與燕京那邊的人打交道。
以熊家與宋家之間的嫌隙來說,熊繹這個時候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又怎麼會去幫助宋家的人,站出來和他作對?
況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有理由相信這件事不過是個意外。
然而場上的形勢雖說複雜了些,但他卻也並不怎麼擔心。父親朱衛國雖然從來都不幫他,可外人難免會在意這一點,更何況他本事也不是什麼可以人人拿捏的角色,所以根本談不上去忌憚誰的身份。
如果比較一下的話,他反而更擔心隱瞞女兒朱蕾的事情暴露。讓他現在好奇的是,並沒有接到邀請的熊繹究竟站在什麼立場。
朱蕾歡天喜地的跑到段飛身邊,興奮道:“你回來了!”
段飛笑着點頭,低聲道:“先等一下,咱們待會再聊。”
“嗯!”
朱蕾立即應聲。
已經邁步朝臺前走去的熊繹看到段飛,跟着便調轉了方向。而馮奮亮則一臉詫異的站在了原地,眼神裡寫滿了驚恐。
熊繹走到段飛身前,出聲道:“你……”
段飛出聲補充道:“你想問我怎麼沒死?”
熊繹搖了搖頭,出聲解釋道:“有人說你死了,我之前也不相信。事實也證明了,那些不過都是謠言。”
“也不算謠言,差一點就死了。”
段飛回應一聲,指了指龜縮在一旁的馮奮亮道:“熊總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如果方便的話再幫我給他傳句話。”
從宋三思出聲開始,拍賣會便被迫中斷。而他此時卻因爲朱蕾和熊繹的關係,儼然成爲了場上的焦點。
熊繹問道:“什麼話?”
段飛回答道:“別以爲離開了部隊,舊賬就能一筆勾銷。”
從知道了馮奮亮創建方鼎金融的行徑開始,段飛就在處理對方的問題上有些猶豫。
之前是因爲找不到人,不知道從何入手。而現在他雖然可以輕而易舉的解決掉對方,但又擔心那個直到現在還沒有露出獠牙的金融公司生出什麼意外。
尤其是對方忽然和熊繹攪合在了一起,他對對方的目的也更好奇了。於是就決定先嚇唬嚇唬馮奮亮,看看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熊繹一臉疑惑的回頭看了眼馮奮亮,出聲問道:“什麼意思?”
段飛笑道:“熊總只要轉告就行了,他自己明白是怎麼回事!”
“好的。”
熊繹點了點頭,隨即再次走向臺前。
“不好意思,剛纔遇到了一個朋友。”熊繹在朱桓面前站定,解釋了一聲後道:“朱總的做法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三思不過是說了幾句心裡話,你就要把他丟出去,那我這個沒有接到邀請的人是不是也要被丟出去?”
朱桓沉聲道:“如果是來參加活動,我當然歡迎。如果有其他目的,那就不好說了。”
熊繹聳肩道:“我倒要看看朱總能怎麼把我們兩個人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