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是刺了,只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女子指尖的那抹綠,沒能刺進段天道的頸間。
段天道彷彿沒有任何察覺,游到湖心那塊岩石,似乎準備上去。
那名女子眼波微流,似有些詫異,有些震驚,手指微微用力,再刺。
依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那名女子的心裡生起無數震驚,因爲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了。
她指尖藏着的那抹綠,是她本體修煉而成的法器,鋒利之極,就算是與普通法寶相抗,也未必處於下風。即便是煉體大成的修道者,這一刺,也必然肌膚破損。
而那抹綠本身,蘊藏着世間最可怕的毒素,即便是最強大的修道者,一旦感染這種毒素,也無法支撐太長時間。
可是……怎麼卻刺不進段天道的皮膚?
便在這時,段天道終於回頭了。
他與那名女子隔的極近,甚至能聞到彼此的呼吸聲,能看到彼此眼瞳裡的自己。
他的眼睛很明亮。
明亮的令人有些心慌。
那名女子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這雙明亮如鏡的眼睛,看着其中自己的微顯蒼白的容顏,極爲罕見地心慌起來。
在這個小世界裡,她把無數魔獸和偶爾進入的修道者玩弄於掌心之間,遇着何等樣的變故,也都不會心慌。
但她這時候很心慌。
щщщ⊙ TTKдN⊙ ¢ 〇
段天道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任何嘲諷。
她卻覺得他在嘲諷自己,那雙眼睛全部是奚落的意味。
她很生氣,很不甘,於是眼波流轉,頓時變得楚楚可憐起來。
秀麗的容顏,委屈的神情,熟軟的身軀,加上天生的魅惑魔功法,合在一起,那便是無比強大的力量。
哪怕是再心如鐵石的男子,想來也會生出些憐惜,至少不會馬上殺手,更何況是個生理十分正常的男人。
只要爭取到片刻轉還的時機,那麼便還有機會,她是這樣想的。
可惜的是,世事向來無法盡如人意,也不能盡隨人意。
段天道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沒有看到她的臉,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他抱着她的雙臂微緊,堅若鐵條。
那女子微微色變,一聲厲嘯從紅脣裡迸發而出,身上的衣衫如蛛網般裂開,一道極強大的氣息陡然出現。
如果換作人類修道者的境界,她釋放出來的氣息至少是和現在的段天道相同。
段天道的身體有些顫抖,但他沒有鬆手。
他緊緊地抱着她,破湖而出,跳向湛藍的天空。
這一跳便是數十丈高。
然後向湖心那座岩石落。
在這極短暫的過程裡,他偏轉了重心,讓落勢變得更加急劇。
他抱着她,就像石頭一般,砸向了那塊岩石。
轟的一聲巨響。
湖心那塊堅硬的岩石,驟然間迸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石面垮塌,落進了湖水裡。
如此巨大的力量,段天道也無法鎖緊雙手,所以震飛到湖水裡。
那名女子更是悽慘,堪稱完美的嬌軀,在恐怖的撞擊之下,不知骨折了幾處,臉色蒼白,脣角溢出兩道鮮血。
便在此時,又有一片陰影襲來。
來的是徐有容。
刷刷刷數聲厲響,湖心巖上的空中暴出幾抹亮光。
然後響起飽貪憤怒與痛苦的喊聲。
那名女子境界再高,功法再強,被段天道砸的丹田震盪,猝不及防,所以未能封住徐有容的襲擊。
那幾抹亮光來自徐有容的指間。
她的手指前端,就像是極鋒利的、泛着金屬色的爪,在那名女子的身軀上留數道極深刻的血痕。
很少人知道,徐有容行走世間,很少用到兵器,她的兵器就是她的雙手,多年的見識也讓她比誰都清楚,這個妖獸幻化的女子身軀防禦最薄弱的地方在哪裡。
湖心巖上勁氣濺射,那女子怒嘯一聲,左手翻卷而出,將徐有容逼落岩石,然而在那瞬間,她的尾指被徐有容的爪鋒削斷了一截。
此時,段天道又來了。
青綠色的湖水,驟然間變得紅火一片,彷彿落日降臨此間。
暮時的晚雲,籠罩着湖心巖。
段天道瞬間從湖水裡掠至岩石上,雙腳落地,嗆啷一聲,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抽了一根樹條。
一根不起眼,卻宛如利劍一般的樹條。
擦的一聲脆響。
晚霞滿天,湖心巖一片紅暖。
那名女子右手距離段天道的咽喉還有半尺距離,便再也無法前進。
因爲她的右手斷了,向着天空飛去。
那名女子慘呼一聲,身形驟虛,踏着湖水,向後急急倒掠,幾個起伏便來到了岸邊的沙灘上。
誰曾想到,徐有容在水面上早已提前到來。
只見水花四濺,徐有容揮臂而出,亮光一閃,那女子腳踝上多了一道血線,倒在了沙地上。
段天道的劍破空而至,那女子極爲艱難地側身避開,卻被徐有容翻身騎在了身上。
徐有容的指尖抵着他的咽喉,前端的鋒利爪尖,已經刺破了她喉間一塊極不容易找到的軟骨。
只要她微微用力,女子的頸便會被刺穿。
那名女子眼瞳微縮,不敢再動。
直至此時,她的那隻斷手才落到了湖中。
她倒掠時帶出的那條血線,也才落在了湖中。
