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之人之所以能成爲七個人中的首領,自然是因爲他有比李金等人更出色的能力。
比方當前,李金和韓城倆人去拖屍體時,就沒有想到敵人就藏在屍體下面的樹葉中。
爲首之人卻忽然想到了,併發出了警告。
可惜,他的反應終究是慢了一步。
在聽到向這邊搜索的同伴開槍,慘叫聲後,他們三個人就向這邊狂奔了過來,速度能有多快就用多快,但等他們跑過來時,敵人卻已經不見了。
隨後,他們就開始對方圓十幾米的樹上,地上開始了地毯式的瘋狂掃射,相信只要敵人藏在這個範圍內,肯定會被子彈命中。
他們在盲目的掃射時,子彈自然會躲開已經戰死的同伴--而他們要追殺的那對母女,恰恰就躲在屍體下面,等他們放鬆警惕後,才驟然暴起殺人。
爲首之人在李金倆人挪動同伴屍體時,忽然想到屍體下面還沒有被子彈‘搜索’過,猛地意識到兩個忽然不見了的敵人,很有可能藏在屍體下面,這才緊急示警。
爲首之人猜對了,上官風鈴母女的確就藏在屍體下面。
搞定三個敵人後,要想在其他敵人趕來之前逃走--這是不可能的,她們都受傷了,腳下的樹葉深達半米,每行走一步都那樣艱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們能跑多遠?
同時她們也猜到敵人會對附近瘋狂掃射,唯有藏在屍體下面的樹葉中,才能躲過子彈,並伺機反撲。
爲首之人猜到了安歸王母女的藏身之處,只是太晚了,晚到李金倆人瞬間被幹掉,他只來得及打出幾槍,一把刀子就狠狠紮在了他的咽喉上。
“呃……”
爲首之人滿臉都是不甘、不信的神色,扣着扳機的手指很想繼續扣下去,可力氣卻隨着他的瞳孔放大,悠忽散去,最終緩緩的仰面癱倒在了樹葉上。
上官風鈴一刀擊斃爲首之人後,飛快的向四周看了一眼,轉身對安歸王嘶聲說道:“果果,我們快……”
上官風鈴現在身體燙的嚇人,老眼都仿似被高燒燒紅,聲音也嘶啞的要命,剛纔能強撐着殺人,全靠着要救女兒離開這兒的堅強意志力,要不然可能早就昏迷過去了。
她正要對安歸王說什麼時,嘴巴卻猛地張開:安歸王倚在一棵樹上,左手捂着小腹,有鮮血從手指縫中緩緩淌了出來。
原來,爲首之人被上官風鈴一刀刺中咽喉之前,曾經對安歸王那邊瘋狂開槍。
他雖然只來得及打出幾顆子彈,但卻命中了接連受傷的安歸王小腹。
“果果,果果,你不要緊吧!”
上官風鈴嘶聲喊叫着,飛快的撲過去,一把抱住了順着樹身要坐在地上的安歸王。
“我、我不要緊……咳,咳!”
安歸王劇烈咳嗽着,竟然笑了下,低聲說:“你、你還是快點走吧,要不然,等追兵再追上來時,我們一個人也逃不了的。”
上官風鈴右手顫抖着,在安歸王臉頰上緩緩撫過,低聲問道:“傻孩子,你覺得我能走嗎?”
“我……咳!”
安歸王只說出這個字,又開始咳嗽了起來,越咳越厲害,最後竟然一口氣沒上來,腦袋一垂昏了過去。
她本來就被廖無肆一槍貫穿了身體,傷了肺葉,在被上官風鈴揹着逃跑的過程中,先後又身中兩槍,一處傷了右肋,一處傷了小腹,此番劇烈咳嗽後,再也堅持不住了。
“果果,你昏過去也好,這樣最起碼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上官風鈴緊緊咬了下嘴脣,彎腰把女兒背在肩膀上,托起她的腿,剛邁出一步,自己也忽然咳嗽了起來。
安歸王在咳嗽時,只是因爲肺葉受傷,才咳出了鮮血。
她在咳嗽時也咳出了鮮血,但鮮血卻是微黑色的,還帶有絲絲的肉屑。
看着滴落在面前地上的微黑色鮮血,上官風鈴猛地一吸氣,強自止住了咳聲,許久後纔像老牛那樣,大大的喘了一口氣,喃喃的說:“時間越來越不夠用了……陳天壽,你假如在天有靈,就該保佑我把果果帶出絕境!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你必須得答應,必須!”
