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到警車被堵在路上後,蕭蕭急得跳腳,衝她表哥王曉春喊道:“快,你過去告訴警察,讓他們跑步過來!”
王曉春大聲答應了一聲,擺手拿出一副‘兄弟們,跟我上啊!’的架勢,正要跑步前進迎接援軍時,二小卻忽然指着那邊喊道:“哎喲,你們快看,那些警車怎麼都調頭回走了?”
蕭蕭擡頭看去,可不是嘛,那幾輛警車,現在紛紛調頭,逆向行駛,拉着警笛一溜煙的跑遠了。
“這是怎麼回事呀?他們怎麼又走了呢,這些警察是怎麼搞的!?”
遠遠看到警察收隊後,蕭蕭大急,掏出手機正要直接撥打區分局領導電話時,手機搶先一步振動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後,蕭蕭趕緊走到一輛車後面,接通後臉上帶着恭敬的低聲說:“夫人,我正在下面。”
淡淡的,柔柔的,好聽的女人聲從手機內響起:“蕭蕭,不要管那個人,隨他做什麼。”
“什麼?夫人——”
蕭蕭一楞,正要問個究竟時,那邊卻扣掉了電話。
“隨他做什麼,都不能阻攔他?他,到底是什麼人啊,竟然讓夫人這樣對待?”
望着跪在臺階上的高飛,蕭蕭不解的搖了搖頭,卻毫不遲疑的遵照夫人的命令行事:“王曉春,你讓你的人都去會所內,協助服務生查找火災隱患,外面的事,就不用管了。”
王曉春愣住:“啊,不用管了?那麼他——”
蕭蕭不耐煩的說:“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多問這麼多幹嘛?”
雖說蕭蕭是自己表妹,可王曉春還真怕她,此時見她發脾氣,趕緊身子一挺,大聲說一個是,帶着他的手下,從大廳一邊跑了進去。
警察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卻又忽然調頭閃人了。
會所的幾十個保安,也都在幾分鐘內撤了個乾乾淨淨,彷彿根本沒有看到那個縱火者那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個燒花圈的,是個大有來頭的人,來頭大到讓白瓷夫人都忌憚?
一些知道白瓷夫人在京華是什麼地位的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着高飛,猜測他是何方神聖。
一直沒機會‘大顯身手’的劉小龍也不明白,他可沒有狂妄到以爲正是他的存在,才讓那些警察收隊,才讓皇朝會所撤掉保安的。
“難道這傢伙征服了白瓷夫人?可他到底是給誰燒花圈呢?搞得這樣鄭重其事的。”
望着高飛,劉小龍不解的搖了搖頭時,手機響了起來。
給他打電話的,是他老子,這座城市的市委書記。
他剛接通手機,他老子那陰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給你四十分鐘,立即回家!”
不等劉小龍說什麼,他老子就扣掉了電話。
“老頭子怎麼了?這麼急吼吼的讓我回家,難道他猜到我摻和在這件事上了?”
劉小龍猶豫了下,有心想違抗他老子的命令,但一想到他老子那張大黑臉,還是趕緊鑽進了車裡:先把老子那一關過了再說,至於高飛,兄弟倆天長地久的,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是?
數百個花圈燃燒起的火焰雖然很大,但這玩意終究是紙做的,根本不經燒,十幾分鍾後,好像小山一般的花圈堆,就慢慢變成了一堆紙灰。
風吹來,颳起紙灰飛揚在半空中,遠遠看去就像有無數只黑色的蝴蝶在飛舞。
“高飛,起來吧。”
沈銀冰慢慢走到高飛身邊,低聲說道:“離子基金的傑克他們,還在那邊等着你。”
從高飛把她摟在懷裡的那一刻起,她對這個男人的恨意,就像被剛纔那場大火燒乾淨一樣,只爲他眼裡流露出的悲傷而心疼。
高飛沒有說什麼,按照鄉下的風俗習慣,雙手拱拳,對着那堆紙灰接連拜了三拜,這才挺身站了起來,看着那堆紙灰過了片刻,才慢慢的轉身走下了臺階。
就像沒有看到沈銀冰,也沒看到周圍那麼多人那樣,高飛走下臺階後,直接走出了停車場,沿着路邊向東走去。
沈銀冰站在臺階下面,看着高飛遠去的背影,眼神複雜,幾次想擡腳,卻沒有動。
小宋走了過來,低聲說道:“沈總,我們是不是先回酒店?”
沈銀冰下榻的酒店,就在皇朝會所的斜對面,幾分鐘就能走過去的。
“嗯——小宋,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做。”
嗯了一聲後,沈銀冰終於拿定了主意,不等小宋說什麼就快步追向了高飛。
“沈總!”