清澈的湖水,被血染的更加綠意深幽。
沙灘上的點點血痕,看上去就像是青苔。
她的血,竟是綠色的。
段天道從湖裡走了上來,手中的樹條重新纏上他的手腕,就像是一個不起眼的手環,緩緩走到二人的身邊。
那名女子不着寸縷,被身上也沒多少衣服的徐有容騎在身上,似乎很香豔,其實不然,因爲徐有容的指尖,還插在她的咽喉裡。
看着女子斷腕間淌出的綠色的血,段天道忍不住微微怔了怔:“唉?這血還是蠻好看的耶。”
徐有容和那個女子:“……”
那名女子的臉色很蒼白,神情柔弱,配上媚麗的容顏,很惹人憐惜。
徐有容的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女子確認這兩名人類不是自己能夠魅惑的,終於放棄,望向湛藍的天空,胸脯微微起伏,美麗的臉頰蒼白一片。
湖面上的霞光早已消失,日頭還在中天,湖風拂來,有些微涼,岸上的樹林微微晃動,生起波濤無數。
那女子的衣衫早已在戰鬥裡碎落於湖水裡,渾身如綢緞般的肌膚上滿是水珠,微涼的湖風吹過,細細的微粒在那些水珠下慄起,配着那起伏柔媚的曲線,畫面極其誘人。
一名女人平躺在河灘上,在一個上身的男人面前,這是很羞恥、很尷尬的事情,但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想法,不是因爲斷掉的骨頭、喉骨裡的爪鋒,而是因爲別的。
這場暗殺開始的太快,結束的更快,其間的轉折變化更是快到彷彿沒有任何轉折變化,彷彿從一開始,段天道和徐有容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於是隨後發生的事情顯得那般理所當然。
只是……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這兩名人類能夠識破自己這個局?爲什麼這麼犀利的法寶也無法刺破段天道的皮膚?爲什麼這兩個人下手如此狠辣冷漠,甚至比自己還要狠?
徐有容的手指依然深在女人喉骨中,她無法轉頭,只能轉動眼眸,從近在咫尺的徐有容的臉望向一旁段天道的臉,眼中的惘然情緒越發濃重。
她無法發聲,自然也沒有辦法把這些疑問說出口,只能通過眼神有所表示。
作爲勝利者一方,看到這種眼神,往往會用很平緩的語氣做一番事後的梳理與解釋,這是勝利者的權利與榮耀,但段天道和徐有容什麼都沒有說,注視着湖岸四周,依然警惕。
他們都不擅長解釋,而且解釋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只是浪費時間,浪費時間,就是謀殺生命,更何況,這件事情並沒有結束。
“你坐在湖心梳頭的畫面確實很美麗,但誰都知道有問題,這樣的套路,人類的書籍裡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人類是很擅於學習的種族。”
湖畔林中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很穩定,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就像是一位鄰家的大姐姐,在給街坊們解釋這鍋火紅肉是怎麼做出來的。然而徐有容臉色驟變,盯着樹林邊緣,插在那名女子咽喉的右手指節微微發白,隨時準備發力把她殺死,顯得有些緊張。
她的緊張來自於這道聲音的主人,更來自於那道聲音帶來的強大威壓。
段天道卻只是聳了聳肩。
“這個男人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了那個女人,讓你動手,然後趁你不備反擊,從而掌握先機,把他最擅長的速度與力量發揮的淋漓盡致,女人則潛在後方,伺機準備出手……你想要伏殺他們二人,其實卻是被他們二人伏殺。”
“爲什麼那把樹枝能直接把你的手砍斷了?是因爲那根樹枝本身就是一件法寶。你的魔媚功法無法奏效,是因爲他們的意志力都無比強大。”
那個聲音繼續說着話,充滿了真誠的讚美意味:“你的境界實力看來在他們之上,卻被他們處處壓制……真是很了不起,竟連我都有些心生畏懼,現在人類世界裡還能見到這樣強大的修道者,實在罕見。”
簌簌草響葉落,說話的那個女子從樹林裡走了出來,但她不是一個人,身旁還有一名中年男子。
那女子容顏端莊,神情溫和,身着布衣,手裡提着一個極大的鐵鍋,緩緩走來,言語不停,真的就像一位鄰家的大姐姐,哪怕是再謹慎小心的人,也很難對這種人心生惡感,或者太過警惕。
那名中年男子面相極爲平庸,看着極爲老實,始終一言一發,肩上挑着擔子,那扁擔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製成,彎到一個極其誇張的程度居然也沒有斷裂,同時這也證明了他擔子裡的東西有多沉重。
看着這對男女,徐有容的眼瞳驟縮,雙腳蹬地,極其迅速地站起身來,躲在了段天道的身後。整個過程裡,她的指爪依然深深地插在那名女子的咽喉裡。她不是要把段天道拿來做盾牌,而是要阻止對方暴起搶人。
這說明,即便她只要一動便能殺死那名女子,但面對着這對男女,她依然沒有信心,不被對方把人搶走。
這對男女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