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嬌嬌一直以爲,自從她來到嶺南供港幹了緝毒警後,就不再懼怕死亡。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每次任務她都會身先士卒,讓羅城等人都咂舌不已,尤其是不久前當毒販的雌鹿直升機飛臨上空,對所有作戰部隊造成致命威脅,廖無肆等人都無動於衷時,又是她站了出來,扛起了火箭筒。
扛起火箭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很可能得犧牲了,不過那時候她沒有絲毫的懼意,因爲每逢戰鬥開始後,她都會熱血澎湃,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當冷靜下來,細細‘品味’死亡的味道過後,她才知道死亡原來是那樣可怕--多好的一女孩子啊,就這樣活生生摔成了肉泥,這絕對是造孽呀!
樑嬌嬌這一掙扎,觸動了高飛的傷口,使他眼前猛地發黑,緊抓着藤條的手一鬆,倆人身子急速下落,樑嬌嬌再次長聲慘呼:“啊,啊!”
“別、別怕,也別動,我們死不了的!”
高飛猛地一聲大喝,再次止住了下落的趨勢:“樑嬌嬌,千萬別動,要冷靜,冷靜,知道嗎?”
“是,我要冷靜,我要冷靜!”
“深呼吸,深呼吸!”
“是,我深呼吸,深呼吸--哈嗚!”
“對,就這樣,深呼吸,繼續深呼吸。”
高飛說着,自己也接連幾個深呼吸,精神爲之一振。
人在惶恐時,適時的幾個深呼吸,這纔是讓自身迅速冷靜下來,應付危險的最正確方式。
果然,幾個深呼吸後,樑嬌嬌冷靜了下來,雖說還是怕的要命,卻明白不能再無謂的掙扎了,那樣真會掉下去的。
“樑嬌嬌,你、你試着向四周探探,看看、看看有沒有落腳點,我堅持不了太久的,咳,咳!”
高飛劇烈咳嗽了幾聲時,粘稠的液體,再次滴落在樑嬌嬌臉上。
樑嬌嬌親眼看到高飛中彈,前胸被穿透的。
如果要是換上她,就算當場不死,也絕不能做到目前高飛所做的一切:他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仍然能及時抓主藤條,並一手拉住了她。
看着上方高飛那搖搖擺擺的身子,樑嬌嬌忽然一下子冷靜了下來,試着伸出右腳,向四周探去。
結果很讓人絕望:四周全是滑溜溜的垂直石壁,別說是落腳了,就是壁虎都不一定能呆住。
而這時候,樑嬌嬌明顯感覺高飛的力氣在逐漸消失,抓着她小臂的手一鬆,又接着扣住了她手腕。
在突兀下降的瞬間,樑嬌嬌沒有再掙扎,更沒有尖叫。
她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能冷靜的面對死亡了,不管是死的會有多慘。
不過她卻很滿足。
因爲高飛始終沒有放棄她,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依舊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竭力的堅持着--儘管這種堅持沒有多少意義,最終都是個死。
“沒有任何的落腳點,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樑嬌嬌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仰面看着高飛,低聲說:“高飛,鬆開我。”
高飛如果鬆開樑嬌嬌,那麼他就有希望能順着藤條爬出洞口。
要是不鬆開,等他徹底力竭時,倆人都會摔死。
高飛好像笑了下,很艱難的樣子:“鬆開你,你會死的。”
“不鬆開,我們兩個都會死。”
樑嬌嬌吐出一口氣,語氣平靜的說:“高飛,聽話,鬆開我。你能爲了我趕來戰場,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高飛眼前開始發黑,他越是堅持,傷口的血淌出來的就越多,但仍然固執的搖着頭:“我……是不會鬆開的。不到最後時刻,絕不能放棄,明白嗎?”
“這就是最後時刻了。”
樑嬌嬌也笑了下,笑容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但肯定很悽美:“高飛,其實我知道你不是高飛,你是安歸教的安歸王,只是假扮高飛的樣子罷了。”
高飛雙眸猛地一張,嘎聲道:“你怎麼知道!?”
“昨晚我就知道了,希望你還能堅持着,聽我把話說完。”
樑嬌嬌嘆了口氣,說:“昨晚行動開始之前,我接到了來自京華的電話,是高飛的爺爺親自給我打來的。”
知道高飛堅持不了多久了,樑嬌嬌就用最快的語速,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末了才說:“廖無肆,白蓉和那個老鐵,就是專門暗殺你的人……這下,你該明白他們爲什麼會暗算你了吧?”
頓了頓,樑嬌嬌一字一頓的說:“因爲你不是真的高飛,你是安歸王,是邪教的大魔頭,所以你沒必要爲了我,就把性命賠上。趕緊鬆開我,獨自逃命去吧,逃的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回來,因爲高飛那種家世的人,根本不是我們所能接觸的!”
高飛沒有說話,就像他始終沒有放棄樑嬌嬌那樣,只是沉默。
樑嬌嬌卻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顫抖,幾乎就要鬆開了,張嘴正要說什麼時,卻聽他忽然大笑了起來。
笑聲,如銀鈴,又像是夜梟夜哭:“哈,哈哈!”
但不管這笑聲像什麼,樑嬌嬌卻猛地醒悟了過來,失聲尖叫道:“啊,你、你原來是女人!”