上官風鈴霍然擡頭,邁開大步沿着山谷向桃林伸出飛奔而去。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輕風吹起了她花白的髮絲,抽在她蒼老的臉頰上,偶爾還會咳嗽一聲,每一聲咳嗽都會有微黑色的鮮血溢出嘴角--她彷彿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就此倒地不起,但她卻沒有倒下,腰板依然挺直的好像一座山。
一座萬年屹立不倒的山。
上官風鈴走後不久,廖無肆出現在了六具屍體前。
對那六具屍體,他沒有絲毫的興趣,只是來到上官風鈴背起安歸王的地方,單膝跪地伸手撿起了一片樹葉。
樹葉上,有微黑色的鮮血。
那是上官風鈴咳出來的,甚至還帶着一絲腥臭,哪怕叫花子見了也會捂着嘴的擡腿閃人。
不過廖無肆卻沒有在意這些,眼神反而有些發亮,看到最後竟然湊到鼻子下嗅了下,才扔掉樹葉,緩緩笑道:“也不知道你還能支持多久。唉,這麼大年齡了,還會這樣彪悍,連我都越來越佩服你了。”
現在上官風鈴母女就是獵物,廖無肆就是獵人。
最終的獵人。
獵人其實也分很多種,大體來說可以概括爲兩種,一種是特別享受捕獵的過程,甚至不允許別人來插手他的捕獵,以免減少捕獵時的樂趣。
另外一種,卻會習慣性的忽略捕獵過程,更不會介意誰幫他獵到了獵物,只需他是那個最後得到獵物的人就可以了了。
廖無肆就是後一種獵人。
他不介意有誰,有多少人蔘與誅殺安歸王的行動中,只需保證安歸王死後,屍體能落在他手中就可以了。
現在,這些一路跟蹤他和白蓉來嶺南的獵人出手了,目前已經死了七個人,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在追殺安歸王倆人。
既然這些人已經出手,去對付安歸王和那個恐怖的老太婆,廖無肆有什麼理由不在後面看戲,非得冒着生命危險去參與呢?
他纔不在意別人會說他這樣做是卑鄙的,可恥的。
如果不擅長這樣做,早在數年前,世間就沒有廖無肆這個人了。
任何的負面形容詞,和僅有一次的生命相比起來,都是一個屁而已。
廖無肆從來都不介意屁,只在乎自己的生命。
太陽已經慢慢爬到了頭頂上空,羣山間一片寧靜,偶爾會傳來一聲野獸的叫聲。
在這兒,已經遠離了文明社會,彷彿回到了蠻荒時代,廖無肆就像世界上最先進化的那個直立行走的猿人那樣,影子很小,走路的步伐卻很輕鬆,透着一股子興致勃勃。
老百姓常說,六月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尤其是在亞熱帶雨林地區,天氣預報更是像騾子放過的屁,壓根就做不得數。
早上還朝霞滿天,中午還陽光炙熱,可到了傍晚時,卻又忽然下起了大雨。
這次降水沒有昨晚那樣唬人,最起碼沒有泥石流發生,就是單純的降雨,沒有風,纏纏綿綿的--如果那些從不爲吃喝而犯愁的騷人親臨此警,肯定又會搖頭晃腦的大發感慨,說不定一首名爲《啊,這邊在下雨,那邊也在下雨!》的詠雨詩出爐了。
葉心傷不是騷人,沈銀冰更不是,所以當深夜來臨時,倆人沒有作詩,而是並排坐在高腳樓的走廊中,託着下巴望着雨幕,許久都沒有動一下,好像兩尊雕塑。
亞熱帶雨林氣候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下多大的雨,只要淋不着就不會冷……當然了,前提是肚子得填飽,睡眠得充足,還不能爲養家餬口而犯愁。
他們已經在高腳樓上等了一整天,又大半夜。
高腳樓的後面就是山泉,臨近中午時,葉心傷又在附近獵殺了兩隻野兔,撿了些乾柴燒烤,雖說不如專業燒烤攤搞的好吃,但總比餓肚子要好很多倍。
嶺南這邊的環境太複雜,山太多,林子太密,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去找高飛、顏紅他們,所做的唯有在這兒等。
希望在下一刻,那倆人就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笑着說:“嗨,讓你們久等了,我們走吧!”
咔嚓--一道驚雷劃過天空,讓周圍瞬間變得雪亮,也讓沈銀冰下意識縮了下脖子。
葉心傷扭頭,看着她:“要不你先回屋子裡去休息下,我在這兒盯着就行。”
“不了,已經休息一整天了,實在睡不着。”
沈銀冰搖了搖頭,伸出修長的右手,去接走廊外面的雨滴。
葉心傷點上一顆煙(香菸是從屋子裡角落中撿的,那是董志勇等人開會時,不知道誰遺落在這兒的,倒是便宜了他),暗紅色的火光在黑暗中閃了幾閃,隨即變黑。
“能不能給我來一顆?”
沈銀冰擦了擦手上的雨水,伸了過來。
“女孩子最好別吸菸。如果不是因爲職業關係,我也不會吸菸的。”
葉心傷嘴裡這樣說着,把煙盒和打火機遞了過去。
“不吸菸的女孩子,那是因爲她們沒有受到過太大的挫折,活着活的極度無聊。”
沈銀冰熟練的點燃香菸,姿態優雅的吸了一口,說:“葉心傷,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坐看夜雨,沒事你就講講你的故事唄。”
“我的故事?”
葉心傷笑了笑,淡淡的說:“我沒什麼故事,就是一平凡人,和所有人那樣。”
“你要是和所有人那樣,今天也不會和我坐在一起看雨等人了,對吧?”
沈銀冰側臉,下巴放在膝蓋上,很萌的樣子:“說說吧,別害羞,從你喜歡秦紫陽開始說起。”
葉心傷沉默了很久,才說:“在我九歲那年,我就認識了秦紫陽。”
在這個看似平靜,實在不平靜的雨夜中,葉心傷第一次向人講述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