小宋跟着走了幾步,但看到沈銀冰越走越快後,好像明白了什麼,停住了腳步。
歷經數次槍林彈雨,見慣了生死的高飛,一直認爲自己在面對死亡時,能夠從容面對,對此他毫不懷疑。
事實上的確如此,不管是在南越芒藍草甸,還是在地下樓蘭古國,高飛在死亡面前,始終能保持着他絕對的鎮定。
該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這句有些粗俗的話,可能就是高飛對生命的態度了。
不過當眼睜睜的看着穆天涯死在懷中後,高飛才知道他在面對死亡時,根本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堅強,曾經有那麼幾個瞬間,他都差一點跟着穆天涯而去。
他誤會了那個女人,沒有看出她心裡的苦,沒有在她笑顏如花時對她說,其實他還是愛着她的——這些遺憾,就像一把剪刀,把高飛某根堅強的神經剪斷,使他幾近於崩潰。
“如果時間真能重新來過,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穆天涯,哪怕是爲了她而加入安歸教,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麼都不是問題。可惜,老天爺卻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高飛順着路邊,見路口就向右拐,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下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感覺累了,這才坐在了一家商鋪前的臺階上,擡頭看向了天空。
今天京華的天氣格外好,蒼穹泛着耀眼的藍,幾朵白雲在遠處的天邊,慢慢變幻着,最終組成了一張模糊的笑臉。
滴滴!
一聲短促的汽車喇叭聲響,驚醒了對着天空發呆的高飛,他下意識的向左邊路上看去時,才發現一個女孩子就靜靜站在他身邊,雙手十指交叉的放在小腹前,眼裡帶着心疼神色的看着他。
在四目相對時,高飛忽然笑了,輕聲說:“來了?”
女孩子點了點頭:“來了。”
就像自個正坐在意大利真皮沙發上那樣,高飛拍了拍身邊的水泥臺階,客氣的說:“請坐。”
穿着一身名牌套裙的沈銀冰,沒有片刻猶豫,款款坐在了他身邊,雙膝逗在一起,雙手放在膝蓋上,望着前面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柔聲說:“高飛,能不能給我講個故事?”
不等高飛說什麼,沈銀冰側臉看着他,神色平靜:“我始終認爲,不管結局是多麼讓人遺憾的故事,過程中應該都會有讓人感到溫馨的片段。”
高飛看着那張乾淨的臉,沉默了片刻才說:“有一個孩子,從小就在孤兒院內長大,在他十七歲那年的元宵節,他和最好的朋友晚上去廣場看燈。燈會上,他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比他大一歲,當時女孩子正被幾個地痞無賴糾纏……”
高飛平時調戲花姑娘時,口才那是相當不錯,不過他在講這個故事時,用詞卻是乾巴巴的,就像在說一本‘1+1=2’的流水帳,從他認識穆天涯開始,說到他們分手,再說到八年後倆人相逢,最後說到在皇朝會所暗道中發生的那一切。
高飛在講故事的過程中,他和沈銀冰倆人的手機,都響過無數次。
不過,倆人都沒有接,就像沒聽到那樣,一個在那兒擺着手的說,一個雙手抱腿,下巴放在膝蓋上在那兒聽,兩個人都沉浸在這個結局是悲哀的故事中。
“直到她死在那個男人的懷中時,那個自以爲是的男人才知道,她愛他是愛的那樣苦,失去她,是男人這輩子最大的痛。”
說到這兒後,高飛抿了抿有些乾涸的嘴脣,輕輕笑道:“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聽,對吧?那個男人應該遭到報應,對吧?”
沈銀冰搖了搖頭:“這是我聽過的最讓我感動的故事,只是結局有些悲慘。至於那個男人——我想,死去的女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遭到報應。”
沈銀冰說着,右手輕輕抓起了高飛的左手,認真的說:“高飛,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苦,相信在冥冥之中的穆董,也知道這些。但她之所以甘心赴死,就是想你能好好活下去,那樣她死的纔有價值——不過,我覺得這個故事最大的意義就是,讓人們珍惜他們現在眼前的一切,不要等失去後才後悔不迭,你說對吧?”
沈銀冰最後這句話的意思,高飛心裡很明白,他沒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忽然說:“我想喝酒。”
“我陪你。”
“我要喝白酒。”
“我陪你。”
“我想喝醉。”
“我陪你。”
“我想——”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
坐在車裡的秦紫陽,遠遠看到高飛和沈銀冰倆人就像戀人那樣,手牽手的走遠後,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下水來。
她有些後悔,後悔沒有在高飛最需要人安慰時,出現在他面前,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和沈銀冰走遠。
看了眼已經滑向西方的日頭,秦紫陽才猛地醒悟了過來:她竟然坐在車上大半天,就這樣像個花癡那樣遠遠望着高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秦紫陽緊緊抓着方向盤,再也看不到高飛倆人的影子後,才狠狠咬了下嘴脣,喃喃的說:“沈銀冰,你爲什麼一直陰魂不散的纏着他呢?”
叮咚,叮咚——驀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回答了秦紫陽這個問題。
她抓起放在旁邊座椅上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放在了耳邊。