樑嬌嬌從得知高飛是由安歸王假扮的後,卻從沒有想過他竟然是女人。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是第一邪教安歸教的王者呢?
一個女人,又怎麼可以假扮高飛,騙了那麼多人?
樑嬌嬌驚駭莫名時,高飛再次笑道:“哈,咯咯,不錯,我就是女人!我本來就是一個女人!樑嬌嬌,你說的不錯,不管我們如何努力的爲高飛做任何事,我們在高家眼裡,終究是螻蟻、邪魔外道般的存在。他們絕不會允許我們能和高飛在一起,因爲他們是名門豪族!”
安歸王笑着,悅耳卻又帶有無限傷感的笑聲,在無底洞內反覆迴盪,刺耳。
她笑到後來時,笑聲中卻又夾雜了嗚咽,讓樑嬌嬌分不清她是在笑,還是在哭。
但樑嬌嬌卻能感覺到,這個被很多人視爲大魔頭的女人,原來是愛着高飛的!
要不然,她爲什麼萬里迢迢跑來援救樑嬌嬌?
要不然,她爲什麼在聽完樑嬌嬌的一席話後,會這樣傷心絕望?
她自以爲在這段時間內,都是站在高飛的立場上,幫他照顧聲音,孝順老人,呵護他的女人--做的已經夠可以了,可高家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還是利用樑嬌嬌,爲她下這個圈套。
在這一刻,安歸王忽然想通了佷多:就在樑明青夫妻拿着樑嬌嬌的遺書給她看時,就已經制訂了這個計劃。
就算沒有這次,高家的人也會想方設法的把她除掉!
她是惡名昭彰的安歸王,大魔頭,自身實力超絕,要想用最小的代價幹掉她,利用樑嬌嬌,利用這次戰鬥,無疑是最佳的辦法。
這一刻,安歸王很佩服制訂這個計劃的人,的確是算無遺策,把她對高飛的感情,都已經計算了進去。
這樣完美的計劃,完美到她都不忍心去破壞。
那就遂了那些人的願吧!
安歸王終於鬆開了手,抓着藤條的那隻手。
她和樑嬌嬌倆人,急速向黑暗中落去。
鐵屠三人飛快的從山上奔跑而下。
當然了,就算他們奔跑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滾動的速度,就像在足球場上,運動員累成像孫子那樣,也追不上快要滾出底線的足球。
這座山海拔不是很高,最多也就是六七百米,實際上嶺南也沒有太高的山。
可鐵屠三人用最快的速度,沿着高飛和樑嬌嬌滾落的痕跡向下疾奔,幾乎來到了山谷中,也沒有找到兩個人。
“搜,他們肯定藏在灌木叢中了!”
廖無肆左右看了幾眼,擡槍對着南邊的灌木叢就是一陣掃射。
當然了,這次槍口微微上臺,就算灌木叢中有人潛藏着的話,也就是嚇一跳,而不會被傷到--經過鐵屠的剖析後,他還真不敢把樑嬌嬌當做犧牲品了。
三個人分三個方向,小心翼翼的向遠處搜索。
他們現在小心翼翼,不是怕高飛,而是怕失足跌進無底洞內。
高飛和樑嬌嬌倆人都受傷了,而且他們的槍械,也已經在滾動中都丟失了,就算是突襲,也沒太大的威脅力,反倒是那些藏匿在某處的無底洞,纔是真正的殺手。
山谷中沒有太多的無底洞,只有四個,南邊三個,西邊一個,另外兩個方向則是堅實的山體。
用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們也沒找到高飛倆人。
廖無肆頓在一個無底洞洞口,眼鏡蛇那樣盯着洞口邊上的荒草,隨即起身離開。
白蓉的聲音,從西邊傳了過來:“他們根本沒有來這兒,這兒的草叢沒有任何碾壓的痕跡,最重要的是沒有血跡。”
高飛倆人都已經受傷了,在滾落的過程中,不可能會有時間包紮傷口,哪怕他們都隨身攜帶着急救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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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屠擡頭,看向了山上:“看來,他們倆人仍然在半山腰的某處。”
白蓉接口道:“或者,已經掉進了某個無底洞內。”
“真是那樣的話,事情就有些糟了。”
鐵屠說着,擡手一擺說:“我從左邊上山,白蓉你從中間,廖無肆負責右邊,必須得儘快找到樑嬌嬌!”
上下山的路(暫時稱呼爲路吧),除了中間寬約一百多米的地方沒有無底洞外,其它地方都不保險,所以鐵屠才讓白蓉搜索正面。
對鐵屠的這個提議,廖無肆沒有任何意見。
實際上就是鐵屠不說,廖無肆也會把最安全的地方,讓給白蓉的。
他雖然性格陰險,做事不擇手段,但他卻始終把白蓉當做戰友,可以信賴的那種。
白蓉也沒有推辭,因爲她在三個人中是最弱的了。
“注意他們滾下來時的兩百米內!”
廖無肆喊了一句,搶先衝向了右邊。
“老鐵,你小心些!”
白蓉衝鐵屠點點頭,向正面上山撲去。
鐵屠點上一顆煙,看着白蓉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撥開了左邊的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